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微微一愣。


    “如此無趣又肮髒的世界,為何還要存在呢?”黑衣人冷笑一聲,“這片天地很快便要不見,你們……”黑衣人回頭,目光掃過三個人,“也一樣。”


    米穀皺了皺眉,黑衣人卻冷笑一聲,轉頭步入了樹林之中。米穀手中的拳握了握,卻還是沒能打出去。不論再怎麽說,那個人畢竟曾經……


    “為什麽……”小天道依舊不明白。


    米穀的腦海一瞬間閃過萬萬年前,神君曾低聲問過她,是否喜歡這個世界。


    她微微咬了咬唇,突然轉身看向身後青澤,“如果,我是說如果,”米穀的神色略微有些猶豫,“如果我已經不在了,青澤你……”


    米穀的話停了下來,她愣愣的看著青澤瞬間便血紅的雙眼,半晌閉上了眼。


    “你……記起來了?”米穀的聲音略微顫抖。


    青澤眼睛中的血色漸漸消退,沉默的看著米穀,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恩。”


    “你……”米穀抬起頭,看著青澤,“你是神君……斷下的情絲所化嗎?”


    青澤閉上眼,點了點頭,隻是手卻忍不住握緊。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記憶的起點便是萬萬年前,記憶中有一個名字,和一隻白色的毛團。”青澤緩緩的將記憶說與米穀,“我不知道它叫什麽,也不知道它去了哪,但卻下意識的知道它不會出現在仙界,所以……我從未飛升。”


    青澤想到那些歲月,恍惚間有些迷茫。從無垠山見到米穀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便被劃分為了兩個階段。現在想起,那些曾經的空白的年月,仿若隔世。


    “所以第一次見麵,你就那麽喜歡我。”米穀笑眯眯的看著他,“原來我們並不是初次見麵,而是好久不見。”


    青澤麵無表情的看著米穀,手卻緊張的在背後握緊,“我……”


    我並不是因為前世的影響才喜歡你的。


    “可是為什麽?”天道突然問道,青澤隻得沉默下來。“為什麽神君大人要……”


    “大概是因為,萬念俱灰吧。”青澤看向黑衣人離開的方向,“我的記憶裏隻有與米穀有關的記憶,但卻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這片天地不過是責任,卻因此而害死了自己在意的人。”


    “會痛恨這片天地,這個世界,同時痛恨著自己。”青澤低頭看向米穀,“若是我,我也會不顧一切的想毀掉這個世界。”


    “那,他斬斷情絲,是……因為那段記憶,阻止了報仇,所以才將其拋棄嗎?”米穀的神情略微低落。


    因為她曾說過喜歡著這個世界,所以無法帶著對她的記憶而報仇,故而將其拋棄嗎?


    青澤看著她,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搖了搖頭,“我想,是因為不願讓那些感情被汙染吧。”


    米穀一怔,抬起頭。半晌卻是笑了笑,眼裏的陰霾漸漸散去,看樣子已經不再糾結,青澤舒了一口氣。


    “隻不過,”米穀歪了歪頭,有些不解。“看起來……他好像還是記得我的。”


    青澤略微點了點頭。


    “記憶並不會消失,隻是感情……”青澤卻是停了一下,“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第116章


    米穀對於黑衣人的感覺有些複雜, 從某種角度來說, 黑衣人才是真正的神君,但青澤才是神君對她所有的愛。


    更何況,黑衣人現在的所做的一切, 都隻是為了毀滅這個世界。


    米穀輕歎一口氣, 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從腦海裏揮出去。天道呆愣愣的站在一旁, 半晌突然開口道:“若是……當初我沒有騙神君,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些事?”


    當初他以為讓米穀遠離神君,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但卻惹出了後麵這一串的事。


    天道低垂著頭,就好像被打濕了皮毛的小獸一般, 目光裏滿是懊惱。


    米穀摸了摸他的腦袋, “是你救下了我和玉歌, 如果沒有你, 那我的確已經死了, 那青澤……”她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 “也不會管這天地的死活。”


    說到底, 這兩個人本性裏都是一樣的, 生性淡漠,形如浮冰。


    “所以說,是你給了這片天地一個挽救的機會。”


    “更何況, 若不是神族對於神君的不信任, 也根本不會發生後麵這些事, 而他們……”米穀歎息一聲, “也已經付出了足夠的代價。”


    隻是這個代價太大了。


    見天道恢複了點精神,米穀才擔憂的看著麵前的界門,門裏接連不斷的湧出著魔氣,卻在觸碰到結界的瞬間消散,而同時結界上的光也在一點一點的暗淡。


    “三個月後,可以再布一次陣嗎?”米穀問道。


    天道搖了搖頭,“這個陣法所用除了你的靈力,還有這附近生物所具備的生之力,一次兩次還能撐得住,但若次數多了……”


    每一個踏入這裏的生物,都會被吸走生命,久而久之,這裏會變成生命禁區。


    “更何況,每一次布陣的效果都會衰減,這一次能撐三個月,下一次怕是隻有一個月,再下一次可能隻有幾周或者幾天。”


    “那沒有別的辦法嗎?”米穀問道。這個界門在這,就仿佛一個□□,沒準哪一天就爆炸了。


    小天道遲疑了幾秒,目光看了青澤一眼,才低聲道,“有一個辦法……”


    *


    清宵宗最近並不安穩,門內大部分的弟子雖然並不知曉界門之事,卻也知道小靈山必定是出了什麽問題。前幾天清宵峰上莫名其妙出現天劫,雖然洛風下令封禁,但還是有細微的消息傳了出去。


    隻是弟子們也隻是知道吳長老判宗被劈,卻也並不清楚吳長老究竟做了什麽。


    玄陽峰。


    閉關的石門已經封閉了近六個月,流雲站在石門外,卻是有些擔憂。若羽自從半年前開始閉關後,便一直沒什麽音訊,昨日大師兄的徒弟醒過來,倒是有人來這邊通知了一聲。


    看著毫無動靜的石門,流雲歎了口氣,轉頭對身後的黑衣男子道了一聲,“走吧。”


    黑豹剛想點頭,耳尖卻抖了抖,目光看向石門,眼裏閃過一抹詫異。


    “怎麽了?”流雲知曉他不愛說話的性子,也沒想他會開口,而是靈識又在石門外探了探,卻依舊沒有發現異常。


    黑豹遲疑了一下,才道:“有聲音。”


    妖獸的五感比人類要靈敏,更何況他的本體為黑豹,更是對聲音敏感的多。石門雖然隔絕了大部分聲響,黑豹依舊能隱隱聽到石門內傳來的撞擊聲。


    聽起來……就好像在砸門。


    黑豹的話音剛落,閉關的石門便傳出一聲悶響,石門上塵封的灰塵也被震的往下落。流雲目光緊盯著石門,沒過多久,石門便又震動了一下。


    流雲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雷雲,快速向後退去。他剛剛閃開,閉關的石門便轟的一聲,破碎成了幾塊,一道劍光從門後閃出,直接劈在了不遠處的山壁上。


    天空陰沉的連一絲光都看不到,其他峰的弟子都遠遠的望著,唯恐離得過近而被牽連。在心中數了數玄陽峰的弟子,便幾乎都能猜到渡劫的應該是流雲師兄的徒弟。


    隻不過這位也不過才是結丹期,怎麽會引起如此聲勢的雷劫?


    流雲離得近,對於天上雷雲中的氣息更是不安,他的目光落在石門中緩緩走出的若羽身上,卻見他一手持劍,對著自己行了個禮,便轉身麵對天上的狂暴的雷劫。


    雖然雷雲看起來很是恐怖,但落下的雷劫卻似乎並不過分。流雲內心的擔憂略微緩和,目光落在渡劫的弟子身上,不由有了一絲笑意和自豪。


    當初隻不過是看這個小乞丐太過可憐,才給了他點吃的,又在離開的時候將自己唯一的令牌給了對方,想著小乞丐的資質沒準能成為清宵宗的弟子。


    想到這,流雲輕笑的搖了搖頭,沒想到最後不僅僅是成為了清宵宗的弟子,更是拜入了他的門下。


    結丹期到元嬰期的雷劫對於若羽來說,並沒有危險。等到雷劫劈下最後一道雷,流雲剛想上前,卻發現天空的雷雲並沒有散開。


    流雲眼皮猛地一跳,心底有著不好的預感傳來。


    該不會……


    就好像在驗證他的想法一般,若羽的氣息在元嬰期不過停了幾秒,便以極快的速度渡過了前期,停在了元嬰後期後,便又要突破。


    “……”流雲簡直想把這個作死的徒弟打一頓。


    哪個人在渡劫時,不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恨不得準備一堆靈器唯恐被天劫劈成灰。他倒好,居然打算直接突破到化神期。


    簡直是不知死活!流雲急的想上前阻止若羽,卻想到被破壞渡劫的人的下場,腳下硬生生停了下來。


    若羽感覺到身後師父幾乎要砍人的目光,不由在心裏默默抖了抖。隻是他依舊堅決的看向空中,氣息半點沒有收斂。


    雷劫就好像被惹怒了一般,比之前的雷劫更加凶猛的撲了下來。若羽依舊持劍而上,將雷劫劈散。


    不愧是化神期。


    若羽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緩解了手上的酥麻感。目光落在雷雲上,有著些微的忌憚。他心裏清楚這樣渡劫危險很大,但卻能以最快的速度達到……


    達到什麽呢?若羽恍惚了一下,卻是想不到自己為何如此急切。在一同拜入清宵宗的師兄弟中,他的修為已經是最高的了,甚至速度比師叔還要快上一些。


    隻是……他卻依舊會覺得不夠,就好像有人在耳邊催促一般。


    若羽回過神,看向天空。雖然想不通,但若是能更快的變強大,也許他就能更快的改變這個世界。想到曾經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些悲劇,若羽的目光從疑惑慢慢變回堅定。


    化神期的雷劫比之前要凶猛的多,更別提若羽還將兩次渡劫合二為一。玄陽峰上的弟子都退離了山峰,隻有流雲和黑豹兩人還留在一邊。接連不斷的天雷幾乎將天地照亮,若羽揮劍的動作越來越遲緩,目光也有著些微遊離。


    還剩最後一道。


    若羽的目光落在空中的黑雲之中,握緊了手中的劍。這一次的雷劫卻是停了整整半個多時辰,才在眾人的一聲驚呼中,惡狠狠的劈向若羽。若羽手中靈劍與天雷相撞,整個人被轟向了地麵,揚起一片塵土。


    流雲心底一跳,控製不住的想上前,手臂卻被一把抓住。他轉頭,就看見黑豹目光緊盯著那片塵霧,“別衝動,仔細看。”


    天上的雷雲劈完這最後一道後,便緩緩散開,自從界樹出事後,一直陰沉沉的天空,竟是露出了一抹陽光,那光線最開始並不大,就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重新遮蓋住一般,但很快,光便一點一點穿透了雲層,最後照在了塵土中的人影身上。


    “這是……”流雲怔住,看著那束光,不知為何竟有一種救贖的感覺。


    “天道的饋贈。”黑豹道。


    若羽躺在坑底,閉著眼睛感受著身體的傷勢。那道雷隻被劍氣擋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盡數劈在了他身上,他現在還能隱約聽到身體裏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音,也不知自己以後會不會偶爾放個電。


    這傷勢可能要躺好幾個月了。若羽微微歎氣,卻也無可奈何。他現在別說站起來了,連手指都沒辦法動一下,隻能安靜的躺著,等著哪個好心人來把他抬出去。


    若羽等了一會,卻沒聽到腳步聲,而是感覺到了一絲柔和的暖意覆蓋在了身體上。身體上原本的劇痛被安撫住,甚至連傷勢都開始慢慢愈合。


    這是什麽?若羽奇怪的睜開眼,卻被滿眼的光芒映的下意識的眯起眼睛,等到眼睛略微適應,才放眼向上看去。


    隻見頭頂一直堆疊的厚厚的雲層,不知何時露出了一個小小的洞,透過洞還能看到蔚藍的天空,陽光從那個洞照射下來,正好照耀在他身上。而這些陽光中,卻有著仿若是治愈的力量。


    若羽躺在地上,感受著陽光的洗禮,不過幾分鍾便感覺到手腳的知覺慢慢恢複。隻是在恢複的那一刹那,若羽臉上古怪的糾結了一下。


    好麻。


    被雷劫直接劈中的觸感還停留在身體上,原本因為疼痛感壓過了其他感覺,所以也沒有在意,而現在身體的傷勢被治好,痛感稍減,若羽便清晰的感覺到身體上到處都充滿的酥麻感。


    好想動……


    若羽欲哭無淚。


    流雲感受著陽光中的暖意,卻是鬆了一口氣。見陽光漸漸消散,他才帶著黑豹靠近了那個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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