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璟進來後,拱手行了一禮,僵著臉叫了聲“母妃”。


    雲太妃看他這副樣子,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道,“看你這樣子,卻不像是來跟我請安的,倒像是來跟我尋仇的。”


    “……母妃,您那樣對付辛兒一個孩子,就不覺得虧心嗎?”孟璟怒氣積鬱到現在,終於忍不住,咬著牙迸發出來。


    雲太妃聽他這麽說,唇角的笑弧更深了,她溫和地看了旁邊的純宵一眼,涼涼道,“看吧,我還真沒猜錯,這攝政王果然是找我尋仇來了。”


    純宵被孟璟下放到莊子上過了將近一年,到現在,早就沒了以前在攝政王府時的嬌氣,也沒了那份攀龍附鳳的心。


    她知道,自己這條命和自己的前途,從來都是捏在孟璟的手裏的。


    雲太妃雖然疼她,可卻從來擰不過王爺這根大腿。


    隻要王爺不待見她,那她這輩子是別想落好了。


    這般想著,她忙小心翼翼地看了孟璟一眼,替雲太妃描補道,“王爺,太妃說這話,其實並沒有怪罪您的意思,她……她也不是有意將肺病染給辛兒公子的,實在是底下伺候的人太不經心了,辛兒公子可是太妃的親孫子,這虎毒不還食子呢,太妃又怎麽舍得傷害自己的親生孫兒,是鶴選堂的下人,是他們將太妃和辛兒公子所有的食具弄混了,求王爺明鑒!”


    語氣之間,竟是十分的真誠。


    孟璟聽她這般說著,不由朝雲太妃看去,單手負在身後,嗓音一沉,反問,“母妃,純宵說的都是真的嗎?”


    雲太妃看了孟璟一眼,又看了純宵一眼。


    眼皮輕輕地動了動,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很久後,才笑著看了孟璟一眼,道,“宵兒這丫頭,說的正是母妃的心裏話。小爾和辛兒都是母妃的親孫子,母妃就算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他們的,這次的事,母妃其實也沒想到,都是小廚房那些人偷懶,弄混了母妃和辛兒的食具……隨後,母妃定會好好教訓他們的。”


    話落,她看著孟璟,稍微停頓了片刻,又道,“對了,辛兒那邊怎麽樣了?現在可有生命之危?”


    孟璟聞言,又一拱手,淡淡道,“多謝母妃關心,辛兒身上的熱度已經退下去了。”


    “哦,已經退下去了,那就好那就好,不然的話,母妃可要內疚死的。”雲太妃點了點頭,麵上是鬆了口氣的模樣,但是眼裏卻有一抹危險的暗芒閃過。


    孟璟這這抹暗芒看在眼裏。


    他藏在袖子裏的拳頭不由得鎖緊。


    深深吸了一口氣,一狠心,又道,“說起來,兒子今日來鶴選堂,還有一件事是要知會母妃的。”


    “什麽事?”雲太妃遲疑片刻,低低地問了一句。


    孟璟便看著她道,“城外一百裏處有座小湯山,那山上溫泉泉眼極多,剛好兒子年前在那裏修了處莊子,調養身體最是不錯……兒子的意思是……”


    “我不去!”孟璟話還沒說完,就被雲太妃給打斷了,她眼中陡然閃過一抹厲色,看著他,毫不猶豫地拒絕道,“那樣荒郊野外,鳥不拉屎的地方,我才不去,誰愛去誰去!”


    孟璟又是深深地吸口氣,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兒子說了,兒子今天來,隻是知會母妃!”


    言下之意,我根本沒有跟你商量的意思,我隻是告訴你一個結果。


    雲太妃也不是蠢到無可救藥了,聽了孟璟的強調,她立刻明白過來他話裏的重點。


    當即,臉色更加鐵青了,死死地瞪著他,麵子裏子都不顧了的陰狠道,“我也說了,我不去,你若非要讓我去,那就抬著我的屍體過去好了!”


    孟璟見雲太妃又故態複萌,撒嬌撒潑,忍不住歎了口氣,看著她,近乎絕望道,“母妃,你怎麽就不肯放過兒子呢!”


    “那你呢,你怎麽就不能娶了宵兒呢!”雲太妃蹬鼻子上臉,連氣都不岔地接了一句。


    孟璟朝鵪鶉般,小心翼翼縮在那裏的純宵看去,眸光又深邃了幾分,然後冷眼看著雲太妃,問道,“是不是隻要兒子納了純宵,您就願意搬去小湯山別院?”


    雲太妃眸光一亮,半信半疑地朝孟璟看去,“你真的願意納了宵兒?”


    孟璟無奈地點了點頭,不得不妥協道,“是,隻要您肯搬去小湯山,兒子就納了純宵!”


    雲太妃聞言,抑製不住地激動起來,咬了咬牙,又警告他道,“那你可別誆我!”


    “兒子絕不誆您,兒子今天還在這裏跟您承諾,隻要純宵為兒子生下個一兒半女,兒子就為她請封側妃。”


    “請封側妃?”雲太妃有點不滿,“那她現在就隻能以侍妾的身份跟了你?”


    “不然呢?”孟璟冷冰冰地看著雲太妃,“她那樣的身份,難不成您還想讓兒子立她為正妃?”


    “那又有什麽不行的!”雲太妃對純宵真的是十分偏愛,怎麽看怎麽沒滿意,甚至忍不住將她和楚辭比較起來,“你之前那個正妃不也是個下九流出身的民女?她能做你的正妃,宵兒自然也能。”


    孟璟有些嘲諷地看了純宵一眼,然後冷冷道,“可楚辭再怎麽說,都是良民,純宵是嗎?您別忘了,她可是賤籍,在官府也有備案的!”


    雲太妃聽孟璟這般說著,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強求了。


    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想再為純宵爭取些什麽。


    從住的院子,伺候的人,陪嫁的東西,一樣一樣地跟孟璟磨了起來,孟璟聽得心又涼了幾分。


    最後還是純宵看不下去,主動提出一切都聽孟璟的安排。


    雲太妃向來最聽純宵的話,心裏雖然不情願,但是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一樁交易,就這麽定了下來。


    三日後,孟璟正式將純宵收進房中。


    第四日,雲太妃隨孟璟的心腹去小湯山靜養……


    一日無話。


    到了夜間,孟璟正在書房擔心辛兒。


    猶疑許久,就在他再忍不住,準備去東廂房再守著時。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通報聲,“王爺,鶴選堂的純宵姑娘求見……”


    孟璟聽是“純宵”,潭目不由一深,微微沉頓片刻後,吩咐身邊的韓赭將人帶進來。


    純宵進了書房,想孟璟行過禮,就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你這是做什麽?”孟璟不怒自威的掃了趴伏在地上的純宵一眼,沉聲問道。


    純宵兩股戰戰,心裏怕到了極點,可想說的話卻不能不說——“奴婢是來向王爺投誠的。”


    “哦?不知你有什麽好向本王投誠的?”


    “……奴婢願意成為王爺手中的傀儡,幫王爺瞞哄住太妃,好讓太妃不再尋王爺的麻煩。”


    “那你的條件呢?”


    “奴婢不求高樓屋舍,不求黃金千兩,隻求來日,王爺得償所願後,能放奴婢出府,允奴婢青白嫁入一小戶,做個正正經經的正頭娘子。”


    孟璟聽她這麽說著,倒是高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後,又問,“你就一點都不想要,攝政王府的側妃之位?”


    純宵思量片刻後,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孟璟的眼睛,說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奴婢以前少不更事,是犯過混,可在外麵呆了將近一年後,奴婢以為,枕邊人知冷知熱,比什麽都強。”


    “如此,本王便應允了你!待母妃離開後,若是你有看中的人,本王便為你們賜婚,若是沒有看中的人,本王便親自為了挑一佳婿,再給你一份嫁妝,讓你做個正正經經的正頭娘子。”


    “多謝王爺體諒,奴婢叩謝王爺恩典。”


    純宵用力地向孟璟叩了個頭,然後才起身朝外退去。


    她離開後,韓赭走向孟璟,輕聲道,“沒想到,在莊子上過了一年,她倒是拎得清了,知道什麽能覬覦,什麽不能覬覦。”


    孟璟沒有說話。


    起身,直接朝外走去。


    東廂房中,等他到時,整個屋子都是一股苦藥的味道。


    太醫在門邊守著,看見孟璟進來。


    忙上前,小聲稟了一句,“王爺,小公子的病情又反複了,今晚身上的溫度,比昨晚還要高。”


    孟璟一聽,臉色立刻緊繃起來。


    他直接朝床邊走去。


    隻見楚辭發絲淩亂,眼眶通紅地抱著辛兒,靠在床邊。


    辛兒整張臉都燒的通紅,緊緊地抓著楚辭胸前的衣裳,發出小貓一樣的叫聲。


    這一幕,看的他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一旁,陸小郡王也是一臉的著急,心疼。


    眼下,看見孟璟進來,臉上又有濃濃的愧疚和心疼。


    拳頭一下子攥了起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還有臉來,要不是你看護不利,辛兒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孟璟對於陸小郡王的指責無話可說。


    隻能將袖子裏的手攥的更緊,目光死死的盯著楚辭懷裏辛兒,道,“孩子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辛兒沒事最好!要是有事,我就算拚了我這條性命不要,也一定替我兒子討回一個公道!”陸小郡王說著,又狠狠地瞪了孟璟一眼。


    要不是旁邊有重病的小爾和失魂落魄的楚辭,他一定要與孟璟狠狠地幹上一架,將他也嚐嚐辛兒受過的痛苦。


    孟璟無法反駁陸小郡王的話,隻是直直地站在那裏,目露哀戚,脊背挺直,像雕塑一般。


    而一旁的楚辭,她的身子雖然沒動,可兩個男人的話卻一字不落地進了她的耳中。


    她半晌才抬起眼皮,看了陸小郡王一眼,道,“你怪他做什麽?辛兒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不怪他,該怪的是我,倘若我當初不讓青三將孩子送回給他,那麽雲太妃就算有心陷害,又哪裏找得到機會。”


    “真的不怪他,隻怪我!全部都怪我!”


    楚辭說著,豆大的淚珠從眼底流了出來,一滴一滴砸在辛兒的臉上。


    辛兒像是感覺到生母的悲戚,抓著楚辭衣襟的手更緊了。


    哭聲也更大了一些。


    楚辭聽著這嘶啞的聲音,眼淚落得更凶,就像斷線的珍珠一般。


    “娘子,你別哭,你這樣哭著,我的心都要碎了!”陸小郡王看她這副模樣,忙挪到了她的身邊坐下,緊緊地覆上她抱著辛兒的手,道,“你相信我,我們的孩子一定會沒事的,你救不了他,可別人不一定,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有出世的神醫,肯定還有些未出世的神醫,為夫這就去寫榜文,千金聘醫,我相信整個雲朝,總有一個大夫能救得了辛兒的!”


    “娘子,你等著為夫,為夫這就去!”說著,他便要朝外走。


    楚辭見他這般,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搖頭,哽咽道,“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孩子不是大人,用藥可以吊命,孩子,太脆弱了。”


    “娘子……”陸小郡王聽她這般說著,又叫了她一聲。堂堂七尺男兒,眼眶已經紅透,聲音也顫抖起來。


    楚辭聽他如泣如訴的聲音。


    卻沒有應答。


    她慢慢地站起了身,將辛兒交給陸小郡王,眼裏含著淚,低低地吩咐,“相公,你先幫我抱著辛兒。”


    “娘子,那你要做什麽去?”陸小郡王接過辛兒,緊張地問道。


    他害怕楚辭一時承受不住,去尋短見。


    楚辭卻沒想到這些,隻是啞聲應了一句,“我去開藥。”話落,又一串眼淚落下,砸入她腳下的波斯長毛地毯,瞬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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