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語氣縹緲,音調卻很華麗。


    蕭安迷惑地看著麵前的一切,這個聲音非常熟悉,仿佛曾經在哪裏聽過很長一段時間:“你是誰?”


    “我,是一個受害者。”書架的陰影中,一個人握著一本書慢慢轉過臉來,油燈柔潤的黃光照在他的臉上,那是一張非常美麗的臉。


    蕭安失聲叫了出來:“費嬰!”然後他自己愣住了,木然看著眼前美麗的男人。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那張臉在“如嬰兒一般歸來”的微信帳號上微笑,發布各種姿態的照片,傾倒眾生,擁有數量眾多的男女粉絲。他和金素仙合影,他和那隻從葛彭背後長出來的怪犬合影,他和蔣雲深合影。


    他是費嬰。


    死在……一九三三年。


    “我想向唐研致敬,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怨恨這種生物——一直到我從地下死而復生。”費嬰微笑,“賜予別人新的生命是會上癮的,我能讓人類過上完全不同的生活,蔣雲深、葛彭、金素仙,你看多麽奇妙……而這也是一百年前,唐研對我祖父做的。”他輕撫著桌上整齊的玻璃容器,“你看,這裏麵有幾千個和我們不同的生命,多麽神奇。它們有很多會擬人,希望在充滿人類的環境中更好地生存。而唐研這種生物卻不是擬人,它們本身就來源於人類,所以……它們太想回歸‘人類’了,或者說——它太奢望保留著突變賜予的能力,卻擁有和人類相同的構成。它對自己水狀液態的組成不滿,所以——它在研究其他擬態的生物……它剝離遺傳之核,殺死同類……它——在研究自己的身體、別人的身體,讓自己變得更令人滿意。”費嬰看著蕭安,“這就是你的朋友,我祖父的朋友……自私、狡詐、偽善、殘暴、冷血無情。”


    蕭安沒有聽明白他在說什麽,隻是駭然地看著他:“你說什麽?”


    “我說——聽說你的朋友唐研是個殘疾,他忘記了很多事,而我正在幫他想起來。”費嬰柔聲說,“可惜……來到這裏的卻是你,這個故事,隻好說給你聽了。”


    “什麽故事?你是費嬰?你為什麽還沒有死?”蕭安大腦中一片混亂,他似乎記起了一些事,又似乎記得並不那麽清楚。但他知道他是費嬰,是貨真價實的“那個人”。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叫費輕樓的文人,他讀了一輩子書,還來不及考狀元,大清朝就完了。”費嬰說,“洋人在中國的土地上橫行,費輕樓在洋人開的金鋪裏做夥計,看著洋人櫃子裏陳列的金銀珠寶。有一天有個人到金鋪裏出手一塊寶石,費輕樓看那寶石成色極好,問了一句石頭的來歷——就此,他獲得了一個驚天秘密——在芸城縣南麵的大山深處有一個洞穴,洞穴中有成千上萬不計其數的寶石……”費嬰嘴角勾了勾,“費輕樓開起了自己的金鋪。他的寶石成色美麗,許多人交口稱讚,甚至有一些顏色和形狀是這世上僅有的。可是他不知道,這個秘密山洞裏的‘寶石’並不是寶石,並且那些東西在洞穴裏受到了嚴重汙染,用現在流行的話說——那些東西沾染了怪異的信息素,會誘發人類的快速變異。而那個將‘寶石’和洞穴出賣給他的朋友的人叫作‘唐研’……”費嬰麵無表情地看了蕭安一眼,他在說誰,蕭安當然明白。


    “不是他。唐研是個物種,既然是個物種,那就可能有好有壞,你說的唐研不是他。”蕭安好不容易聽懂了一半,這個怪物的意思是說當年是一個“唐研”害了費輕樓,所以他在報復。可是那絕不可能是他所認識的這個唐研,唐研不會做這種滅絕人性的事!他是和善的、有同情心的,和人類沒什麽差別!絕不是這種妖物!


    費嬰將手裏的書放在了桌上:“是嗎?”


    蕭安的目光從書上掠過,那是個年代久遠的羊皮筆記本,密密麻麻寫滿了“……擬態寄生蚴的神經可寄生並逐漸取代宿主的神經……”那是一本研究筆記,而那書寫的筆跡非常眼熟。


    真的是唐研的筆跡。


    蕭安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我的朋友不是你的仇人。”


    “是嗎?一個活得太久、久到記憶力受損傷而不得不使用筆記記錄‘研究成果’的唐研……難道——不是你這位‘朋友’?”費嬰坐上了木桌桌麵,他的樣貌美麗,身旁的玻璃容器光彩煥然,那姿態妖異得令人恐懼,“他——和善、溫柔、富有同情心,是嗎?”費嬰從桌上眾多玻璃容器裏拿出了一個精美的盒子,盒子裏有一枚淺粉色的晶體,“他的研究成果有這一麵牆壁那麽多……”費嬰反過手敲了敲背後的書櫃,“內容非常有趣。哦!我敢說對變形人的研究我遠遠在他之上,畢竟他還沒有抓過一個變形人……你看我拿到了他的‘遺傳之核’,根據這本書裏的研究結論——這個東西是可以修補的,隻要融合一個和他有同一段記憶的同類。你看這洞裏到處都是被他害死的同類,我們隨便撿一個……你看這樣……”費嬰攤開手掌,手掌正中有一枚淡綠色的透明結晶,“然後把它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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