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岫憋笑抬起婦人的一隻手,往那漢子身後一指,壓低聲音呲呲的道:“妖孽。”


    說著扔下那婦人的屍身,縱身上房,繼續觀景。果不其然,幾個孩子哭成一團,那漢子臉色鐵青,身後的女娘後退了兩步,麵白如紙。何岫有心想看個結果,卻見天色漸晚,自己還有未辦的事情,便扔下了這一場好戲,不無遺憾的走開了。


    捉弄完那一家人,何岫心情大好。他專撿那掛幡兒的人家走了幾戶,聽了各種各樣的哭聲,見了各種各樣的表情,毫無收穫,累的半死。夜色沉暗,何岫躺在一戶的房脊上,心裏糾結是回去睡覺還是繼續碰碰運氣。正在這時候突然發現一行青衣小道士禦劍而來。何岫心裏一驚,一翻身一扭腰躲進一戶的茅廁裏。小道士顯然是有急事在身,飛過何岫的頭頂,壓根連眼皮都未朝他這邊欠一下。何岫又是慶幸又是失落,不應該啊,難道潤杞這個時候了還未醒過來?他咬著腮幫子想,別是自己藥下的太重了,傷了那孩子?何岫目光追著那群小道士的方向,突然一樂,那可不就是他捉弄的那一戶人家?哎呀,可惜自己不能去看熱鬧,真是可惜。


    何岫樂顛顛的拍著手,突然頓住腳步。腦中靈犀一線,他一拍腦袋,往城中飛馳而去。


    第23章 第 23 章


    這芳華坊原本不過幾戶人家,還算不得坊。概因為幾十年前這裏出了一個絕代芳華傳奇一般的陳芳懷,因為得名。早些年是個達官貴人相聚取樂的銷金窟,這些年逐漸破落,有身份頭臉的人不肯來,販夫走卒引車賣漿明ji暗娼各色人等雜居其中,甚至還有胡姬當壚賣酒。


    何岫斂了一身出塵的氣勢,抖了抖衣袖另外幻了一身衣衫。才走進坊間,一副人傻錢多,樣貌又出眾的樣子,果然引的有心人直吞口水。何岫得意的露出笑容,徑直走進一家茶樓。


    茶樓裏想必冷清了有日子了,店內隻有零星的幾桌的客人。


    茶博士恍若看見一塊行走的金子,殷勤熱情的圍著何岫轉。何岫扔出一顆金豆子,要了一壺好茶,幾碟子配茶的點心。看那博士期待的眼神,何岫瞭然一笑,“再叫個拉曲的小娘子。”


    不下一會兒,吃食配齊。拉曲的小娘子容貌普通,勝在垂目低眉態度溫順。到也不似那些人隻盯著何岫的臉瞧,抱著胡琴,款款的坐下,一首曲子拉的婉轉清揚。何岫閉著眼睛,似是在用心的賞曲,耳朵卻支愣起來,四下聽著動靜。惡鬼食魂的事情造成的驚慌未定,百姓口中說的真真假假亦都是這些傳聞。無非是誰家死了什麽人,誰家僥倖逃過一劫,還有藉機殺人假借惡鬼的名頭逃避國法的。何岫掏了掏耳朵,沒一條有用的。


    他張開眼睛,扔了顆金豆子給那小娘子,“拉的好。”


    那小娘子兩隻手接了,捧著金豆子比比劃劃的道謝,竟然是個啞女。何岫忍不住就多瞧了她幾眼,卻隻看見她垂下來的頭頂。何岫隨口又點了一隻曲子,小娘子依言坐下繼續拉,這一次曲子歡快了不少。


    店裏冷清,所以何岫這般的大動作自然就驚動了更多的人。何岫出手闊綽,容顏出眾,又一副涉世不深的樣子,不少人都往何岫這一邊瞧。何岫如願的得到了更多的關注,也不再假寐。他支起身來,將那滾燙的茶水吹了一吹,小飲了一口,又專撿那些甜膩的點心往嘴裏扔了兩塊。旁邊一桌坐了三四個人,顯然是浪蕩子。彼此小聲嘀咕了一會,有一人端著茶壺走上前來。


    何岫見有魚兒上勾,露出一副開心的樣子招呼幾位同坐,又叫了新茶,幾樣果子。


    為首的小郎君樣貌不佳,衣著普通,卻神情倨傲。何岫一問方知,這位家有萬貫財,隻是身未有功名,故而不能穿綾羅綢緞也不能結交貴人,所以才不甘不願的終日在這些粗鄙的坊間鬼混。再細問才知道竟然同那趙堅趙繼梧沾親帶故。何岫也報上名來,那叫趙登的紈絝少年眉毛一挑,“你這名字犯了咱們灘塗何仙師的忌啊。”


    何岫兩眼灼灼,“當真?我才來這城裏,對這人物也有所耳聞,竟然真是有仙師不成?”


    趙登露出鄙夷眼神,“那是當然,那仙師為我族叔煉丹,我有幸同他有過一麵之緣。”何岫露出的表情,讓趙登很得意。他炫耀一般又說:“那當真是神仙姿容。”


    何岫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隻得適時露出艷慕的神情。旁邊幾位都是趙登的酒肉朋友,都不耐喝茶,隻一味鬧著要出去吃酒。何岫眨巴眨巴眼睛,露出驚恐的表情,“才聽說城裏接二連三的死人,可不敢往那酒色嘈雜的地方去。”


    “仙宮的燈籠都掛著呢,那個妖邪敢進來?”趙登不以為然的道。


    何岫眨巴眨巴眼睛,摸索了一下自己手指,露出探究的表情。趙登有心賣弄自己消息靈通,說的自然是又詳細又生動。何岫根據他所講訴,並周圍那些狐朋狗友時不時的補充一兩句。得知,自從那日城門處城中發現死了幾個守備之後,城裏接二連三的有人失蹤有人性情大變。蓮華宮派了大量的弟子,抓了幾隻地狼幻化成的人之後,這不斷死人的事情才銷聲匿跡了幾日。城中百姓驚魂未定的時候,突然夜裏開始出現睡死的人。


    “這不,”趙登指著那一直拉奏不停的啞女道:“若不是她那做琴師的老子娘都死了,又豈輪到她來這茶樓裏賣藝?”


    何岫看了一眼那啞女,卻見她將頭沉的越發的低。


    “這小娘子原來是個唱曲的,自從老子娘都死了就再不能說一句話了。”


    “原本倒是還有一副好嗓子,現在……”趙堅露出可惜的表情,“就算是弄回去也缺了點悅耳的樂子。總不能做那事的時候還拉胡琴吧?”


    “哈哈哈”周圍發出瞭然又猥瑣的大笑。啞女充耳不聞,隻鑽心拉著曲子。


    何岫摸了摸鼻子,心裏稍安。既然有地狼一說,那想來蔣儀安犯混的可能性比較小。而後心中又是一驚,該不會蔣儀安早就被那食魂的惡鬼吃了吧?他有點坐不住了。


    趙登等人以為何岫動了心思,一左一右將胳膊攬在何岫的肩頭細細的摸索,笑道:“你既然是初來乍到,哥哥們便做個東道。隻是要你喝酒的時候,可不能推三阻四的攪興。”


    居心不言而喻。


    何岫眉眼彎彎,笑的毫無心機,“就依諸君的了。”


    何岫無心同這幾個無知的凡人一般計較,隻將幾個人弄暈了扔在茶樓的後巷裏。他翻身躍上房頂,抱臂俯瞰整個灘塗城。城中已經宵禁,寒風卷著沙塵,比白日裏憑空多了幾絲陰森。天上無星又無月,目光掃過被夜色籠罩的角角落落,每一處陰影都似隱藏著吃人的怪獸。何岫心裏莫名的焦躁。充斥著焦急擔憂還有因無力而憑空生出的幾分惆悵。


    巷子裏慢慢的走過一個人,頭臉包裹的嚴實,背著一個破布包裹的物件,看身形是個女人。她走的步伐極慢,似是極累。身材纖細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走。何岫眼看著她拖著腳步從自己腳底下走過去,慢慢的消失在巷口。這個時候,一個女人要去哪裏?終於好奇心占了上風,還是跟了上去,正看見她走進了巷子口左邊的一戶人家。何岫從牆頭躍上去,看著那女人進了屋子,將身後背著的東西隨意放在門邊。又解下臉上包裹的圍巾,隨意的扔在那包袱上。也不點燈,在房子裏摸索著來到破舊的案前,從懷裏掏出一把東西隨手扔在上麵。那一把東西中的一顆滴溜溜的在案上滾來滾去,最終停了下來。何岫看見那是一顆金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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