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寧頷首,這地界人生地不熟,她自然要聽章肅的,這麽些跟著她的隨侍,也是時候好好休息一番,就算再著急,也不能累了他們。


    章肅引著顧初寧往其中一家客棧走,顧初寧邊走邊看,這地界很小,隻是個小鎮的模樣,鎮上的人不多,但還是有些做生意的,看著頗有些悠閑,顧初寧鬆了口氣,這小鎮是距戰場最近的小鎮了,既然小鎮這般,那就說明邊境無事,暫時安全。


    章肅去了小鎮上最大的一家客棧,可這到底是小鎮上的客棧,和京城的一比簡直是粗陋的很,他心下隱有不安,沒想到顧初寧竟然一點也沒抱怨,他隨即放鬆了心情。


    到了客棧裏就暖和了,顧初寧坐在臨窗大炕上:“今兒好好休息一番,什麽事都等明天再說,這些天你們也累了,今晚可要好生放鬆一下,”這些人日夜守著她,自然累極。


    章肅心下頗是感動,麵上卻不顯,隻是應了諾,到底還是派了兩個身手很好的弟兄守在房門外頭,然後輪流替班。


    珊瑚端過來一盆熱乎的水,然後脫了顧初寧的鞋襪幫她洗腳,歎氣道:“姑娘,咱們可終是到了,”說不遭罪,但到底比家裏差遠了。


    顧初寧有些不放心,她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到是到了,可是陸遠在哪兒呢?


    好一通收拾,珊瑚道:“姑娘,不如您換上女裝吧,這樣也舒坦,”這一路上都是男裝,到底有些不舒服。


    顧初寧搖了搖頭,還是謹慎小心為好。


    倆人都坐在了暖炕上,珊瑚看著顧初寧的肚子,放低聲音說:“姑娘,你覺得如何,可舒服嗎?”這些日子以來都有給顧初寧熬安胎藥,不過這地方太冷,她還是不放心。


    說到安胎藥,珊瑚吐了口氣,到底是千裏行軍,顧初寧又這麽體弱,還是要按時服安胎藥的,好在顧初寧一向體弱,時常喝湯藥,這些隨侍隻以為是補養身子的藥,沒有懷疑。


    顧初寧的神色終於變的溫柔,她輕輕地摸著自己的肚子:“小家夥安生的很,我沒有一點不舒服,”說來也怪,她懷了孕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孩子真是乖的很。


    顧初寧說著問珊瑚:“珊瑚,你說婦人的肚子要幾個月才會大起來,”現在她的小腹平穩,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珊瑚想了想道:“說是要四個月上才會慢慢顯懷呢,到時候再穿上寬鬆的衣裳,準保沒人發現。”


    顧初寧鬆了口氣,那就好,那肯定沒人發現了。


    主仆倆人說著就有些餓了,打算下去吃飯,這客棧很小,客人們大多是在一樓用膳,顧初寧反正穿著男裝也就下去了。


    許是北境寒冷,這裏的菜大多是肉,顧初寧挑了好半天才找出幾道素菜,珊瑚又張羅著要了一道烏雞湯,孕婦得補養身子,隻吃那些菜怎麽成呢。


    菜一道道被端上來,珊瑚伺候著夾菜,顧初寧喝了口湯,然後就見二樓上緩緩走下來一個女子,那女子穿了身銀紅色的刻絲夾襖,發飾精美,麵容秀美又端莊,好似照亮了這整間客棧,客棧裏原本的食客也都緊盯著樓梯上的人瞧。


    顧初寧驚的手裏的湯匙都落了下來,迸射了滿桌兒的湯水,反應過來後連忙轉過了臉,然後拉著珊瑚坐下。


    好在客棧裏人多,那姑娘並沒發現顧初寧,隻是尋了一張桌子用膳,好巧不巧,正和顧初寧隔了一張桌子。


    顧初寧心裏翻起驚濤駭浪,宋芙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沒錯,方才那女子正是宋芙!


    這樣遙遠的北境,宋芙一個女子千裏迢迢而來能是為了什麽,她不是晉王蕭毓的側妃嗎,怎麽會?


    顧初寧覺得頭都要炸裂開來,她心不在焉的用著膳,同時去聽宋芙那邊的動靜,可整場飯下來,宋芙也沒發出一點動靜,很快便上樓了。


    顧初寧用餘光看著宋芙,她發現宋芙的身邊跟了好些人,她的目光閃爍不定。


    待宋芙上樓以後,顧初寧連忙起身上了樓,一關上門,珊瑚就驚呼出聲:“大姑娘怎麽會在這裏?”


    顧初寧喘了幾口氣,好在她穿了男裝,這才沒被宋芙發現,她想起了跟在宋芙身邊的人,那顯然是在保護宋芙的。


    顧初寧閉了閉眼睛,她一向知道宋芙喜歡陸遠,甚至隱隱覺得當初宋芙嫁給晉王蕭毓乃是一時賭氣,可後來隻聽聞宋芙與蕭毓過的不錯,王府裏的那些姬妾都不如宋芙受寵,她也就略略放下了心。


    可這樣的時節,宋芙孤身前來,實在疑竇重重。


    難道是得知陸遠失蹤,著急陸遠才來,顧初寧轉瞬就搖了搖頭,不可能的,宋芙是晉王的側妃,又帶了晉王的隨侍來,不可能是這樣的由頭,那還能是為了什麽呢,顧初寧想了好半天也沒想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隻能先放下,顧初寧看著珊瑚:“去吧章肅叫來。”


    如今到了北境,自然是要尋陸遠的,於這件事上,她幫不上什麽忙,隻能等著,明日就得叫章肅帶著手下去尋陸遠,想來陸遠應當就在不遠處。


    都交代完了,顧初寧才緩緩睡去。


    可事情的進展並不都如人意,章肅他們沒有尋到陸遠,顧初寧安慰自己這是正常的,畢竟陸遠失蹤,那麽多將士都沒有找到,豈是她一時就能找到的。


    這一天,顧初寧從睡夢中醒來,她發現窗外白茫茫一片,原來是下了一夜的雪。


    顧初寧的臉色驟然煞白,到底還是下雪了,那陸遠該怎麽辦?


    顧初寧心事重重,換上了衣裳也一聲不吭的,她摸著茶碗的手都在顫抖,她實在不知道,怎麽北境的雪竟然這樣大,僅僅一夜而已。


    珊瑚看的擔心,她跪在顧初寧腳邊:“姑娘,您好歹用些膳啊,您不餓,您肚子裏的孩子可還餓呢。”


    外麵又傳來簌簌聲,這是下雪的聲音,顧初寧推開窗子去看,隻見外麵又下起了雪,浩浩蕩蕩。


    撲麵而來的冷氣,顧初寧就瞧見宋芙上了馬車和隨侍一起向北走了,很快便消失了。


    顧初寧的心沉甸甸的,她想要出去看看,珊瑚卻攔住了她:“姑娘,外麵的雪這樣大,您出去凍壞了怎麽辦?您可還有孩子呢!”


    顧初寧卻不管不顧,如果阿遠死了,那她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顧初寧到底是下了客棧,外麵的雪這樣的厚,腳踩在上麵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天空像是撕裂了一條口子,鵝毛一樣的雪花撲簌簌的下。


    路上往來的都是行人,有做生意的,有客商,有領著孩子的婦人。


    顧初寧失神的往前走了幾步,不遠處就是光禿禿的一棵樹,那樹上掛滿了雪,枝丫橫斜。顧初寧眼睫上的雪微微化成水霧,她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朦朦朧朧,珊瑚隻是跟在一旁,不敢做聲。


    忽然間,顧初寧看到一個男子緩緩從前麵走來,很快便到了那棵枝丫橫斜的樹下。


    他穿了一身武袍,身材高大,背脊挺直,行走間氣勢迫人,卻又有一番世家公子的風流貴氣,眉眼俊秀的不像話,這是一個她熟悉極了的人。


    紛紛揚揚的落雪下,顧初寧幾乎以為她是在做夢,下一刻她才知道,她的阿遠踏雪而來。


    陸遠的麵容越來越清晰,顧初寧一下子就撲到了他的懷裏,陸遠反手緊緊的抱住她。


    “妧妧,我來晚了。”


    第97章


    顧初寧緊緊的抱住陸遠的腰, 她的鼻息間全是陸遠身上清冽的香味, 也感受著陸遠身上的溫度。


    顧初寧覺得她是在做夢,明明人人都說阿遠不見了, 這消息傳回京城, 她才不遠萬裏而來, 可竟然就在這個小小的客棧外麵,在這樣的雪天,陸遠回來了?


    顧初寧抬眼看著陸遠, 喃喃道:“阿遠,我不是在做夢吧?”這實在是太像夢了, 陸遠怎麽會這樣毫發無傷的在客棧外麵, 她抬手去摸陸遠的臉,卻感覺一片溫熱:“還好,你不是雪山上下來的精怪。”


    陸遠的手還緊緊的握著顧初寧的腰,聽到這句話當真是心疼又心酸,他俯身吻去顧初寧眼睫上化了的霧水:“妧妧, 你不是在做夢, 是我來了。”


    經曆了這麽多事,他才知道失而複得的珍貴,他再也不會離開顧初寧。


    不遠處的珊瑚眼淚都掉下來了,她揉了好幾遍眼睛, 才發現這是真的, 姑爺真的出現了,他並非是眾人口中的失蹤, 姑娘和姑爺終於團聚了,也顧不得這樣深的雪,珊瑚樂的蹦起來。


    顧初寧此時終於緩過神兒來了,她狐疑道:“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失蹤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顧初寧略一細想就知道不對了,如今外麵都說陸遠失蹤了,可眼下來看陸遠不僅沒失蹤,還輕而易舉的找到了她,這裏頭的事顯然複雜著呢。


    此時,顧初寧顧不得去問陸遠為什麽,隻是慶幸道:“還好你沒事……”


    倆人都恢複平靜,顧初寧發現周圍好些人盯著她和陸遠看,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阿遠,他們怎麽都看著咱們?”


    陸遠貼在她耳邊道:“如今你做男子打扮,怕是旁人都以為咱們……”


    顧初寧恍然大悟,繼而就紅了臉,她連忙道:“咱們先回去,”然後拉著陸遠往客棧走,珊瑚樂的嘴都合不攏,跟在後麵走。


    回到了客棧裏,陸遠幫顧初寧脫下了鬥篷,倆人坐在臨窗大炕上,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珊瑚幫著倒了兩碗熱茶,她按捺不住道:“姑爺,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不是都說你失蹤了,怎的如今好生生的在這兒,”她是徹底搞不清楚了。


    顧初寧也道:“何止是珊瑚,京裏都說你失蹤了。”


    珊瑚接著道:“可不是,若非如此,姑娘怎的巴巴的不遠千裏,受著這樣的寒冷來尋您,”她絮絮叨叨的又說了許多,不免誇大其詞,但其中全是對顧初寧的心疼。


    陸遠雖然事先知道了這些事,可現在從珊瑚口中聽到又是一回事,他看著顧初寧,心中甚是複雜,最後都轉為心疼,如果他能再厲害些,顧初寧就不必如此憂心了。


    他近乎貪婪地看著顧初寧的眉眼,聲音低沉道:“妧妧,這事說來話長。”


    陸遠說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我雖來了北境,但之前一直未上過戰場,都是本地駐守的將軍劉全率軍。”


    這事說來其實最是簡單,也最是諷刺,沒錯,陸遠雖是皇上欽派來的,又身負皇命,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劉全亦是如此,劉全怎生甘願放權,他自然是不願的,這也就導致陸遠在此身份尷尬曖昧。陸遠雖手段高明,可想在短時間內就叫劉全心甘聽命於他,還是很困難的,也隻能慢慢等。


    顧初寧聽到這裏眉心微蹙,她雖是個閨閣女子,可於這些事情上還是略懂得一些的,古往今來發生了多少這樣的事,無非都是為了自己的權和欲,泯滅良心,到最後,苦了的都是百姓,這劉全亦是其中之一。


    說到這裏,陸遠提起了瓦剌之事,先前就說過,瓦剌並不認真來犯,隻是偶爾尋釁滋事,打遊擊戰,叫人無可奈何,年年皆是如此,當地的將士也都習慣了,可偏生今年皇上派去了陸遠,陸遠又想從根兒上解決這事,當地將士都不以為意,不願聽命。


    劉全甚是得意,還曾對陸遠道:“陸大人,您也瞧見了,這瓦剌今兒來一次,後兒來一次,要我看呐,不成氣候,不如時不時的打一下就成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這可是勞民傷財啊,”也因此,他們越發不把這當回事。


    顧初寧聽到這兒的時候差點沒罵出聲,這劉全真叫人惡心,他是怕麻煩,想這樣拖著,這瓦剌時不時的來戰都是騷擾傷害當地的百姓的,這禍害的可都是人命,他竟不當一回事!


    陸遠亦是氣憤,可這事到底急不來,隻能緩緩圖之,他到底有一定權利,就召集了部分士兵訓練陣法,可大多數的將士都被劉全帶的成油子了,這樣的大冬天,都躲在帳篷裏備懶。


    有一天,瓦剌又來戰,劉全果然沒當回事,他如常率兵,還特意帶了陸遠,說是要叫他見識一番,可沒想到,這天瓦剌卻帶了數倍於往常的兵力,劉全沒有準備,被打得措手不及,幾乎是全麵潰敗,劉全更是無恥的逃了回去。


    至於陸遠,也沒有料到,隻能拚死殺出重圍,可他遠從京城而來,不如劉全是當地官員,身邊兵將不足,就因此而受了傷。


    那時候劉全戰敗,但好在守住了戰線,隻不過死傷慘重,陸遠也身負重傷,他帶著手下被迫躲到了一個農莊裏養傷。


    劉全那個蠢蛋,竟然沒怎麽派人去找,而是宣稱陸遠失蹤了,顯然是想將這次戰事的後果都推在陸遠身上。


    顧初寧點了點頭,當時她從京裏來時,就聽到不少說皇上要治罪於陸遠的傳聞。


    陸遠歎了口氣:“也就是如此,我才沒有收到你那封信,”他當時正在養傷,正是錯過了那信,待後來傷養的差不多,才遣了人回去取信。


    顧初寧明白,若非陸遠傷重到昏迷,是不會忘了信的,定是他醒來之後才遣了手下取信。


    接下來的事就好說了,陸遠毫發無傷的回去,劉全駭的說不出話,活像見到了鬼,劉全心知他的計劃失敗了,這事推不到陸遠身上了,也因此,他倒聽起了陸遠的話。


    陸遠處理完政事後立即回信,他用了最快的信使,可饒是如此,那時候顧初寧已然出發許久了,濟寧侯看到後回信說顧初寧來了北境,按時間應當到客棧住下了,今天陸遠才尋來。


    珊瑚跟在旁邊默默聽完了全程,不解道:“姑爺,可這倆天咱們沒少派人找你啊,怎生一點消息都沒有。”


    陸遠解釋道:“我回營也是剛剛的事,這裏還沒傳開,再者你們的人定然是去山間戰場去尋,故而才沒尋到。”


    珊瑚點了點頭,顧初寧也終是明白了這整個過程,這其間真是種種的錯過,好在最後陸遠還是找到她了。


    珊瑚很有眼色的退下去了,案幾上茶碗裏的茶水已然變涼,陸遠才發現顧初寧沒有喝一口,他皺眉道:“怎麽了,是這茶不合胃口嗎?”


    顧初寧一愣,這是因為她懷了孩子,然後驟然想起來如今陸遠全然不知道這事,她就道:“不想喝而已,那接下來我是跟著你去營地嗎?”


    陸遠心疼的很,他這樣捧在心尖尖上的姑娘,竟然千裏奔波,不顧風雪,他何德何能叫她吃這樣的苦:“若是我再謹慎一些就好了,那就不會受傷,也不會晚收到你的信,更不必叫你如此勞累的來到這裏。”


    顧初寧搖了搖頭,神色溫柔:“這樣就很好,”你還活著就很好。


    顧初寧繼續道:“阿遠,我寫給你的那封信你仔細看過了嗎,那雖是個夢,但卻太真實了,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陸遠神色一凜,他自然知道,而且相當認真,他相信顧初寧,也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至於信中所寫他會與風雪中死去……


    陸遠吻了吻顧初寧的眉心:“說了這麽長時間了,你也累了吧,我帶你回營地,那裏安全,至於這件事,等你好好休息一番再說。”


    陸遠瞧的清楚,顧初寧的神色看著不大對勁,看來是擔心他所致,他再一想這麽些天顧初寧心裏擔著的事,就知道她是累壞了。


    顧初寧一愣,但還是說好,然後開始收拾行李同他走。


    外麵早已經備好的馬車,馬車裏烘了好幾個暖爐,行走在冰天雪地裏一點都不感覺冷,甚至還覺得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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