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先和七兵衛昨晚在船屋過夜,兩人看起來也沒睡好,臉有些浮腫。


    阿藤大姨在一夜之間變得很憔悴,身體看上去變小許多。阿鈴不忍看這樣的大姨——當下覺得大姨也許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就躲在柱子後。


    “大老闆娘說得很對。”阿藤聲音嘶啞地說,“昨天……當大家到外麵時,我看到了,我看到陰魂。”


    昨天大家手牽手追趕阿梅和興願寺住持,跑到外麵時,阿藤待在走廊上。


    “那真的……是很駭人的陰魂。”


    駭人的陰魂?可是阿藤大姨看到的應該是阿蜜才對。阿鈴記得蓬髮擊退銀次那時,阿蜜曾在阿藤大姨麵前現身,教訓她一頓。說她們兩人懷著同樣的心結——喜歡某人,想把那人占為已有——即使是橫刀奪愛……


    “上次也是,仔細想想那大概也是陰魂。我看到一個女人。奇怪的是那女陰魂知道我暗戀太一郎老闆。”


    阿先無言地點著頭。是的是的,那是阿蜜。阿鈴也在心裏點頭。可是這樣的話,阿藤大姨昨天看到的陰魂是誰?


    “昨天我看到的陰魂,跟那個外表和活人無異的女陰魂不一樣,很像妖鬼……瘦得很,手臂都是骨頭,齜牙咧嘴,兩腳都是泥巴,雙手沾滿鮮血。”


    阿藤說到這裏全身打了個寒戰。


    “更駭人的是,他身上穿著高僧才能穿的豪華袈裟,袈裟雖然破爛,但繡著金銀絲線,看起來很重,從肩頭這樣披著……”


    阿鈴幾乎“啊”的叫出聲來,趕忙用手按住嘴巴。


    昨天阿藤大姨看到的,難不成是興願寺住持的真麵目?


    “那陰魂往哪裏去了?”阿先平靜地問。


    “過了馬路到對麵空地去。”


    是的,是阿梅帶他過去的。


    “很恐怖,真的很恐怖。”


    阿藤大姨發出哭聲。阿鈴聽了也很難受。


    “大老闆娘,那個妖鬼的臉跟我一模一樣啊。”


    “阿藤……”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可是,那妖鬼的臉確實就是我的臉。那時我明白了,那就是我的末路。要是繼續待在船屋任由自己的欲望放肆,我一定會變成那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當時就像眼前有濃霧散去一般,突然間我全明白了。明白以後,覺得害怕得不得了才癱在地上。”


    阿藤大姨到底在說什麽?大姨喜歡阿爸,覺得阿母是絆腳石。但是她內心扭曲的感情,應該無法讓她看到興願寺住持才對,因為住持是駭人的殺人兇手——


    “藥都丟進廁所裏了,實在對不起。”


    阿藤深深鞠躬,阿鈴看到七兵衛把手貼在額頭上。


    “給多惠老闆娘喝下的……隻有一點點而已。我不是在辯解,但是應該不至於傷到身體。我也很怕,不敢給她喝太多,可是又不死心,認為隻要多惠老闆娘不在……這陣子正是好時機。要是昨天沒發生那種事,我……大概會做出不可原諒的事。”


    阿鈴總算理解阿藤大姨在說什麽,無力地跌坐在地。


    原來阿藤大姨在對阿母下毒,打算毒死阿母,她趁著阿母生病喝湯藥這段時間,在湯藥裏摻入毒藥。


    阿藤大姨可能會成為殺人兇手,所以昨天她才能看見殺人住持的陰魂。


    這就是阿蜜一直擔心的事嗎?


    “你一直都很勤快。”阿先毫無責備意味,溫柔地說,“希望你能解開心結,重新開始。”


    阿藤什麽都沒說,行了個禮,緩緩背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船屋。


    孫兵衛大雜院眾人因為失去了像是拐杖和樑柱的靠山房東,不知該如何是好,善後問題費了一番工夫。


    大雜院居民都對真相毫不知情。孫兵衛房東花了三十年擊退了在這一帶作惡的興願寺住持,阿鈴認為讓大家知道這件事比較好。


    主水助卻反對這麽做:“就連親眼目睹的我,過了一夜以後,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如果光是嘴巴說說,大雜院的居民們恐怕也很難信服吧。再說孫兵衛大概也不想張揚自己的功勞吧。”


    主水助又悠哉地說:“這種事交給町幹部包辦最好,他們能處理得很好。”明明才那麽說,他來船屋時竟然又說,“孫兵衛過世了,勝次郎孤零零一個人。所以我想,”主水助搔著下巴說,“我跟內人沒有孩子,收養那孩子讓他繼承長阪家也不錯。”


    阿鈴嚇了一跳,和阿爸阿母麵麵相覷。


    “可是長阪家終究隻是窮旗本,”主水助害臊地笑著說,“或許乖僻勝不想當那種人家的養子。再說那小子相當勤快,聽說之前在孫兵衛家裏,三餐和家事都是他一個人包辦。大雜院的人都這麽說。”


    “他也很會做菜。”阿鈴緊接著說,“他很會做魚醬,我看過。”


    “所以,船屋老闆,”主水助對太一郎說,“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你能不能收留勝次郎,讓他在船屋受訓,雖然他可能要花上很多年才能成為獨當一麵的廚師,不過你這邊人手不夠,我想那小子應該幫得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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