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萱一見這情形就覺得有門兒,她拽了拽衛恒的袖子:“哥哥,你找了顧姐姐這麽久,還不快和她說說話,”她說這話時全是促狹的意味。


    衛恒抿緊了唇:“你胡說什麽呢,”他的聲音裏有難以抑製的傷感:“顧小姐是成親了?不知道你家夫君姓甚名誰。”


    聽衛恒一說,衛萱才發現顧初寧梳的是婦人的發髻,方才她是太歡喜了才沒認出來,她想到了這麽久以來兄長的苦苦相思,喃喃道:“顧姐姐你成親了,我哥哥他……”


    衛萱這話沒說完就被衛恒給製住了,顧初寧一愣,她又不蠢笨,聽衛萱這話裏的意思,是衛恒喜歡……原主?


    宋芷的心咯噔一下,她哪裏看不出這裏頭的暗流湧動,然後說出了這期間顧初寧的全部經曆,把衛恒和衛萱聽的一愣一愣的。


    顧初寧很是恍惚,原主的情感洶湧襲來,她現在是滿心滿肺的酸澀和難過,也就是說,其實衛恒喜歡原主,隻不過沒有說出口,這倆人其實是兩情相悅?隻不過現在都已錯過了。


    說完之後,一陣唏噓。


    衛恒的心仿佛沉入了無盡的湖水,他尋她許久,卻不知她早已嫁人,隻能勉強笑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母親還在外麵等著,咱們改日再見。”


    顧初寧呆了好半晌才應了一聲,她心裏明白,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衛恒領著衛萱向外走,兩夥人漸漸遠去,隻不過隨風飄進來了一句:“妧妧,你同這衛公子……”


    衛恒的腳步一頓,麵色淒惶,滿是不可置信,衛萱見狀也停了下來,安慰衛恒道:“哥哥,如今顧姐姐也嫁人了,一切都沒可能了,你也放下吧。”


    衛恒卻忽然轉過身:“妧妧……”他聽的分明,是方才那位宋姑娘說的話,是在叫她嗎?


    衛萱跺了跺腳:“你叫顧姐姐的小名做什麽,若是叫她夫君聽見了,怎麽想顧姐姐!”


    衛恒的聲音像是飄在天際:“顧小姐的小名是……妧妧?”


    衛恒想起了寺廟禪房裏多出來的一個香囊,初時他不以為意,隻當是那些傾慕他的女子送的,直到後來他偶然打開,才發現香囊裏繡了兩個字“妧妧,”原來她也喜歡他。


    可這一切都太晚了,他發現的太晚了,他若是多問出一句,就不會是現在的模樣,衛恒的腳如同灌了鉛:“走吧,回府吧。”


    這一切,都錯過了。


    這廂,宋芷小心翼翼地開口:“妧妧,你與這衛公子……”


    顧初寧秀眉微蹙:“宋芷,這些事都過去了,”原主已經死在了那場高燒裏,縱然她的身體裏還有著當初的情感,可她不是原主,不能接受這份感情。


    …


    因著和衛恒的意外見麵,知道了他和原主之間掩藏於心底的愛意,以及這般無奈的錯過,顧初寧著實是難過了好幾天。


    可這些都過去了,她重新活了過來,如果沒有她,想來原主早就在那場發熱裏死去了,也不會有今天的這麽多事,她也有自己的人生要過,至於衛恒,隻能是無奈的錯過。


    晚上,書房裏。


    陸遠靠在椅背上,他看著書案上的那張紙,手骨握緊,發出吱吱格格的聲音。


    書案上的那張紙分明的寫道:“四月二十六,夫人與宋二姑娘相談甚歡,路遇一小姐,名喚衛萱,乃夫人揚州府熟人,後又遇衛恒。”


    第二張紙上寫道:“夫人神色不虞,屬下暗中探查,乃得知先前夫人曾繡一香囊與衛恒衛公子,內繡‘妧妧’二字。”


    好像又回到了那一片黑暗中,所以說,她有喜歡的人,是嗎?陸遠唇角微勾,她喜歡衛恒,那他算什麽,他這六年多的苦苦守候又算什麽?


    陸遠起身,去了竹園舞劍,這幾天他日日見著這張紙,卻依舊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想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屋裏麵,珊瑚端著一碗熬得濃濃的湯:“姑娘,姑爺這倆天心情似是不大好,許是有朝政繁忙,不如您過去送碗湯,姑爺也會歡喜的。”


    顧初寧想要拒絕,後來又想到陸遠這兩天確實有些反常,不似平日,這般想著就端了湯去書房,可待她進到書房,卻空無一人。


    顧初寧把湯放到書案上,她見到書案些微有些雜亂,就想著幫陸遠整理一下,卻看到了兩張宣紙。


    待仔細讀來,顧初寧卻越發心驚,這紙上寫的都是她平日的蹤跡,難道說但凡她不在他眼前,他都會這樣叫人看著她?


    顧初寧越想越覺得可怕,正在此時,陸遠推門而入,他見到顧初寧就道:“你怎麽來了,更深露重的,”他接著就看見了顧初寧手裏拿著的信紙。


    陸遠瞳孔微縮,半晌沒有聲音。


    書案上的燭火跳了一下,“嗤”的響動,顧初寧聽見她的聲音:“阿遠,你一直在監視我……”她艱難的繼續道:“難道說,還有別的這樣的信紙。”


    顧初寧不知道她此刻的感受,她隻是固執的去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這樣報告給你嗎,”她停了半晌,喃喃道:“阿遠,我有些害怕。”


    陸遠身側的拳頭握的很緊,是因著之前她遭受暗殺,他才派了人跟著她,一旦有不好的事,那些影衛才會寫信告訴他,至於眼前的這兩封信,也是那影衛覺得同顧初寧有關,才寫了告訴他。


    可他現在忽然什麽都不想說了。


    陸遠鬆開了手,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隻是冷靜地道:“你都知道了。”


    顧初寧的心瞬間落了下來,他竟然真的派人監視她,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這樣的阿遠,不是她所認識的阿遠。


    末了,顧初寧的聲音艱澀:“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顧初寧無力的倚著書案,單薄的肩在這樣的深夜裏越發顯得瘦弱,看著是說不出的我見猶憐。


    陸遠想起了他一直最擔憂的事情,他最害怕的就是,在顧初寧重生的這段時間裏,她會不會忘了過去,會不會過上新的生活,會不會……有了喜歡的人。


    他害怕啊,他真的害怕,好在她重生過來,身份正正是他的未婚妻。


    當他得知她身世的那一刻,他是多麽的歡喜,為了娶她進門,他和她約定如從前一般對待她,他害怕會嚇到她,他從不在她麵前顯露心意,他這般小心,可到頭來,有人告訴他,在她重生的這段時間裏,她有了喜歡的人。


    他這麽多年的守候又算什麽呢?


    顧初寧看著陸遠:“你說話啊……”她的聲音裏帶著哭音兒。


    陸遠忽然抬起頭:“好,我告訴你,隻要你……敢聽。”


    陸遠忽然向前走了幾步,然後逼到了她的身前,顧初寧一愣,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陸遠就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將她抵在身下。


    陸遠吻上了她的唇,撲麵而來的獨屬於他的清冽的氣息。


    第81章


    唇上忽然多了溫熱的感覺, 顧初寧被陸遠逼到了書案旁。


    一旁的燈火盈盈如豆,將這一處天地圈成了一個小世界, 仿佛外界的一切全部消失, 隻餘她和陸遠兩個人。


    這好像是顧初寧第一次如此近的打量陸遠,他俊秀的眉眼半閉著,眉心微蹙,一道淺淺的皺痕, 挺直的鼻梁在這暗夜裏越發顯得俊朗,這是個極其俊秀的男人。


    顧初寧被陸遠抵到了桌角旁, 她的手腕被陸遠緊緊握著, 她整個人也全然被陸遠籠罩在身下, 他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


    好半晌,顧初寧才反應過來, 陸遠在……吻她。


    顧初寧方才被嚇得忘了動作,此時她才想起掙紮,她推了推他的胸膛,艱難道:“阿遠, 你在做什麽。”


    驟然離開顧初寧的唇, 陸遠看見了她的神色,那是全然的震驚和不敢相信。


    陸遠的一隻手還握著她的腰, 他竟然笑了出來:“我在做什麽,你不知道嗎?”他說話的尾音微挑, 說不盡的風流蘊藉。


    顧初寧的心這時才活了過來,砰砰的有力跳著, 她覺得這整個世界都是荒誕的。


    倆人都沒有再說話,顧初寧覺得這世界光怪陸離,她竟然不認識陸遠了,她欺騙自己道:“方才的事……都是假的吧,”好像這樣說就能騙過自己,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


    陸遠卻丟掉了往日所有的溫情,他將以前所有的偽裝全部卸掉,展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麵。


    他握緊了顧初寧纖細如柳的腰,然後俯身貼近顧初寧,輕輕咬了咬顧初寧的唇,他的氣息拂在顧初寧的臉上:“妧妧,這是真的,”他的聲音輕若呢喃。


    顧初寧著實沒想到在最初的那個吻過後,陸遠竟還敢咬她的唇,她一把推開了陸遠:“不可能,不可能的……”


    顧初寧忽然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幾乎支撐不住的自己的重量,她的手緊緊地握住書案,借此站穩。


    陸遠一下子便被她推了開來,他的半側臉微微側著,他殘忍的揭開了所有的事實:“妧妧,你現在知道了,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聽見陸遠這樣的話,顧初寧終於確信方才的事全是真的,陸遠吻了她……


    最後一點力氣也失去了,顧初寧終於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她漸漸地從書案上滑下,然後坐在了地上,裙裾散亂了一地,好像盛開的花兒。顧初寧的心很亂,她有那麽多想問的,有那麽多想知道的,可現在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隻是害怕,不知道為什麽的害怕,她將頭抵在膝蓋裏,雙手緊緊抱著膝蓋,紛亂如雜。


    這麽多年的守候與等待,盡在這一刻終至,陸遠也蹲下了身子,他看著顧初寧鴉羽一般的烏發。


    “妧妧,如你所見,我喜歡你……不,是愛你,”陸遠緩緩說道。


    “沒錯,我娶你就是一場陰謀,我那時就對你有了這樣的心思,但是我沒有告訴你,我騙了你,我騙你成婚隻是因為聖旨,我騙你婚後待你如昨,可我根本做不到,因為我喜歡你。”


    “我知道,你從來都隻把我當做阿遠,一個你相伴的弟弟,說的更好些,說不定在你心裏我比一般的親人還要更親近些,”陸遠的聲音很輕,他繼續道:“可我不是,我從來都是這樣的心思,但是我不敢告訴你,我怕我告訴你以後,你會把我當成一個怪物,厭惡我……”


    陸遠想起了那些紮根於他心底的話:“我在想,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肮髒,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會不會因此而遠離我,甚至是不見我……”


    “所以,這樣的心思我隻敢藏在心底,藏得久了,那份感情幾乎就被塵封了,自你死後六年,我每時每刻都在強迫自己忘了你,可直到現在的你出現,我就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隻不過是被壓製住的火,”一旦放開,便會燎原。


    “知道你回來,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當時有多麽高興啊,但是我都生生的壓製住了自己,我告訴自己,隻要咱們成婚了,日夜相對,你總有一天會接受我,”陸遠輕笑出聲,眉眼卻落寞的很:“可是我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這麽早。”


    他將他這六年來所有深埋於心底的話傾盤而出,懸在心底的那塊巨石也終於落下,陸遠終於能輕鬆的喘口氣。


    顧初寧覺得她的耳朵嗡鳴,這些話都是她熟識的,可當它們組合在一起,她卻有些聽不懂了,她的身子開始顫抖,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終於向她撕開了一條口子,讓她能清楚的看見整個世界,一個她從不會知道的世界。


    是,她已無法再欺騙自己,陸遠喜歡她,這份心思甚至深埋了六年之久!


    顧初寧纖細的身子顫抖,說不出的嬌軟可憐,陸遠想去摸摸她,可他的手伸到半空,卻還是停下了,他想她是不是會躲過去呢,他自嘲出聲,他終於將他心底最陰暗的心思說出。


    此刻,他就像一個囚徒,在等候最後的宣判。


    良久,顧初寧都沒有出聲,陸遠的心一點一點涼透,他想,果然是這樣,她知道了以後果然是這樣的厭惡他,甚至連句話也不想跟他說。


    忽然,陸遠聽見了顧初寧輕輕的一道聲音:“阿遠,可是我是你的……長嫂啊。”


    陸遠眉眼舒展開,竟然是笑了出來,他甚至笑出了眼淚,隻不過那滴淚在眼角瞬間滑落,誰也沒有看清楚。


    陸遠看著地下織錦毯的紋路:“妧妧,你從來都不是我的長嫂。”


    顧初寧終於抬起了頭,她細白的臉上都是淚水,桃花眼微顫,眼尾的那顆淚痣越發楚楚。


    “你知道的,你的過門不過是杜氏的一個陰謀,她宣稱是為了大哥衝喜,可實際上不過是想娶個小門小戶的女子來羞辱他。”


    “大哥他為人純善,在你過門前就對我說他已病入膏肓,不想害了你一生的幸福,你過門後他更是沒有碰過你,見麵的次數也能數過來,他從來都覺得對不起你,在他離世前,還告訴我如果有機會的話,叫你離了這拘人的國公府,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陸遠抿緊了唇:“妧妧,你從來就隻是我名義上的長嫂,大哥他與你不過是因緣際會,你何必要把它當真,大哥他最後的遺願,就是覺得連累了你。”


    最後,陸遠輕輕道:“如果不是我,是別的人對你有這樣的心思,你也會這樣的……厭惡嗎?”輕聲仿若耳語。


    顧初寧的心早已亂成了一鍋粥,她甚至無法思考,她隻是覺得震驚和害怕,她一時間接受不了。


    最後,還是沒有回應。


    陸遠的心漸漸沉入無邊際的湖水當中,涼徹心扉,他起身:“今日我將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了,我知道你厭惡我,可是沒辦法,我再也騙不了自己的,”然後轉身:“妧妧,對不起。”


    直到陸遠離開,顧初寧才哭出聲,她纖細的身子不住顫抖,仿佛承受不了一般。


    這樣沉寂了六年的情感一朝宣泄而出,她一時間根本接受不了。


    …


    顧初寧回去的時候失魂落魄的,一雙眼睛腫的和什麽一樣,臉上也全是淚水,身形困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不知道是遭受了什麽。


    珊瑚和珍珠看到的時候心裏就咯噔一聲,互相對視一眼,明明方才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回來就成了這幅模樣,不過此刻她們什麽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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