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緲神情一變,陷入了沉思。


    “你怎麽了?”徐冉問道。


    “同樣鞋號的鞋,男版會比女版的寬一些,如果倪兵真的是異裝癖,那麽他的腳是穿不進這隻高跟鞋裏麵的。”


    “也許他不懂呢。”徐冉說,“男人去買女鞋肯定不會在店裏試穿的啊,按照自己的鞋號就上網買嘍,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劉思緲點點頭:“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也保不齊,有人就是希望你認為倪兵是個有異裝癖的變態狂,才在鞋架上放了那麽一雙高跟鞋。”


    “你是說……”徐冉的聲音有些發顫,“倪兵是被殺的?”


    劉思緲看著手機上顯示出的倪兵死亡現場照片,看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抬起頭來,望著窗前那一片空白……雖然暖氣管上已經空蕩蕩的沒有繩索,雖然倪兵和他坐過的椅子都已經不在此地,但死者的影像還是漸漸地與現時的景象重合在了一起……


    “有點……不對勁。”劉思緲低聲說。


    “啊?”徐冉嚇了一跳,“哪裏不對勁了?”


    “我一時還說不出,但就是有不對勁的感覺。”劉思緲沒法給徐冉解釋的一點是,對於絕大部分刑偵人員來說,第六感在工作中的作用,有的時候甚至超過摸排、勘查和審訊,尤其是有經驗的刑警,經常能在看到犯罪嫌疑人的第一眼就確認其有罪還是無辜,而作為國內最優秀的犯罪現場勘查專家,劉思緲也早練出了類似的本領:走進任何一個命案現場,都能憑藉直覺判斷出現場是否存在作偽,重要物證是否被轉移或毀壞,看似無足輕重但其實應該重點勘查的區域是哪裏,甚至推斷出真兇的年齡性別相貌工作和藏匿地點……八九不離十,但本著“證據第一”的科學精神,她很不願意承認第六感的重要性就是了。


    現在,也正是憑著第六感,她覺得倪兵之死,不大像是自殺。


    “我現在開始勘查,你在客廳待著,守住門口。”劉思緲一邊對徐冉說著,一邊戴上了塑膠手套。


    徐冉又顯露出害怕的神情:“難道……還會有人來嗎?”


    劉思緲看了她一眼:“我相信今天下午刺殺你的那夥人不會輕易放棄的,他們一定還在四處打探你的行蹤。”


    徐冉下意識地抱了一下槍,然後又把槍從肩上取了下來,遞給劉思緲:“這個,還是你拿著吧,我拿著真跟拿根燒火棍子差不多。”


    “你不是在軍訓時候開過槍嗎?照準目標摳扳機,就這麽簡單,這槍後坐力小,女人也能打的。”劉思緲一邊說一邊教了她兩下,“再說我得勘查現場,怎麽可能扛著一支槍走格子,你守在門口,聽到什麽動靜趕緊來找我就行。”


    徐冉無奈地走出了屋子。


    劉思緲回到門口,開始重新仔細地審視這間主臥:主臥麵積大約15平米,是一間十分方正的房間,和客廳一樣,裝修很簡單,牆麵是四白落地,地麵鋪著廉價的複合木地板。臥室的南邊是一麵三扇的半落地大窗,此時靠西的一扇窗戶開著,隱隱可以聽見雲空中的雷聲,令人奇怪的是抬頭就可以看見窗簾盒,卻沒有看到窗簾。在窗簾盒的側上方,是那根銀灰色的暖氣管。屋子裏的陳設很簡單,完全是單身漢的居住風格,靠西牆是一排紅棕色的推拉式衣櫃,貼著東牆有張白色電腦桌,上麵空空蕩蕩的,隻殘留著幾本卷了邊的雜誌,大概警方為了調查早已將電腦作為證物取走。北牆平躺著一張華艾特的咖啡色摺疊單人床,上麵的枕頭和毛巾被像被捉姦一樣蜷在一起——這種摺疊床簡易實用,又節省空間,北京市局刑偵總隊年初訂購了一大批,放在各個辦公室,以便讓沒日沒夜辦案子的刑警小憩使用,所以劉思緲一眼就可以認出。


    與上一個犯罪現場截然不同的是,倪兵的死亡現場要簡單得多,非常容易鎖定勘查的中心點——那就是以屍體為中心的有限半徑之內。老刑警們最喜歡出縊死者的現場,一屍一繩而已,就算是勒斃偽造成的自殺,兇手為了減少疑點,也會盡量把現場處理得很幹淨,不像兇殺現場那麽多血肉模糊的搏鬥痕跡和零七碎八的微量證據,所以刑警們的口頭禪,管自縊現場叫“吃零食”,管兇殺現場叫“吃大餐”,零食人人都喜歡,大餐則要視腸胃好壞而定。


    一旦鎖定勘查的中心點,犯罪現場勘查人員要遵循“蹲跳起”的原則展開勘查,也就是說勘查應該由下到上進行,先地麵檢查,然後把搜尋高度上升到腰部位置,最後要到天花板。但是,自縊而死的現場勘查卻有所不同,正好反過來,要先勘查死者被懸吊的高位,然後逐次下降,這是因為統計數字表明,70%的偽裝自縊最終被拆穿,都是因為“上麵”有問題,比如縊索的打結方式具有與自縊者明顯不同的職業特徵、頸部出現多種材質的縊索造成的雙重縊溝、縊溝水平環繞頸部呈閉鎖狀態、縊溝皮膚和深部組織沒有生活反應……像吊死者雙腳根本踩不到踢倒的凳子這樣的情節,隻會在三流推理小說中出現,假如現實生活中的謀殺犯都蠢成這個樣子,那麽警方的破案率至少能提高十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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