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夫人們盡都吸起氣來,這新娘子生的也太好了些,竟是百般難描的容色,然後賀喜道:“新娘子好看,好看的緊啊。”


    陸遠白皙的耳朵浮上了紅暈,好在沒人瞧見,他假裝淡然地坐在顧初寧旁邊,倆人之間仍舊是那道紅綢。


    陸遠想起了前世她的那場荒誕的婚禮,那時兄長重病,根本無法出席,她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拜堂成親,那時候他有些好奇,就趁著大人不注意,偷偷溜進了新房。


    他的記得清楚,大紅蓋頭下是一張輕靈嬌媚的臉,就是那樣的時節下,她的麵上也帶著笑,好像一點也看不到旁邊人的奚落,陸遠那時候就想,這個姐姐好像是話本子裏講的那些仙女啊,他躲在朱紅色的廊柱下,暗暗尋思,大哥也成親了,縱然這算不得什麽真正的親事。


    他什麽時候會成親呢?那時的他就想啊,若是自己將來能娶到一個像這個仙女姐姐一樣的妻子就好了。


    時光流轉,陸遠看著身側的人,他終於娶到了那個仙女姐姐,娶到了他思慕了六年的人。


    顧初寧則是有些緊張,拜完堂就是……洞房了?


    第73章


    陸遠發現顧初寧細白的手指繞啊繞的, 他就知道她是在緊張了,她每次緊張的時候就做這個動作。


    下一瞬新房裏的夫人們就笑了開來, 都在竊竊私語羅漢床上的這對新人當真是般配的很。


    顧初寧也開始正眼打量屋子裏的女眷, 這其中大部分都是官家太太,她都不大熟識,她又低下了頭去。


    全福人陳太太麵上都是笑,她手裏捧著一個黑漆描金的托盤, 裏頭裝著桂圓、紅棗、栗子、蓮子、核桃等果子,她一麵往床上撒果子, 一麵唱起撒帳歌。


    顧初寧感覺有些新奇, 她前世自然是未經過這個的, 隻是草草拜了堂了事,不一會兒, 羅漢床上就滿是果子了。


    撒帳完便是喝合巹酒了,很快便有小丫鬟端著兩杯酒過來。


    陸遠一下子便站起來了,他接過托盤上的酒,顧初寧則是有些頭疼, 她先前就喝過那麽一次酒, 喝了幾杯就昏昏欲睡了,眼下雖則隻有一杯酒, 也不知道她喝下後會是何模樣。


    顧初寧還是硬著頭皮站了起來,然後接過了酒, 她與陸遠胳膊交纏,交頸飲酒, 顧初寧的唇剛沾到杯邊兒,就聽見陸遠的耳語:“這酒我事先交代過,一點也不醉人,你且安心喝吧。”


    顧初寧一聽就放下心了,她一仰而盡,睜開眼時她看到了陸遠滾動的喉結,她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她曾聽人說,新人喝了合巹酒便是許諾永遠在一起了,可眼下她和陸遠又算是個什麽情況呢。


    陳太太看著眼前的一雙璧人,笑道:“禮成。”


    洞房也鬧完了,屋子裏的女眷都散了出去,陸遠也要到前院去接待賓客,他低聲說:“等我回來。”


    顧初寧慢吞吞的“唔”了一聲,不管如何,她如今都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了。


    人都走光了,端了一天的珊瑚也撐不住了,她累的齜牙咧嘴:“姑娘,這成婚跟脫層皮似的,”說著揉了揉自己的腰。


    珍珠笑著應了一下:“可不是,”她說著就收拾起了床上撒帳用的果子,然後細細的檢查,免得到時候硌到了顧初寧。


    珊瑚腰也不揉了,連忙跟著一起收拾,眼下來了個樣樣全能的珍珠,珊瑚很有緊迫感,生怕被比下去。


    顧初寧則是打量起了新房,她先前被扶進來的時候蓋著蓋頭,自然什麽都沒瞧明白,可眼下一瞧卻明了了,這就是陸遠以前的屋子。


    這屋子的擺設與先前沒有多大區別,唯獨就是多了榻幾和軟枕,再就是外間多了個華美的奩台,還多了些穿珠簾子,看著精致了幾分,這都是依著她的喜好來的,看來陸遠是特意吩咐了底下人。


    珊瑚和珍珠很快就收拾好了,顧初寧想要珊瑚服侍自己去洗漱,珍珠拿著裝滿果子的托盤道:“姑娘,眼下您是新奶奶,府裏好些人都瞧著您呢,咱們可不能出一點差錯。”


    顧初寧恍然明白了過來,杜氏肯定等著糾她的錯兒呢,她不等丈夫回來就自行梳洗,這可犯了忌諱,她很感謝祖母給她身邊送了這麽些得力的丫鬟婆子,若不然她還不知道要怎麽辦呢。


    說話間外頭就進來了一個婆子,她身後魚貫跟著幾個擺膳的小丫鬟,見了顧初寧就行禮:“夫人,這是少爺吩咐奴婢的,他怕您餓到。”


    顧初寧打眼一瞧,這都是她喜歡的菜色,有葷有素,然後對那婆子點了點頭,她也是餓了,足足有一天沒用膳了,先前是餓過勁兒了,現在見到飯菜又覺得餓了。


    酒足飯飽以後,顧初寧乖乖地坐到了羅漢床上,身為新婚妻子,她要等陸遠回來。


    珊瑚和珍珠則是守在外門處,廊廡下的燈籠微微晃動,映的到處都喜氣洋洋的,她們這些貼身丫鬟自然不會在主子跟前礙眼,待什麽時候需要了才會過去。


    陸遠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羅漢床上身穿大紅吉服的顧初寧,她依舊戴著鳳冠霞帔,眉心處的珠串微微晃動,投下了一道陰影,美的驚心動魄。


    顧初寧一見他就笑了起來:“阿遠,你回來了。”


    等陸遠離的近了,顧初寧才聞見他身上濃濃的酒氣:“你這是喝了多少酒?”說著皺了皺鼻子。


    陸遠舒了一口氣:“沒喝多少,隻不過賓客有些多,一人一杯就染了酒氣。”


    陸遠看見她隆重的冠禮:“怎麽還沒去洗漱?”


    顧初寧歎了口氣:“府上不隻有咱們倆人,還有一大家子,杜氏的眼睛一定狠狠盯著咱們呢,萬事還得小心。”


    案幾上的龍鳳燭火跳動了一下,陸遠想起了久遠的往事,杜氏一貫在府裏作威作福,仗著的就是宮裏的太後,可眼下他已然長大,卻還是不能掙脫她的束縛。


    陸遠握住了顧初寧的手:“妧妧,再等段日子,到時候杜氏就不足為懼了,”眼下太後依舊把持著許多朝政,他和皇上還需要忍。


    顧初寧點了點頭,下一刻才發現陸遠握住了她的手,她連忙掙脫開來,小臉紅撲撲的:“那我先去洗漱了,”說著就逃也似的走了。


    陸遠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些微有些無奈,她果然還是這般抗拒,饒是他早已等不及了,但還是要忍,早晚有一天,她會明白他的心意的。


    成婚的發髻是極其繁複的,珍珠拆了好半天才拆下來,顧初寧又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抹了香膏,待一切都收拾好以後便很晚了。


    珊瑚和珍珠兩個丫鬟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顧初寧出去就瞧見陸遠靠在小榻上看書,他也洗漱完了,穿了大紅色的中衣,與她的是一套的,頭發上還帶著水汽,很是隨意的打扮。


    陸遠看見她出來就叫她坐過來,然後把書放在了一旁的案幾上,顧初寧眼尖的發現那是一本兵書,她暗暗狐疑,天下承平已久,他怎的在看兵書。


    還沒等她問及此事,陸遠就說起了明天要做的事,提起國公府上的情況,當真是複雜的很。


    先前已然說過,大房這一支隻剩了陸遠一個獨苗,杜氏嫁與寧國公後生了一個兒子,後來又得了兩個孫子,現在都已經成家立業,頗有能力。


    府中情形複雜,可以說陸遠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眼下又被迫回到這個狼窩,當真是叫人煩悶。


    顧初寧多多少少是有些怕的,她前世是陸顯名義上的妻子,就受了杜氏不少磋磨,幾乎不能出門,過的甚是困難,而今又成了杜氏的孫媳婦,少不得會生出許多麻煩。


    陸遠看出了她的擔心,他的聲音很是低沉:“妧妧,以前的事都過去了,那時候我年幼,大哥又重病,你又無根無靠,杜氏才能肆意欺負咱們,可眼下都不一樣了,她再不敢了。”


    顧初寧明白了陸遠的意思,現在陸遠是皇上器重的臣子,她又是千尊百貴的濟寧侯之女,杜氏定然不敢磋磨她,就是下絆子也得在暗地裏,她鬆了口氣。


    顧初寧仔細一想,其實現在的情況還算可以,雖然杜氏跋扈不已,但她的兩個孫媳婦還算是好相處的,二少爺陸斐之妻鄭氏出身高貴,前世對她算是不錯,常常幫她說話,至於三少爺陸承之妻孟氏也是個性子和善的,她不善言辭,同宋芳的性子頗是相像。


    陸遠見顧初寧已經想明白了就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去休息吧。”


    顧初寧聞言愣愣地道:“休息……我們?”


    “不是我們還能有誰,”陸遠牽過她的手一步步往床榻邊兒走。


    待走到床榻邊兒,顧初寧的臉已經紅透了,她先上床坐在了裏側,然後抱了一床被子遞給陸遠:“……咱們睡吧,”她們兩個不是真夫妻,可又不得不睡在一張床上,自然得分被子睡。


    陸遠見到了她戒備的樣子,不由失笑:“好。”


    顧初寧已然累了一天,此時一挨到枕頭便睡著了,可一側的陸遠卻睡不著了,他聽著顧初寧均勻的呼吸聲苦笑。


    朝思暮想的人就睡在身邊,呼吸間都是她身上的清甜,側過臉就能看見清亮月光下她精致如玉的側臉,陸遠痛苦的閉上了眼,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良久,室內才重歸安靜。


    顧初寧醒來的時候天還蒙蒙亮,她抬眼望著有些不熟悉的羅漢床,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嫁人了,她側過臉就看見陸遠。


    他似乎還在熟睡,俊秀的眉眼緊緊閉著,呼吸均勻,身子也板正的很,唯獨眉心處皺痕深深。


    顧初寧跟著蹙了眉,也不知道他在掛心什麽,還這樣輕的年紀就有這樣深的皺痕了,她此時好想把它捋平,後來好歹是忍住了。許是認床的緣故,顧初寧睡得有些不舒服,她覺得肩膀有些酸澀,她悄悄坐起來揉了揉肩膀,然後打算下床收拾一下。顧初寧睡在裏麵,若是想出去必須得從陸遠的身上跨過去,她小心翼翼地將一隻腳跨到床榻邊兒上,爭取不發出一絲動靜,另一隻腳剛要抬起來,就感覺碰到了什麽東西,她一個不穩就要向床下跌下去,出於本能,顧初寧下意識抓住了陸遠的衣襟,然後跌在了他身上。


    觸手就是堅實的胸膛,顧初寧嚇得好半晌不敢呼吸,她與陸遠幾乎是麵對麵的望著,好在陸遠還在睡著,她這般安慰自己,可下一刻陸遠的眼睛就睜開了。


    陸遠在睡夢中感受到了一身綿軟撞到了自己的胸膛上,他睜開眼就看見妖媚嬌豔的一張臉,顧初寧的長發未挽,鬆鬆地垂在他的臉側,微有些癢,他的目光往下遊移,就瞧見大紅中衣裏細白嬌嫩的肌膚,再往裏就是一片陰影……


    顧初寧見陸遠果然被她給吵醒了,眼尾彎了起來,漾成了一彎水,可憐兮兮的道:“阿遠,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出去,”她還在絮絮叨叨的解釋,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危險,下一刻她就被陸遠壓在了身下。


    位置忽然轉變,陸遠到了上麵,顧初寧愣愣的,那番解釋的話也噎在了口中,她覺得陸遠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兒,而且他的身子好熱……


    陸遠不知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實,他望著顧初寧嬌豔嫣紅如花瓣一般的紅唇,喉結微動,然後緩緩俯下身。


    顧初寧則是徹底被嚇傻了,饒是她不怎麽知人事,也知道陸遠此刻太危險了,他的唇越靠越近,顧初寧才想起來用手臂抵住他的胸膛:“阿遠,你在做什麽?”隱隱帶了哭音兒。


    陸遠陡然清醒過來,他起身坐了起來,然後揉了揉額頭:“對不住,是我睡得糊塗了。”


    陸遠說完便披了外衣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了顧初寧一個人,顧初寧緩緩起身,綢緞一樣的烏發垂了滿肩,她眼睫微顫,顯然有些後怕。


    臨出嫁前一天晚上,紀氏曾來過她的房間告訴她夫妻敦倫的事,宋芷也曾神秘兮兮的對她說過男人早上起來時會比較那個……


    顧初寧歎了口氣,陸遠是血氣方剛的男子,對女子有念頭是再正常不過的,方才隻是睡糊塗了而已,她這般勸自己就有些相信了,然後叫了珊瑚珍珠過來伺候穿衣。


    待會兒便要去見公婆妯娌,可一點差錯兒都出不得,珊瑚細細地給她梳了個婦人的發髻,珍珠幫著挑了適當的首飾,然後才收拾妥當。


    此時陸遠已然進來了,他望著鏡中梳做婦人發髻的顧初寧,然後長身玉立的等在一旁。


    倆人都將方才床榻上的意外選擇性遺忘了,顧初寧舒了一口氣,她跟在陸遠身邊:“咱們走吧,”這樣的時候可遲到不得。


    一路往正房而去,三月份的時節,春草蔓蔓,正是茂盛的時候,呼吸間都是芳草香,園子裏也收拾的很是怡人。


    這條路她和陸遠前世都曾走過,很是熟悉,可走著走著陸遠就停下來了,他不由分說的握住了她的手,然後繼續往前走。


    顧初寧感受著手心的溫軟,她想起了早上的那一幕,然後低聲道:“你握著我做什麽?”


    陸遠的步子沒有停下來:“咱們才新婚,自然要恩愛。”


    顧初寧聽了這話就不再掙脫了,陸遠說的對,她們是新婚夫妻,自然是恩愛的緊,可不能在杜氏麵前出岔子。


    又過得片刻才到正房,這一屋子的人都是顧初寧曾熟識的,她忽然有種宿命感,這好像是一個輪回,但她不會再走前世的路了。


    最上首的就是寧國公和杜氏,多年未見,杜氏的麵容似乎一點都沒有變化,很是年輕,看著竟很是柔婉,和她的性子一點都不像,若是單看她的麵相還要以為她是個和善的婦人,反而是寧國公顯而易見的老了幾歲,麵容也更加刻薄了。


    杜氏的惡毒是板上釘釘的,可寧國公的毫不在意和忽視亦是最大的幫凶,顧初寧對他是一點好感都沒有,但她還要過去敬茶。


    陸遠和顧初寧跪在蒲團上請安,杜氏臉上堆滿了笑:“喲,這便是老四媳婦,真是生的好啊,祖母早就聽說你前些年一直沒找回來,真是受了不少罪,”她說著感歎了起來,真心實意的模樣:“好在如今你回來了,同阿遠真是天注定的緣分。”


    顧初寧隻羞澀的笑一笑,然後低低的說:“祖母……”一股子害羞的意味。


    杜氏就道:“你們年輕人,臉皮薄,祖母就不取笑了,”她說話間就要丫鬟端著熱茶過來。


    顧初寧接過茶水分別遞給寧國公和杜氏:“祖父喝茶,祖母喝茶,”她心裏很是忐忑,前世也有這樣的時候,不過那時候杜氏連理都沒理她,直接沒有喝那杯茶。


    接下來,杜氏笑融融的喝了茶,又給了顧初寧見麵禮,竟是順利的很,顧初寧才想起來她已經不是徐槿,而是身份高貴的宋蕪了。


    待喝完茶,杜氏開始給顧初寧指認家裏的人,她指向右邊兒:“這是你三哥陸承,三嫂孟氏,”顧初寧笑了下,孟氏也向她羞澀一笑。


    左邊的則是陸斐和鄭氏了,鄭氏和從前一般秀美,隻是眼角多了些歲月的痕跡,但陸斐卻一點沒變,甚至還隨著年歲而越發俊朗。


    顧初寧想起前世,那時候他們夫妻倆就時常幫她,因而笑著道:“二哥,二嫂。”


    鄭氏眉眼秀麗,連忙道:“早就聽說四弟妹生的好,沒想到竟生的這般好,”她誇起顧初寧。


    陸斐則是有些恍惚,他失神的望著顧初寧。


    顧初寧站在廳堂中間,晨光從窗柩透進來打在她的半側臉上,越發顯得她膚白若玉,姝色無雙,就光是站在那裏不說話便足夠了。


    陸斐想起陸遠生辰那晚他曾在大紅燈籠下見過她,隻不過那時他不知道她就是宋蕪。


    當時是晚上,瞧的不分明,可現在就瞧的清楚了,她真是生的極美,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泛開的眼尾微挑,精致玲瓏,很像一個人。


    歲月重重,當時也曾有這樣的一個姑娘怯生生的立在這裏,然後抬眼叫她:“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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