姬琮哭的滿臉通紅。


    父母死時他還太小,隻知道哭,衛王死,他一直沒有流淚。


    崔祁也不知如何勸解,同樣是王族,差不多的年紀,經曆差的卻不是一星半點,難怪好友泣不成聲。


    該吃午飯了,崔祁小心問道:“阿霖,還去不去北市吃飯了,霽兒還等著我們發俸祿帶他出去玩呢。”


    現在大多數人是隻吃兩頓的,富貴人家才會吃三餐,而崔祁有錢了,可以撿起當年愛外食的不良習慣。


    姬琮抽抽搭搭地回道:“我沒事,咱們走吧,北市那家羊肉湯餅我想吃很久了。”


    崔祁掏出一條新絲帕,拭去好友麵上淚水:“我知道你心裏苦,可日子還得接著過。我也不會勸人,衛王得了解脫,我們該為他高興。”


    姬琮狠狠揉兩下眼睛,嗯了一聲,帶著哭腔:“嗯,阿祁,我都知道。”


    崔祁掐了訣,姬琮的麵皮恢複到原來的白淨。


    樂陵分為東西南北四個主要市集。東市都是貧民擺攤賣些自製的粗布山菜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西市則售賣各種生食鹽巴和熟醬,南市麵向富裕人家,都是珍奇之物,而北市多是成排的鋪麵,賣給工作繁忙的市民。


    兩人去了姬琮心心念念的羊肉湯餅鋪子,崔祁大方地點了一盤白切羊肉,“阿霖,我們有了分紅,不要客氣,多吃點。”


    姬琮沒什麽胃口,強顏歡笑道:“是啊,越王大氣。”


    滾燙的湯餅散發著羊肉特別的香氣,虞國臨近草原,羊肉的品質極好,沒有腥膻氣,反倒多了奶香。


    白切羊肉肥瘦相間,隻放了鹽巴就很鮮美,不由得令人食指大動。


    崔祁優雅地吞下滑嫩的羊肉,他來虞國這麽久,吃羊肉還是第一次。


    姬琮心不在焉,他吃飯一直很快,狼吞虎咽,可現在也秀氣了起來,慢悠悠地吃著碗中的湯餅。


    “店家,再來兩盤羊肉,帶走。”


    崔祁擺出一銖虞刀,矮小的老板樂嗬嗬地取走,包好肉遞給崔祁。


    “下次再來!”


    “一定!”


    崔祁還回味著美味,他平常淨吃粟米粥和山菜了,最近才能吃幾頓好的。


    姬琮的眼圈泛紅,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心裏承受能力自然比不得崔祁這等心性,情緒差到極點麵上也能雲淡風輕。


    兩人一路沉默,進到小院時姬琮的臉憋得泛紅,幾滴清淚落下。


    雲姬很慌:“琮,怎麽哭了?”


    崔祁替他答道:“觸景傷情。這有點羊肉,你和霽兒快吃,我們用過了。”


    霽兒揚著頭問道;“什麽叫觸景傷情?”


    崔祁揉揉他,回道:“簡單來說就是看到這個景色心裏想到傷心事。”


    姬琮聲音嘶啞:“我挺好的。”


    雲姬嗔道:“哪好了?臉都哭的比衣裳還紅了。說出來心裏能好受些,憋在心裏會生病。”


    姬琮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臉:“今天看到書君和他侄子,我想起衛王了。”


    崔祁翻出他心愛的小蒲團,遞給幾人:“衛王也是個可憐人。”


    姬琮抽泣道:“我恨了他十年,甚至一度想親手了結他。可他死了,我卻一點都不高興,反而希望能好好跟他聊一聊。阿祁說子欲養而親不待,我還有很多話想問他,可他輕飄飄地消散了。”


    雲姬輕歎:“先生這話倒是不差。”


    崔祁神情苦澀:“天地雖大,心安為鄉。何處又是我等家鄉?”


    姬琮眼睛紅得像隻白兔,身上的墨紅深衣也沾上不少淚水,染成幾片深色。他聲音顫抖:“我以前在虞國,雖有別愁離緒,可從未這樣思念衛國。”


    崔祁歎息:“那是因為你以前目標明確,仇人就是衛王。可現在誰是你的殺父仇人還不知,衛王反倒是受害者,一時轉不過來也是正常。”


    雲姬也說道:“我來虞國四年,幾乎不想唐國。是因為唐國已經沒有我記掛的人了。現在的衛國沒有你的家人了,不必去想,就當那個曾經的衛國已經消失了。”


    姬琮哭著點點頭:“是啊,現在的衛國我一個人都不認識。”


    霽兒捧著臉,坐在一旁聽大人們說著他不懂的話,不過他知道這時候不能插嘴,琮哥哥很難過。


    崔祁開解道:“公主息還在,殺害你父母的凶手逍遙法外。你可以傷心,但不能消沉。”


    姬琮勉強動了一下嘴角:“嗯,阿祁。我去睡一覺,醒過來就好了。”


    姬琮進了房間,雲姬和霽兒開始用餐。鮮嫩的羊肉一下就征服了霽兒。


    “先生,這個很好吃。明天還有嘛?”


    崔祁揉揉他,笑道:“當然了,小饞貓。”


    雲姬卻有些疑慮,她試探著問道:“先生,我們現在花錢太快了。越王的分成要幾時才能送到?”


    崔祁搖了搖滿滿的錢袋,“夫人,越王給了我們不少越刀,我去換成虞刀還有幾百銖。”


    “至於分成,我與盧延年談好了,每月初一去他那裏,我提供冰塊,他給我上個月的分成。”


    雲姬安下心來:“那就好。先生早點休息。”


    越國,彭春。


    公主息離開雲夢直奔彭春,越王聽聞後大驚失色。


    “瑗,那個人要來了。我害怕。”


    越王渾身顫抖,他對衛國有陰影,其中最可怕的就是公主息,一口彎刀不知殺了多少人。


    季瑗無奈地推開扒在他身上的越王:“大王,公主息也不是見人就殺的瘋子,探子說她沒帶彎刀,放心吧。”


    越王語調淒涼:“瑗,衛王那個瘋子死了。我還以為能忘了他們,以後好好賺錢,沒想到他們不放過我。”


    “衛國宗室全是瘋子,我是看透了。王宮所有侍衛加一起也擋不住她,如果她有殺意,我必死無疑。”


    未等季瑗反駁,內侍就急匆匆地來報,公主息來了。


    越王的血脈雖被封印,可骨子裏還是喜歡攀爬。


    他動作敏捷地上了屋頂,驚恐大喊:“別讓她進來!”一道清稚女聲響起:“來不及了,表弟。”


    公主息一身大紅勁裝,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越國大殿。


    越王嚇到不敢動,斷斷續續地說道:“你…是來…殺我的嘛?我什麽都沒做!”


    公主息嗤笑:“你有什麽可殺的呢?”


    越王從房上掉了下來,季瑗連忙去接,可他一個文人根本沒有力氣,兩個人一起摔在石頭上。


    內侍慌亂不已,趕忙去扶兩位貴人,太醫也匆忙趕到,整個王宮亂成了一鍋粥。


    公主息冷眼看著這一幕鬧劇。越王身體輕,季瑗又給他墊了一下,傷的不重,季瑗就比較慘了,後背血肉模糊,暈了過去。


    越王趴在他身上,大聲哭喊,太醫隻好拉開他們,給季瑗包紮。


    越王還在大哭:“瑗,我害了你啊!”


    太醫恭恭敬敬地把他請了出去,“大王,郎中令傷的很重,我們需要安靜。”


    於是越王就被扔到公主息身旁。


    “額……”


    兩人麵麵相覷,越王蘭嚇到把自己團成一團,公主息無奈開口:“我就那麽可怕?”


    越王:“.……”


    為什麽怕,你自己清楚。


    公主息抬起雙臂,示意自己沒帶彎刀:“我要想殺你,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越王翡翠異瞳滿是驚恐,他根本不相信,可眼前人不能得罪,他訕笑著:“哈哈,都是誤會,誤會。話說表姐大駕光臨,不知我能幫上什麽?”


    公主息捂臉,她殺了半輩子人,表弟竟然如此膽怯。


    她冷聲道:“我需要你幫我查查越國境內的捕蛇人。”


    越王迅速答應下來:“好說,好說。”不論什麽要求他都會答應的,隻要她離開越國。


    公主息繼續說道:“我也見了崔先生,從他那裏知道不少。現在衛王璧薨了,琮為何不繼承王位?”


    越王苦笑:“這我哪裏知道?表姐,你饒了我罷,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做。至於崔先生,我與他達成了合作,他留下些法器,表姐想要可以選一件。”


    公主息留了句她要回衛國便拂袖而去,越王終於放鬆下來,竄進宮殿去看重傷的季瑗。


    季瑗還未清醒,他身板脆。隻迷迷糊糊間聽到越王的聲音,他掙紮著想要醒過來,可身體的疼痛卻壓倒了他的思緒。


    太醫很是不安:“大王,郎中令的傷恐怕會化膿,那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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