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有可能……對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這麽好嗎?’  但不等他多想,謝雲揚就已經用很輕柔的語調對他說了一句“回見”,而後離開了。  見人群中向他們投來的好奇目光變得越來越多了,克勞連忙替祁逸拿起行李,而後拉著人先離開了。  “就這樣……讓人走了?”  見到自家小隊長就自己一個人這麽回來了,斷眉這樣問道。  謝雲揚應了一聲。  讚達娜則帶著焦急問道:“隊長,通訊號要到了嗎?”  “沒有。我沒問他要通訊號。”  不等大家發出騷動的聲音,謝雲揚就接著說道:“但我把我的備用通訊器給他了。”  小隊裏不知是誰吹了一聲悠長的口哨。  然而當謝雲揚朝他們看過去的時候,這幾個明明都比他要大了那麽幾歲的alpha卻都是默契地看向了不同的方向,好像他們誰也沒有在剛才吹出那聲口哨似的。  謝雲揚倒也沒想和他們就這聲口哨進行更為深入的交流。  他又回到補給艦上,打算進行他們的掃尾以及交接工作。  小隊的隊員們則也都跟了上來。  有人問他:“隊長,那接下去,怎麽辦呢?人要怎麽繼續追?你是還不打算小逸知道你已經把他認出來了嗎?”  謝雲揚:“他可能會在這裏上學。”  對。  一想到受祁修墨所托,過來港口接小逸的,是首都第一軍事學院的校醫克勞,謝雲揚就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這樣的猜想。  所以,他還有時間。  他們,也都還有時間。  想到這裏,謝雲揚的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了一個很小的弧度。  但在那之前,他得先把家裏的事,給了結了。  克勞的懸浮車上。  克勞:“我聽說,你未婚夫……”  祁逸糾正道:“叔叔,是前未婚夫。”  “好好好。”克勞不和小孩爭辯,很快就換了個稱謂:“叔叔聽說,你前未婚夫和你已經吹了。”  祁逸:“叔叔,我覺得你的用詞一點也不嚴謹。吹了指的是兩個人之前有談過戀愛。”  克勞:“哦,原來之前沒談過呢?我聽說你倆小時候……”  祁逸:“如果叔叔你指的是我兩歲半那會兒的小時候,那就是我不記得的小時候!”  懸浮車內有自動駕駛係統,克勞不用自己開車。  於是他就能轉過頭去,看向這張在哈姆雷特眼鏡的作用下,讓他覺得和自己敬愛的學長特別像的小臉蛋。  那張臉上現在寫滿了“我超凶,而且我很不高興”。  當祁逸用一張與他的父親相似的臉做出這樣的表情,那效果可就十分逗趣了。  祁逸:“而且兩歲和四歲的小孩在一起玩,那也不能算是談過戀愛了。我都不記得他,他也不記得我!”  為了解釋自己和謝雲揚之間完全就是“清清白白”的,祁逸這會兒連剛剛見到陌生長輩時的拘謹都給放下了,倔強地和人強調了起來。  別說,這話聽在克勞耳朵裏,那可真叫一個舒爽啊。  當年他就很看不慣,也覺得實在是沒眼看了。  姓謝的那小子(此處特指謝臣風)明明是自己想要來看自己心儀的學姐。  但他偏偏還要把自己的侄子也帶上,說什麽兩個小孩感情好,所以他要帶著自家小雲揚來看祁學姐家的小逸。  哼,騙人的鬼!  這樣的鬼話,也隻有那種特別善良又單純的omega才會信了。  反正同為alpha,他克勞是絕對不會信的。  但是克勞還是有些擔憂啊。  萬一小逸其實是對謝家的那個小子有意思的呢?  不行不行,他不能這麽快就表露自己的立場。  克勞於是態度端著,還帶著點虛情假意,說道:“好好好,叔叔不問也不說了。反正,小孩子嘛,今天不喜歡了,明天又喜歡了,這也都是很正常的事……”  怎料,他話還沒說完,祁逸就態度非常堅定,也著實是有些生氣了的說道:“叔叔!我不喜歡謝雲揚,他不好。而且,喜歡他的人也都很討厭。”  克勞終於沒能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聲簡直把祁逸震驚到。  他扭過頭去看這位叔叔,卻見先前克勞臉上的那些深沉已經憂慮全都沒了,直接就變成了過年一樣的樂嗬。  見祁逸驚得眼鏡都往下滑了,克勞連忙拉著祁逸的手,和他做了三次擊掌!  “小逸!叔叔要和你做好朋友!”  就這樣,謝家的一代黑黑(謝臣風的黑)和二代黑黑(謝雲揚的黑黑)順利會師。  在丟開了一開始的防備以及警惕之後,克勞高興得直接把自動檔的駕駛換到了手動檔的。他還降下車窗,帶著祁逸在通往市區的這一路上飆起了車。  “小逸!叔叔要和你說好多當年你爸爸和你媽媽的戀愛故事!”  “說!”  從這句話開始,克勞就開始一邊開著車,帶著祁逸壓馬路,一邊則時不時地停下來,向當年那段愛情的小結晶介紹一番。  “當年他們是在這裏認識的。那時候首都第一軍事學院的機甲工程係還不招omega的,你媽媽就自己偷偷報名了機甲製造大賽,但她還缺一個機甲駕駛……”  “小逸,這是你爸和你媽當年一起約會過的地方。”  “這是你跟你爸你媽還有我都一起來過的地方!”  在下船的那一刻,祁逸的內心明明還是被那股子近鄉情怯所占據著的。  可在克勞的帶領下,他卻是在回到首都星的這個下午就進行了一場“父母愛情”的相關景點打卡遊。  高高興興的,也熱熱鬧鬧的。  然而當夜幕開始降臨,城市的燈光也開始亮起,祁逸臉上的笑容就開始漸漸地淡了下來。  那可能是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裏對於他來說,根本就是全然陌生的。  他既不熟悉這裏,也仿佛根本就不屬於這裏。  克勞帶他去了很多地方,然而每一個地方對於他來說,都不是“似曾相識”的。  它們新得就仿佛……第一次出現在祁逸的眼前。  直到,克勞帶他來到了祁家在首都星的那套大房子。  它與祁逸在那個偏遠星球上住了十二年的城堡是那樣的相似。  可這棟帶有階梯噴泉與園林的大房子卻又不像那棟城堡一樣,滿是冰冷的氣息。  門口的觀賞樹木已經完全荒廢了,它不再是經過人精心修剪後的模樣了,而是自由生長後的茁壯與自然。  噴泉水池裏,則是積著一些雨水,任路過的鳥兒與小動物飲用。  當祁逸跟著克勞一步步地走上階梯,並走向有著黃色與白色裝飾外牆的大房子,一些明媚的,帶著笑聲的記憶就在他的腦海中閃現了。  他突然意識到——起碼這個地方,是他認識的。  他也記得這裏。  曾經溫馨而美好的家因為失去了住在這裏的人而變得寂靜,仿佛被時光所遺忘。  白色的被單遮在了舒適的家具上。  在燈光的映襯下,這裏看起來既落寞,又冷冰冰的。  那滿目的慘白和空蕩蕩的屋子,它們都與記憶中的溫暖色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祁逸被克勞帶著,有些笨拙地在自己過去的“家”裏轉了一圈。  而後,他就被送到了祁修墨在回到首都星時會待的一個落腳點。  原來的家太大了,離人群聚集的地方也遠,打理起來還很麻煩,祁修墨於是幹脆找了一套就在城市中心的小公寓,一個人待著倒也不覺得擠。  克勞在離開時帶走了祁逸平時會用到的一些治療他紊亂症的藥物,說是要好好地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製作出替代品。  他讓祁逸今天先好好休息一晚,至於其它的,他們都可以明天再說。  而等到克勞也走了,祁逸就真的是一個人待在這裏了。  一切都仿佛突然安靜了下來,他也顯得有些無所事事的。  他跑去樓下的院子裏摘了兩枝花插在花瓶裏,給這間公寓帶來了那麽一點點生機勃勃的感覺。  而後他就收拾了一圈,把自己的行李都擺出來。  他把自己在荒星找到的,那枚串在了項鏈上的戒指拿了出來,並把項鏈掛在了桌前的小燈上。  ‘所以,我在首都星上,還有認識的人嗎?’  祁逸這樣問自己。  他覺得,應該是有的。  起碼,已經被冰封了十二年的謝臣風應當是他認識的。  即便已經過去了那麽長的時間,他的記憶中也依舊有那個人的存在。  隻是當他在星網上搜索起謝叔叔的照片,他會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謝叔叔原來是這樣的年輕。  又或者,並不是謝臣風太過年輕,而隻是……他真的已經長大了。  變成了一個比當年的謝臣風小不了多少歲的,也可以去到首都第一軍事學院學習的大孩子了。  窗外,屬於首都星的夜色是迷人的。  那同樣也讓一個人坐在桌前的祁逸,有些迷失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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