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覺明大師臉上的表情更加清淡。


    兩人分賓主坐下後。


    孟璟想著麵前大師曾經為辛兒和小爾批的命格,沉思片刻後,試探著道,“大師今日能否為本王批一命?”


    覺明大師聞言一愣,“不知王爺想問些什麽?”


    “姻緣。”孟璟淡淡吐出這兩個字,“本王想問問自己的姻緣。”


    “這……”覺明大師看了一眼他的麵相,語氣登時吞吞吐吐起來。


    孟璟身子瞬間繃直,“大師不妨直說,本王的姻緣可是實在不好?”


    “這倒不是!”覺明大師搖了搖頭,“王爺的姻緣並非不好,隻是有些卡坎坷罷了!”


    “坎坷?”孟璟想到祈心,再想到楚辭才,沉頓片刻後,疑聲道,“那不知,本王最後會與哪位姑娘修成正果?”


    “佛雲:不可說!”聽他問到此處,覺明大師卻是搖起了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不過,天機能猜不能變,王爺隻需要按著自己的心去走好腳下的每一步路就可以了!”


    天機能猜不能變……


    孟璟咀嚼著這七個字。


    卻著實想不明白,覺明大師到底想告訴他些什麽。


    難道,他心裏已經看出來了,卻礙於別的原因,不能告訴他?


    可這結果,到底是他願意的?還是他所不願意的呢?


    正想著,外麵忽然傳來韓赭的聲音,“世子妃,王爺和覺明大師已經到了,您請進!”


    之後,不過須臾,楚辭便進了屋內。


    在他們兩人麵前站定後,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見過王爺,見過覺明大師!”


    “世子妃請坐吧!”孟璟指向屋中最後一個圓凳,衝著楚辭說道。


    楚辭斂衽坐下後,飲了口麵前的茶水,淡然問道,“不知王爺請了我與覺明大師來,到底是有何事?”


    孟璟聽楚辭這般問,微微沉頓片刻後,又看向覺明大師,道,“大師,本王請你來,批命是其一,其二,還有一件事想跟你問個清楚。”


    “你們都是想問老衲與老衲那師兄——毒王袁晗的恩怨罷?”覺明大師一雙洞察世情的眸子輕輕地眨了眨,下一刻,含蓄地反問。


    楚辭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孟璟則直白地道了聲“是”,頓頓,又補充,“不過若是大師不想說,本王也不會勉強!”


    “這事,說出來是有些丟人!”覺明大師看著麵前的兩個小娃娃,沉默許久後,輕輕地苦笑了一聲,道,“那都是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我和師兄都是承天寺老主持坐下的弟子,我是二師弟,師兄便是大師兄。”


    “許是我從小出身貧寒的緣故,日常學習,論禪,打坐,總是要落後大師兄一些……那是的窩太年輕,完全沒有將讀的經書融會貫通,隻知道爭第一,正下一任住持的位子……”


    “久而久之,心裏便對師兄存了怨懟之心。那時恨到極致,真的是恨不得要了他的命,恨不得讓他一輩子都活在痛苦絕望之中。”


    “就是在這樣的境地之下,大師兄在俗家的弟弟突然患了重病,而他的家人為了繼承香火,隻好跪求他還俗回家成親,生下繼承人,等繼承人成年之後再重新出家,大師兄的心腸最柔軟不過,他便同意了。”


    “之後,他的家人果然給他相中了一個很好的未婚妻,那個女子我見過,蘇日安算不上人間絕色,但是氣質卻獨一無二的很。”


    “說實話,我見她的第一次,心就動了。可偏偏,那女子是大師兄的未婚妻,我實在是懊惱的很!”


    ……


    “然後呢?”聽覺明大師說到此處突然停了下來,楚辭對照著袁晗跟她說過的那些往事,忍不住開口追問。


    覺明大師聞言,抬頭輕輕地掃了她一眼,臉上的苦澀和悔悟,卻是怎麽也藏不住,他低低的歎了口氣,然後道,“我實在是懊惱得很,與此同時,對於大師兄還俗的欣喜也在此轉變成了毒蛇一般的恨意……那時的我,就是真真正正的一條毒蛇啊!”


    “我蟄伏在他的身邊,表麵是是恭喜他,繼續和他談經論文,等著喝他的喜酒,可實際上,我卻趁著這段時間,跟他的未婚妻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我……犯下了大錯,我用花言巧語引誘了那個美麗的女子,還與她珠胎暗結。可……我終究不願意因為她壞了修行,放棄唾手可得的住持之位,於是我在她第三次找我,要我還俗娶她時,我給了她一把刀……”


    “再然後呢?”楚辭看著覺明大師揪痛的麵龐,忍不住又問了一句,“然後她就聽了你的話,自殺了是嗎?”


    “不,不是這樣的!”覺明大師聽她這麽說,卻驟然激動起來,他兩手緊緊地握著桌麵上的茶杯,直將茶杯握的分崩離析,所有的碎片都紮進了他的手中。


    他痛苦地搖頭,然後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給她那把刀,並不是要她自殺的啊!我是想讓她,殺了我,然後嫁給師兄,可我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竟然會用那把刀自殺!”


    楚辭根本沒想到覺明大師最後會說出這麽一番話。


    一時愣在當地。


    可覺明大師整個人卻像瘋狂了一般,突然站了起來,一拳打向房中的柱子,將整個包廂都震得抖了三鬥,他背對著他們兩個人,痛苦難當道,“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啊!要知道她會自殺,那我當初,一定不會給她那把刀,或者,在給她刀的時候就應該跟她講清楚!”


    “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我對不起眉娘,更對不起師兄,這一毀就毀了他們兩個人!”


    “自從眉娘死後,這麽多年,我就沒有一天睡的安穩過,我後悔啊!”


    第106章 法子


    字數:6011


    孟璟也沒想到,自己向來敬仰,引以為忘年交的覺明大師,年輕時竟還做過這麽惡毒的事情。


    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半晌,才抬起頭,朝覺明大師看去,沉聲問道,“以大師當年的心性,送給袁姑娘一把刀,當真不是存了讓她自我了斷的意思嗎?”


    覺明大師聽孟璟這般質問,太陽穴突突的挑了挑,許久才回過頭來,看著他念了聲,“阿彌陀佛,我到底是出家人,日日聆聽佛祖教訓,又豈會妄動殺機?”


    “是嗎?”楚辭不知不覺地也冷了臉,她起身直直地望向他,反問道,“那心存惡念,淫人未婚妻,難道就不算破戒了?”


    “這……殺戒與色戒怎可相提並論!”覺明大師白了臉,強行為自己辯駁。


    楚辭嗬嗬冷笑,“可袁姑娘終究因為你而自殺!”


    “那是她誤解了我的意思。”覺明大師垂下眼簾,手中的念珠不停地轉動。過了會兒,他又道,“且這麽多年,我廣開善堂,增醫贈藥,普度世人,贖的罪已經夠多了……不說別的,世子妃與王爺的幼子,不就是蒙了我的恩情,才得以起死回生?”


    這點,楚辭和孟璟都無法反駁。


    兩人皆是側目,眼神相撞後,過了許久才分開。


    孟璟上前幾步,將楚辭攔在身後,再次望向覺明大師道,“大師今日肯將往事如實相告,隻怕也是打著別的主意吧?”


    覺明大師聞言,微微地怔了一下,然後輕聲反問,“那不知王爺以為,老衲圖的是什麽?”


    孟璟嗤笑,似在嘲笑自己識人不清,又像是在嘲笑覺明大師癡人說夢,“左不過就是挾恩求報,求個心安。”


    “……那王爺會允了老衲嗎?”覺明大師見孟璟已經說破他的心思,也不再兜轉,直接看著他的眼睛,含著寬和的笑意問道。


    孟璟看著他眼底的那抹笑意,隻覺得分外諷刺,良久後,輕輕地搖了搖頭,“辛兒欠你的是救命之恩,本王日後能還你的也隻是救命之恩,至於別的,請恕本王無法承諾。”


    “還請大師往後——好自為之!”


    說完,他轉過身,扯著楚辭衣袖就朝外走去。


    出了包廂,楚辭掙開被孟璟扯住的衣袖,看著已經合住的包廂門,低聲道,“當日,袁先生跟我說起這樁往事,我還多有不信,沒想到……他卻比我想象的還要卑鄙惡毒很多。”


    孟璟看了她一眼,沒有搭話,隻是示意她一起下樓。


    楚辭跟在他身側,慢慢地往下走著,樓梯上,又忍不住看著孟璟問道,“你說,要是當初他不給我們那串珠串,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


    孟璟聽她這樣問,突然停下步子,轉頭看向她,一字一句,認認真真道,“阿辭,人的貪婪是沒有止境的。不同的是,他年少時,是對女色、權力貪婪,而現在,是對名望貪婪。對女色和權力的貪婪,得到後可能就厭倦了,可名望,那種流芳百世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厭倦的,隻會嫌棄不夠。”


    “這樣啊……”楚辭細細咀嚼著他話裏的意思,須臾,看著孟璟又問,“那王爺呢,你會貪婪什麽?”


    “你說呢?”孟璟斜了她一眼。


    看著她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赤裸。


    楚辭被他看的極為不適,忙幹笑一聲,抱著胳膊往樓下走去。


    陸小郡王就在樓下的包廂裏喝茶,楚辭記得,是在天字第一號包廂……她順著記憶中的路線往天地第一號走去,還沒到跟前,就聽到一陣吵嚷聲。


    其中不乏女子的嬌啼,惡霸的喝罵。


    走到門口一看,隻見一個梨花帶雨的白衣姑娘正抱著他相公的腿在哭,而兩人身邊,則站著四五個窮凶極惡的漢子,口中聲聲喊著,這姑娘已經被她那個爛賭的大哥賣到了窯子裏還債。


    她相公則是滿臉的不情願,尤其在看到她出現在門口後,那簡直就像見了兔子的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掙開美人的懷抱,當即就朝她跑了過來,握住她的胳膊,一臉慌亂地解釋,“娘子,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發誓,這不關我的事啊,我……我隻是想上樓看看你談完事情沒有,誰知道,剛走到大堂裏,這姑娘就跑了進來,非要往我身上撲,求我救她……可我怕娘子吃醋啊,哪裏敢沾別的姑娘的身,就拚命地往包廂裏跑。可沒想到,我越是跑,這姑娘越是來勁……然後娘子你就來了,後麵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


    最後一句,那語氣可以說是相當的委屈了。


    楚辭聽著,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伸出手,輕輕的在他臉上拍了拍,誇道,“相公真乖!”


    話落,雙手抱臂環胸,好整以暇地朝那四五個壯漢看去,“說說吧,那姑娘欠了你們多少銀子?”


    “二百兩!”為首的壯漢見楚辭衣衫華貴,氣質出眾,哪裏敢放肆,當即偃了旗鼓,粗聲粗氣道,“她哥欠我們二百兩!”


    “二百兩啊?”楚辭說著,側頭看了陸小郡王一眼,“相公,你身上有沒有帶銀票?”


    陸小郡王聞言,可憐巴巴地看了楚辭一眼,軟聲道,“娘子,我的銀錢不是都在你那裏,別說二百兩了,就是二十兩我都沒有。”


    楚辭聽他這般說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吧,你當我沒問。”


    然後低下頭,從自己的荷包裏取了兩張一百兩,扔給那為首的壯漢道,“把她的賣身契給我,以後她就是我的人了!”


    壯漢見楚辭拿錢拿的利落,不過想了片刻,就連那女子帶身契一齊推了過來。


    楚辭接過,交給陸小郡王驗明真偽後,揮了揮手,讓那幾個壯漢先行離開。


    然後又看向那哭的梨花帶雨的小美人,問,“你叫什麽名字,家中又是個什麽樣的狀況,說來聽聽?”


    那女子知道是楚辭救了她,忙上前磕頭道,“多謝夫人救命之恩,奴婢姓趙,閨名嬋娟,今年十五歲,娘親在生我的時候就過世了,多年來,一直和爹爹,兄長相依為命。爹爹是個秀才,家中境況說不上好,可也有幾分家資……”


    “可一年前,自從爹爹去世,家中兄長不知怎就染上了賭癮,幾個月下來,不但輸光了他的那份家產,更是將奴婢的嫁妝也輸了個幹幹淨淨,從那以後,家裏就貧敗下來。”


    “奴婢知道這賭博是個害人的東西,也曾勸過兄長,可誰知,兄長卻因此動了用奴婢還賭資的心思。”


    “奴婢不甘心被邁進那等醃臢的地方,隻得拚了命地逃出來……”


    “那……你又是怎麽逃出來的?”楚辭若有所思的問道,“剛才追著你的可是四五個壯漢,而最近的花街離德勝樓可是有三條街呢!”


    “回姑娘的話,那是因為奴婢的娘親出身行伍,小舅舅更是京城威武鏢局最年輕的鏢師,奴婢小時候常去外祖家,日子久了,便也學了幾套拳腳功夫,算不上特別厲害,但是對付兩三個壯漢還是跑得開的。”


    “既然你家中還有外祖這門親,那你為什麽不早早投奔你外祖家去呢?”


    趙嬋娟聽楚辭提起自己外祖家,盈盈的淚水又溢了出來,“是哥哥……他、他自從染了賭癮後,就將外祖家得罪了個幹幹淨淨,他甚至威脅外祖家的舅舅,他們要是敢接我走,那他就敢……就敢拍錢乖了舅舅家的表妹。”


    “而奴婢生怕舅舅一家被連累,隻好與外祖家斷了聯係!”


    “原來如此!”楚辭聽她樁樁件件都解釋得清楚,這才放下心中疑竇,然後上前將她扶了起來,道,“我想著你現在也無處可去,那就先跟我回去吧,等來日你兄長那邊的事情解決了,我再送你回你的外祖家。”


    “多謝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說著,又福身向楚辭行了一禮。


    楚辭點點頭,然後向陸小郡王使了個眼色,三人一齊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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