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倆人就沒有再說話了,都是千嬌百寵養大的小娘子,幾時見過人命,此時聽了也要嚇死了。


    這邊,宋芷恨恨地瞪了那倆個小娘子一眼,她雖然也不知道其中究竟,但顯然顧初寧對此在意的很,沒瞧見此時都失魂落魄了,她暗暗後悔,早知道不約在這茶樓了。


    宋芷幹笑了一聲:“初寧,你上回說給我家娃娃縫製的肚兜可縫好了沒有?”


    顧初寧笑了笑:“都縫好了,就等著小侄子或是小侄女出生了,”她雖然如此說,可麵色到底蒼白了,那猶如噩夢一般的幾天再度浮現在眼前。


    那時候陸遠就告訴了她所有的真相,前世她並非病死,而是鄭氏下了毒,這次又是鄭氏作怪,勾搭上了杜曼珠,之後就是陸斐替她擋箭。


    顧初寧的心砰砰直跳,她從不知道,鄭氏的麵皮之下竟是這樣狠的心腸,若非是陸斐,她就要再次枉死了。


    陸斐身死,整個京城都炸開了鍋,畢竟這可是寧國公府嫡孫,杜氏哭的眼睛像核桃一樣,不依不饒的,最後求到了皇上麵前,杜曼珠這才被壓入天牢等待處決。


    整個府裏都安靜的可怕,就在陸斐要出殯的前一天,鄭氏被發現死在房中,死因是服毒,據說她死的時候麵上是帶著笑的。


    闔府的人都感慨鄭氏的癡情,也不免傷心,顧初寧和陸遠雖知道內裏,卻不欲揭穿,縱然鄭氏做了再過分的事,但人死如燈滅,就讓她這樣安安生生的去了吧。


    待辦完了喪事,顧初寧還感覺她在夢中,這樣短的時間,兩條命竟然都沒了,她不免感慨,然後不可抑製的想起了前世將死之時,整個人也鬱鬱起來。


    好在杜曼珠被繩之以法,陸斐在地下也能閉上眼睛了。


    宋芷低著頭皺眉,顯然是還在為她擔憂,顧初寧想起了陸遠這些日子都在為他擔憂,她忽然間很是後悔,活著就已然很好了,她竟然還鬱鬱寡歡,讓周圍的人為她擔心,她真是太不對了。


    顧初寧忽然間就想通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往下走,她不能一味沉湎於過去。


    顧初寧笑了下:“這肚兜縫完了,我得再縫些軟乎乎的鞋子,好叫未來的小侄子和小侄女知道我疼惜她。”


    宋芷也搭上話:“那我就在此先謝過了。”


    倆人又說了好些瑣事,然後才回府。


    …


    又恢複了從前的寧靜,日子過得安安穩穩。


    夜了,屋裏的燭台上挑了一盞燈,燈光很昏暗,屋裏的小丫鬟都靜聲屏氣,低頭看著腳尖,生怕打擾了什麽的樣子。顧初寧倚在小榻的軟枕上,昏昏沉沉的,她好像是做了個夢,可夢裏光怪陸離的,她什麽也瞧不清楚。


    陸遠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盈盈燈火旁她細白的臉,睫毛纖長,雙眸閉闔,嘴唇嫣紅似花瓣,似乎正在打盹的樣子。


    他小聲的走過去,然後想要抱她到床上去睡,可他的手剛搭到顧初寧的腰,她就醒了。


    顧初寧驟然從夢中驚醒,半睜的雙眼十分迷茫,臉頰粉嫩,真是說不出的可愛,陸遠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唇。


    顧初寧竟然反過來吻了吻陸遠的唇,她的手緊緊的抱著他的腰,靠在他的頸窩處,聲音帶著剛剛睡醒的沙啞:“阿遠,我好像夢見你出去辦差了,這次你走的時間特別遠,我在家裏等啊等的,你總是不回來。”


    陸遠的心瞬間軟的不像話,他反手抱住了顧初寧,兩個人緊緊依偎。


    顧初寧想起了夢裏的傷心,悶悶道:“阿遠,我從現在就開始想你了,”她真的離不開陸遠了,她想永永遠遠的和陸遠在一起。


    陸遠的心中升起濃濃的不舍,他同時也訝異的很:“怎麽這麽巧,剛剛皇上吩咐我要外出,這回回來你就做了這樣一個夢。”


    顧初寧馬上就問:“這次又是什麽差事,還是從前一樣嗎?”


    陸遠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這次的差事有點不同,是北邊的瓦剌尋釁滋事,皇上派我去。”


    顧初寧心中一凜,瓦剌……她雖是內宅女子,卻也知些國家大事,瓦剌是周邊的一個部族,還沒歸順,時常犯上作亂,在邊界尋釁滋事,偶爾也會兩兵交戰,不過大多是小戰役。


    可就算如此,那說不好也是要戰起來的,陸遠到時候可就是身處戰場中了!顧初寧擔心的問:“那不是有駐守的將士嗎,要你去做什麽。”


    陸遠解釋道:“邊界自然有駐守的戰士,可我是皇上欽派去的,算是鼓勵戰士的作用吧,”他安慰顧初寧:“你放心,現在也時不時的有這樣的戰役,基本都是瓦剌戰敗,這次隻不過是皇上氣不過,這才派了我去教訓他們一下,一點危險都沒有的。”


    這點顧初寧倒是知道的,這瓦剌也不是成心要打仗,隻是時不時的尋釁,可次數多了,皇上估摸著是氣不過了,這才派陸遠去,應當是沒什麽大礙的。


    可就算知道沒什麽危險,顧初寧還是十分的擔憂,她委屈的道:“自打我和你成婚,你就日日忙著朝務,要不就是出去辦差,一走就是一個月,這回更是要去打仗,你又要把我扔在家裏多久?”


    陸遠也舍不得,他知道自己十分對不起顧初寧,可皇上已經下了命,他隻能道:“對不起,妧妧,等這次回來,我就再也不這樣了,我每天都守著你。”


    顧初寧竟然委屈的哭了出來,她捶著陸遠的胸膛:“我不信,我這次又要一個人在家裏待多久呢?”


    陸遠被顧初寧弄得都不想走了,可皇命難為,何況北邊還有那麽多百姓,他隻能狠下心腸:“妧妧,等下次,下次肯定不會再這樣了,你別哭了……”


    顧初寧哭著聲噎氣短,最後還是道:“那好吧,我就再信你這一次。”


    陸遠心疼的去吻顧初寧臉頰上的淚水,然後吻到了顧初寧的唇,待顧初寧反應過來的時候,陸遠已經埋進她的身體裏了。


    陸遠將她的腿分開,一下一下,用盡了力氣。


    顧初寧聲音嬌媚:“你什麽時候走?”


    陸遠又狠狠地撞了她一下:“三天後。”


    顧初寧忽然起身使勁兒咬了咬陸遠的肩膀,竟然留下了牙印:“你答應我的,要盡快回來。”


    “嗯,以後我們都好好的。”


    …


    戰事向來時長,怎麽也要兩個月才能回來,而寧國公府現在還是死一般的沉寂,陸遠也怕顧初寧受欺負,就張羅著把顧初寧送回了濟寧侯府,那是顧初寧的母家,一定能照顧好她。


    臨走前,顧初寧站在她未出閣時的院子裏,抱了抱陸遠:“阿遠,我等你回來。”


    陸遠在她耳邊輕笑了下:“我得快些回來,可不能叫謝祁和宋芷的孩子比咱們的孩子大太多。”


    顧初寧紅了臉,這個沒正形兒的。


    回了濟寧侯府,顧初寧真是過上了公主一般的生活,宋老夫人思慮周全,送過來的每一樣都是極好的,濟寧侯也時不時來看顧初寧,給她帶各種新奇的玩意兒,畢竟當時濟寧侯就覺得嫁女兒太早了,正好現在回來了,卯著勁兒的哄顧初寧開心。


    真是吃金咽玉一般的生活,可顧初寧還是覺得像是有什麽缺失了一樣,她控製不住的思念陸遠,甚至在想若是當初叫他把自己一起帶上就好了。


    可這到底是妄想,這般過了一個多月,顧初寧還是不能習慣。


    月懸中天,帳幔隨風輕拂,架子床上顧初寧正在熟睡,她又做夢了。


    夢裏她似乎身處一個黑漆漆的祠堂,屋子裏空蕩的嚇人,隻有一個案幾,一絲光線都沒有,這場景怎麽這麽熟悉,顧初寧蹙了眉。


    下一刻,菱格槅扇被輕輕推開,刺眼的光線照亮了祠堂,很快又歸於黑暗。


    進來的那人穿了一身玄色暗紋的鬥篷,眉眼極俊秀,不是陸遠是誰,瞬間,顧初寧就想起來了,她曾經做過這樣的一個夢,一般無二,不過那夢裏她隻是個旁觀者,還窺不清夢的全貌。


    顧初寧立在祠堂一頭,靜靜的看著,她的心砰砰直跳。


    陸遠俯下身子,他極尊貴的鬥篷拂在地上,俊秀的眉眼陰鬱,聲音冷漠的沒有一絲感情:“地下冷,你下去陪她吧……”


    言語間帶著滔天的恨意和冷徹。


    顧初寧的腦子炸了開來,沒錯,她曾做個一個一模一樣的夢,隻不過當初在夢裏隻看到了陸遠,卻沒有看見同陸遠說話的人。


    此刻,顧初寧轉過頭去,她終於看到了那人的模樣。


    案幾旁坐著一個女子,她衣飾皆亂,頭發鬆散,嘴角帶著懶洋洋的笑意,她也不顧衣衫都散在了地上,對著陸遠笑:“徐槿死了,確實是我害死的,你就算殺了我,她也不能活過來了!”


    陸遠忽然上前掐住了她的脖子,指骨分明,像是地獄裏的羅刹。


    那女子眉眼間都是恨意,扭曲的變了形,但依稀能看出往日的秀麗,不是鄭氏是誰。


    就這一瞬間,顧初寧就全都想明白了,她確實為鄭氏所殺,難道她看到的竟是她沒有作為顧初寧回來時的情景?


    若是沒有她,那麽徐槿就是徹底的死了,按照現實的時間線,在她死後的第七年,陸遠依舊會查到那毒的來源,也會知道鄭氏就是殺害她的凶手。


    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有陸斐擋箭,也不會鄭氏殉死,鄭氏會作為凶手被陸遠捉住,然後會發生現在的這一幕。


    顧初寧終於確信,如果她沒有成為顧初寧回來,眼前的事就會上演,這是另一種事實。


    時光被拉扯,畫麵轉到了一個冰天雪地的山穀中,漫天都是風雪,安靜的很,隻有雪簌簌落下的聲音。


    顧初寧轉過身,果然看見了熟悉的紅色的雪,那是遍地的屍體染就的血海,屍體摞著屍體,在冰雪地裏無知無覺。


    顧初寧幾乎喘不過氣來,如果說這些都是會真實發生的,那麽說……陸遠會……死。


    顧初寧瘋了一樣的跑過去,她穿過了重重屍海,還是看到了那熟悉的玄色暗紋的衣角,顧初寧顫抖著手將他的屍身翻過來,落入眼裏的就是那個幾乎要辨不出顏色的吉祥結,她給陸遠的……


    目光漸漸上移,顧初寧看到了陸遠的臉,他白皙的臉上掛了些血跡,俊秀的眉眼閉著,像是睡著了一般。


    顧初寧輕輕碰了碰他的臉,滿手的冰涼。


    在這一刻,顧初寧作為夢中的旁觀者,終於有了知覺,她感受到了這無邊無際雪穀的寒冷,冷徹心扉。


    她的阿遠該是多麽冷啊,顧初寧想。


    第96章


    夢醒過後, 一片冰涼。


    顧初寧睜開眼睛, 隻覺得眼眶酸澀,她用手指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臉頰, 竟然一片濡濕, 指尖沾到的淚水滑落, 迅速地溶於被褥間。


    顧初寧隱約聽到外頭小丫鬟的聲音,低低的,像是怕吵醒顧初寧一般:“這天涼了啊, 轉眼就到了秋天了,再過些日子就該下雪了。”


    “可不是, 冬天下雪雖美, 可咱們這些小丫鬟可就要受苦了。”


    冬天下雪,漫無邊際的雪穀,還有雪穀裏冰冷的陸遠,顧初寧忽兒的一下就想起來了,夢中陸遠身死於雪穀當中。


    從前做這個夢時她隻以為是胡思亂想, 未曾當真, 可現在細想,卻覺得十分有可能,樁樁件件都能對上,如果是真的, 陸遠將戰死於冰雪之中。


    想到這裏, 顧初寧瘋了一樣的下床穿鞋,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她得告訴陸遠,盡快告訴陸遠。


    外頭的珊瑚和珍珠聽到了屋裏的動靜,忙不迭地往屋裏走,就瞧見顧初寧隻穿著寢衣,連鞋子也未穿上的往外跑。


    珍珠一把拉住了顧初寧,驚訝道:“姑娘,您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著急的事。”


    珊瑚則是去拿了件厚實的外裳披在顧初寧的身上,她心疼道:“姑娘,這天兒這麽涼,您怎麽能連外裳都不披呢,”這可是秋天了,不比夏日。


    珍珠眼尖的發現顧初寧麵頰上未幹的淚痕,她向珊瑚使了個眼色,然後道:“姑娘,您穿上衣裳再去忙,左右不差這一會兒功夫。”


    顧初寧卻不管不顧,她隻道:“我去書房有事,你們在外麵守著,不要叫旁人進來。”


    顧初寧說完就往書房跑,珊瑚和珍珠相視一眼,然後守在了書房門口。顧初寧誰也沒叫,隻自己一個人待在書房裏,然後研磨提筆,她將自己的夢詳盡的寫了出來,尤其囑咐他不要在風雪天裏出戰,夢裏他死於下雪的山穀中,又說了自己的諸多猜測。


    末了,顧初寧發現她的手還在顫,她寫:“阿遠,你千萬記得。”


    待寫完後,顧初寧才發現信紙上的字跡淩亂,墨跡深淺不一,足以看出寫信人的著急擔憂,她將信紙合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陸遠現在離她太遠,目前能讓陸遠知曉此事的方法就是寫信了,寄信是最快的,陸遠看到信以後就應當會小心一些。


    顧初寧的指尖蜷縮,顯然是怕極了,她害怕真如夢裏一般……不會的,好在還沒到下雪的時候。


    距離下雪還有一段時日,也就是說這期間陸遠是安全的。


    顧初寧向窗柩外看了一眼,今年的雪越晚越好。


    …


    顧初寧寄完信以後才緩緩恢複,她心知現在做什麽都無用,隻是祈禱陸遠能看到那封信陸遠若是看到了必會警醒一些,如此才有希望逃離那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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