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定是他媽媽已經和他說了什麽吧?他們三十歲上下的人,是不是分手都習慣冷處理?在陸西寧看來,如果不來往了,還是要把“分手”清清楚楚地講出來的,但如果司裴打算冷處理,她也能忍住不去問。


    陸西寧一夜未睡,照鏡子的時候自然比往常憔悴,人在戀情不順的時候,反而更加注意形象,聽到室友催自己去吃飯,她說了句“等下”,跑進洗手間飛快地化了個淡妝,把頭發紮成馬尾,整個人頓時清爽了不少。


    收拾好後,陸西寧便跟幾個室友手挽手去學校外麵的小餐館吃飯。學校裏到處都是朝氣滿滿的年輕學生,聽著校內廣播和室友們嘰嘰喳喳,陸西寧的注意力一轉移,糟糕透了的情緒總算稍稍好了一些。


    路過琴房樓的時候,室友突然說:“咦,司老師怎麽還沒走?”


    每日找過來的學生太多,司裴嫌煩,這一段都是一上過課立刻離開,待陸西寧下了課再等在西門,輕易不在學校逗留。


    見到一直關機的陸西寧,司裴下意識就想走過去,哪知陸西寧卻強行拉走了原本想主動過來打招呼的幾名室友。


    司裴看了片刻陸西寧的背影,突然記起,她曾說過不許他在學校總看她,那麽當著她室友找過去更是不允許?


    司裴從小就傲慢矜持,從沒試過死纏爛打。昨日在陸西寧關機後,他執著地在她宿舍樓下等了幾個鍾頭,今日見她沒來上學、打聽到她請了病假,先是去她家附近蹲守,沒等到又回學校碰運氣,這些舉動已經算是人生第一次。


    陸西寧看上去高高興興、神采奕奕,哪裏像生了病?他居然還以為她真受了什麽委屈,才躲回家去,真是可笑。


    望著陸西寧跟幾個室友有說有笑地走出校門,情緒灰敗的司裴徹底寒了心。他其實理解不了她為什麽遲遲不願意公開他們的關係,在學校還好說,在她家人麵前為什麽也要隱瞞?


    就是知道她很不想被媽媽發現跟他在一起,他今天才隻能空等在她家樓下六個鍾頭,不敢上樓拜訪。


    他正想給司機打電話,讓他把車子開過來,就接到了朋友約他吃飯的電話。司裴其實是個高冷的宅男,因為平時太忙,沒時間待在家裏,宅的特性才顯露不出來。


    他性子雖然冷淡,可想要結交他的人太多,每天都能收到一堆邀約電話,除了有限的幾個朋友,旁人他一般都拒絕,可眼下心煩意亂,實在不願意回家自己待著,便一口答應了。


    朋友問他的位置,要派車接他,司裴說自己過去,拒絕了。他到得晚,其他人已經到齊了,把主賓的位置空出來給他。


    司裴一貫沒什麽表情,所以沒人看出他情緒糟糕,他落座後才發現,右手邊坐著一個很年輕的女孩。


    司裴一坐下,女孩就一臉狗腿地朝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司先生,我是學鋼琴的,從小就特別崇拜您,您是我和我同學心目中的燈塔。”


    這台詞很是耳熟,司裴側頭看了她一眼,才記起陸西寧剛做他助理的時候,也曾這麽說過。


    做東的朋友笑著插話道:“這是陳總的獨生女,之前我那場音樂會,就是陳總讚助的。陳小姐特別喜歡你,說隻要你肯給麵子,什麽條件都沒問題,可惜當時你時間湊不上。陳小姐在意大利學鋼琴,今年大一,聽說你在音樂學院開大師課,特地請假回國旁聽。”


    陳小姐笑著點了點頭,殷切地用公筷夾了片魚生,放到司裴的碗中:“我有朋友在音樂學院,我昨天才回來,想下周去旁聽。”


    司裴再次想起了陸西寧,她做他助理的時候,也是這樣每天笑臉相迎,請他嚐她做的這個那個,怎麽後來就變成他要處處討好她了呢?


    “司老師?”


    司裴回過神兒,一臉冷淡地說:“這個課程不接受旁聽,開了先例,會有很多人湧進來。”


    陳小姐從小被父母嬌寵著長大,哪被人當眾拒絕過,立刻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做東的朋友見狀趕緊打圓場。


    陳小姐沒受過這種冷遇,反而覺得司裴很難得,和她想象中一樣高不可攀、有風骨,緩了片刻,便笑臉如初。


    司裴一直很有分寸,從未在外麵真正喝醉過。他知道情緒差的時候更容易喝醉,無論身邊的人怎麽勸,到了微醺的狀態,就立刻停了下來。反而陳小姐,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


    飯局結束,眾人又相約去酒店頂層的酒吧,司裴不願意回家,就跟著去了。他嫌陳小姐纏著他講東講西太聒噪,甩開眾人,去了酒吧相對安靜的二層聽音樂。哪知還沒站定,陳小姐就跟了上來。


    陳小姐拿了兩杯香檳,遞了一杯給司裴。出於禮貌,司裴接了過去,不想下一秒,陳小姐就借著酒意靠了過來,挽住了他的手臂:“司叔叔……我比你小十二歲,叫叔叔也可以是不是?”


    司裴立刻抽出手臂,冷聲說:“你別碰我。”


    陳小姐原本還想借著酒意湊上來,對上司裴冰冷的眼神,在他的臉上看出毫不掩飾的厭惡,她愣了片刻,委委屈屈地下了樓。


    司裴喝了口陳小姐送上的香檳,再次想到了陸西寧。他一直以為,他喜歡陸西寧,是因為之前沒接觸過差十歲的小女生,是被年輕小女生獨有的元氣滿滿、青蔥可愛所吸引,這一刻才明白根本不是。


    一樣的飯局,一樣的讚助商家的漂亮小公主,一樣的鋼琴係女生,一樣的狗腿讚美,一樣的“司先生、司老師、司叔叔”無縫切換,一樣的借酒意動手動腳,陸西寧做,他就覺得新鮮可愛,換了剛剛那一位,就煩不勝煩。


    喜歡這件事,真真正正沒什麽道理,所以他為什麽非要跟陸西寧講道理?


    ……


    隔天是周五,陸西寧上午滿課,下午沒課,司裴原本不用去學校,想約她吃午飯,心平氣和地跟她談一談。


    因為喝了酒,前一晚他總算是睡著了,起床後第一時間給陸西寧發了信息,等了片刻不見她回,又打了電話過去,仍舊是關機狀態。


    司裴上午待在家裏沒出去,十點半就獨自開車去學校,到學校附近的時候十一點剛過,離下課還有接近一個鍾頭。


    他開著車經過附近的美術館,看到橫幅,突然記起今天是葉楓畫展的第一天,昨天她還微信了邀請函過來,他正煩著,沒回複。


    雖然給自己找了不能跟喜歡的人講道理的借口,對於陸西寧在章揚問題上的態度,司裴多多少少還有些不平,對比起來,他對葉楓的自動避嫌似乎有些可笑,便停住了車子。


    司裴還沒推開美術館的旋轉門,就被記者認了出來,見記者把攝像機對準自己,他又改了主意——要是被報道出來,陸西寧一定會生氣吧?如果她還願意搭理他,願意因為他生氣的話。


    司裴抬起手,遮擋了一下鏡頭,說:“隻是路過。”


    他反悔後正想離開,恰好在門邊的葉楓就先一步迎了出來,笑著說:“看到你好意外。”


    司裴客套地一笑:“恭喜。”


    葉楓還是比較了解司裴的,看出他不願意被拍,便微笑著對記者說:“不好意思,朋友私下過來捧場,不想接受采訪。”


    司裴知道葉楓很需要自己幫忙宣傳,聽到她這麽對記者說,反而生出了些許歉意,態度比上一次見麵緩和了不少:“等下還有事,站一站就走。”


    葉楓盯著司裴看了片刻,失望之餘,麵露為難地問:“你……跟陸西寧還好吧?沒鬧矛盾吧?”


    聽到這話,司裴下意識看向一旁的反光玻璃,他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葉楓欲言又止:“前天中午,我跟你媽媽在這附近喝咖啡,無意中提到你在跟陸西寧交往,你媽媽的反應有些激烈,好像……對陸西寧非常抵觸。其實也沒說太多,可我出了咖啡館才發現陸西寧當時就坐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她當時戴著耳機,我也不確定她到底有沒有聽到。就比較尷尬……”


    司裴怔了怔,還沒完全鬧明白,葉楓就被人叫走了,她是畫展的主角,自然抽不出空跟司裴聊太久。


    第39章 第三十八樂章


    前天下午?那不正巧就是陸西寧突然變卦的時候……


    司裴本想給媽媽打電話詢問怎麽回事,突然想起,前天下午,裴湛也發過信息給自己,問他是不是跟陸西寧在一起了,還說八卦的那個不是他,這是他媽媽讓他打聽的。


    這話說的怪,但當時司裴先是急著找陸西寧,後來又氣得頭昏腦漲,再後來就是失望難受,根本沒在意、沒回複裴湛。


    嬸嬸好端端的怎麽會好奇他的感□□?他們這種家庭,親戚間感情再好、關係再融洽,也不會特別熱絡地沒事瞎打聽。


    司裴立刻給裴湛打了通電話。


    裴湛許是在忙,沒接他的電話,司裴太想趕緊弄明白,就去了裴湛開這附近的畫廊碰運氣,整日忙東忙西的裴湛居然真的在。裴湛正跟人談生意,司裴隻好暫時等在咖啡角。他原本最有耐心,這會兒因為焦躁,半個鍾頭內請裴湛的助理去催了裴湛三回。


    比起音樂家,裴湛覺得自己更適合當商人,除了古典音樂經濟公司,他還做油畫和紅酒的生意。


    他賣的油畫和紅酒都是低價從歐洲購入的,稍稍包裝一下,幾百美金收的畫,可以賣到一萬五千美金。


    裴湛的客戶群是各種富豪,色彩漂亮飽滿、裝飾性強的油畫很受他們歡迎。來這兒選畫的有錢人幾乎都不懂畫,更分辨不出畫功的高下,無論是買來送人還是自留,他們最看重的都是畫家的來頭。


    裴湛收來的畫大多出自國外富二代之手,幾乎個個都有跟名人的合影,有的還與明星政要是朋友。


    國外收來的、畫家有值得誇耀的背景和交際圈——這兩點非常能迎合國內高端客戶的心理。


    除了畫,進口酒的利潤也很高,國外超市幾磅一瓶的紅酒,在國內可以賣到四百人民幣,星級酒店裏兩千一瓶的,買進的成本也就隻有小幾百。


    很多有錢人都認定國外進口的就一定高端,裴湛便心安理得地向他們征收智商稅。陸西寧的爸爸恰好就是裴湛的大客戶,幾年前陸爸爸的超五星酒店裝修,花了一大筆錢,從裴湛這邊采購了大量從英國法國收來的油畫。裴湛還給陸爸爸的酒店供應各種進口酒。


    裴湛談生意的時候,永遠端著一副愛買不買,懶得多說的姿態,這恰恰戳中了高端客戶的心理——賣不出去的東西才需要推銷,不愁出手的自然無須浪費口舌介紹。當然,他能這麽輕鬆體麵的大把賺錢,也是因為有裴家的背景和知名音樂家的光環。


    裴湛剛敲定一筆生意,心情正好,聽助理說他哥來了,在咖啡角等了很久,意外之餘,他突然記起了曾在司裴麵前損過陸西寧的爸爸錢最多。如今陸方軍成了他親愛的哥哥的嶽父,他自然生出了微妙的尷尬感。


    遠遠地看到司裴,看出他心情糟糕,裴湛大方地讓人開了瓶貨真價實的好酒,笑著坐到了哥哥的對麵。


    “你最近有時間,沒事兒多來我這兒坐坐,替我吸引點貴客,我請你喝酒。”


    司裴沒心情跟堂弟閑扯,正要問他陸西寧的事兒,裴湛的助理就走了過來,把兩支紅酒杯、醒酒器和剛打開的紅酒擺到桌子上。


    裴湛親自倒酒:“這是前年去法國,花了六千歐收的,有錢也找不到第二瓶。”


    司裴沒理他,隻問:“嬸嬸怎麽會知道我跟陸西寧談戀愛,還特地問你?”


    “是大伯母讓她問我的。”


    “我媽?”司裴很是困惑,“我媽媽如果好奇我的事,為什麽不直接問我?”


    “因為她不相信、也不願意你跟陸西寧來往,她想在我這兒確定後,再想辦法勸你們分手。”


    司裴覺得不可思議,怔著沒說話。


    裴湛晃著酒杯,慢條斯理地說:“據我媽說,嫁到老裴家三十年,第一次看到你媽媽失態、崩潰,她放下電話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司裴也覺得自己在做夢,他和陸西寧談戀愛怎麽了?


    “這也不能全怪大伯母,陸西寧的家庭關係那麽複雜,還不如自強自立的貧困少女更能讓你爸媽接受。”


    司裴皺了皺眉:“陸西寧家庭關係怎麽了,不就是單親嗎?單親的多了。”


    “這是單親的問題嗎?這是三觀的問題,她媽媽都沒跟她爸爸結婚。她媽媽二十歲都不到便未婚生子就算了,還十幾歲開始就被四十多歲的陸方軍包養,並且是一輩子不工作,分手後繼續靠她爸爸養,這種……”


    發覺司裴臉色難看,裴湛沒繼續說下去,轉而說:“陸家挺有錢,換成別人,或許會被陸方軍的闊綽震住,可你媽那與生俱來的清高勁兒……她肯定看不慣、受不了這種,再說咱家也不缺錢,別說你媽媽了,就爺爺奶奶知道了,也不會樂意的。”


    “陸西寧家的這些事兒,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可信度高嗎?”


    在司裴的臉上看出詫異,裴湛也覺得詫異:“原來你不知道啊?”


    司裴揉了揉眉心,說:“就算是真的,也跟我和陸西寧沒關係,她是她,她父母是她父母。”


    “我也覺得她父母的事兒跟她沒關係,她媽媽喜歡錢,喜歡不勞而獲,她又不會。她本身就是富二代,怎麽可能為了錢跟你在一起。但是大伯母不這樣想啊,你媽媽之所以這麽崩潰,也是因為很早之前接觸過她媽媽,對她媽媽的印象特別特別壞。”


    “你媽媽大概十幾、二十年前找過陸方軍讚助她的歌劇,陸方軍讓她教陸西寧媽媽聲樂,陸西寧媽媽仗著男朋友有錢,趾高氣昂的。大伯母哪受過這種氣,沒幾天就受不了了。她跟我媽媽說,陸西寧她媽沒文化、俗氣、虛榮、膚淺,這種人生出、教出的女兒也肯定不入流。”


    “哦,大伯母還說,陸西寧她媽找她爸是為了錢,陸西寧找你肯定也是為了你的資源,不然她幹嗎不和同齡男生談戀愛。大伯母說她絕對不能忍受跟陸西寧媽媽這種人變成親家,咱家丟不起那個臉。”


    司裴沉默了許久,才黑著臉確認:“你確定我媽媽說了這話?她會說這麽過分這麽刻薄的話?”


    裴湛“嗯”了一聲:“我媽聽完也很吃驚,覺得那麽激動、很不像她。不然我媽怎麽會放下電話,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司裴克製住情緒,問了最關鍵的問題:“這些話,我媽是什麽時候、在哪兒跟嬸嬸說的?”


    裴湛怔了一下:“前天下午吧,打電話說的。”


    司裴追問具體時間,裴湛翻出手機,看了一眼和媽媽的通話記錄,說:“我媽兩點一刻給我打的電話,說是剛剛才和你媽媽通過電話,你問這個幹嗎?”


    司裴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預感,立刻給葉楓打電話,葉楓沒接,他便回到美術館去找她,葉楓太忙,司裴等了半個鍾頭才等到她有空說話。


    葉楓還沒站定,司裴便說:“有事想問你。”


    “你說。”


    “周三下午,你跟我媽喝咖啡的時候大概是幾點?”


    葉楓跟遠處的人招了下手,才回過頭,想了一下:“一點多吧,我跟另一個人約在兩點十分見麵,大概提前二十分鍾離開的咖啡館。怎麽啦?”


    司裴閉了閉眼,問:“那時候陸西寧也在?”


    “她在的。”葉楓麵露尷尬,“我真是沒看到她,不過她戴耳機了……我們講的話,她聽到、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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