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的腳步滯了一下,他莫名想起了花燈下的顧初寧,然後又抬步往前走。


    這廂顧初寧也繼續往前走,一個轉身,她竟然看見了沈慎,他穿著月白的直綴,月朗風清,豐神俊朗。


    顧初寧有些驚訝:“沈世子……”


    沈慎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上顧初寧,他愣了片刻,繼而笑了開來:“這還真是緣分了,沒想到會在花架下遇上顧小姐。”


    顧初寧就道:“可真是巧了,我方才正想著趕緊出去尋宋芷呢,沒想到半路竟遇上了沈世子。”


    沈慎為人處事極好,見狀就關心起了顧瑾:“顧小姐,距上次一別,也有段時間了,也不知道瑾哥兒的身子大好了沒。”


    提起顧瑾,顧初寧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笑著道:“小孩子果然皮實些,上藥以後不長時間就好全了,如今在學堂裏過的可開心呢,”如今也沒有人再針對於他了,自然是暢快的很。


    顧初寧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就道:“沈世子,上次的事真是多虧您了,若是沒有你的話,我們姐弟還不知道要如何呢,”她說完就蹙起了眉,失落地道:“就是我實在沒有什麽值錢的,不能報答你的恩情,”這事不論怎麽說都是應該道謝的。


    沈慎長身玉立,衣訣微動,看著就是極俊朗的模樣,他忽而靜了一下,他看見顧初寧腰間絲絛旁係著的一根五色彩縷,正隨著顧初寧的動作而微擺。


    他心下不知為何舒服了許多,這五色彩縷向來是一人一根,她的既然還綴在腰間,那就說明她沒有送旁人。


    想到這一點,沈慎心情大好,他笑吟吟地道:“依我看,還不如顧小姐請我一頓飯,這樣就足夠了。”


    顧初寧微張了嘴,她沒想到沈慎的要求如此之低,一頓飯她還是請得起的,因此篤定道:“沈世子不嫌棄就好,待來日有空,初寧一定擬了帖子邀您一起吃酒。”


    沈慎看著顧初寧桃花瓣一樣的眼尾,半傾身子道:“一定,顧小姐可不能反悔。”


    顧初寧拍著胸脯道:“沈世子,您放心吧。”


    二人又說了些話才辭別。


    沈慎站在外頭看夾道那側熱鬧的街市,他沒有告訴顧初寧,他第一個遇見的人就是她。


    沈慎擰了眉頭,不知道,她第一個遇見的人是不是他……


    顧初寧出來以後就在出口看到了珊瑚,因而問道:“珊瑚,二小姐呢,還沒出來嗎,”她方才已經在裏麵耽擱許多時間了。


    珊瑚搖了搖頭:“二小姐還沒出來呢,奴婢一直在這裏守著。”


    顧初寧猜宋芷是在裏頭玩上癮了,一時間舍不得出來,就道:“咱們兩個去河那邊瞧瞧吧,先不等她了,待一會兒再回來。”


    七夕節的遊人雖多,可也有好些僻靜的小去處,畢竟大晚上的,河岸上的樹又多,一下子就遮住身形了,好些小娘子和公子們在這裏說話。


    顧初寧也尋了這樣的一個去處,她靜靜地欣賞這景色。


    顧初寧天生難得好顏色,兼著今日又打扮的美豔,此時一看真是說不出的漂亮,來人亦是心醉神馳。


    一個公子哥兒上前走了幾步,一搖折扇,自以為瀟灑帥氣:“這位姑娘,怎的一個人在這裏待著,豈不是無聊的緊。”


    顧初寧蹙了眉毛,這是哪裏冒出來的紈絝子弟,這人渾身裹著綾羅,一看著便是富家之子,但是這穿衣搭配一瞧著便是個暴發戶,沒什麽底蘊的。


    顧初寧想通了這一點也就不怕他了,這七夕之夜,家裏稍有些底蘊的都該知道不能隨意生事,說不定對方是大人物呢,眼前這男子一瞧著便不足為懼,她皺了鼻子:“珊瑚,咱們走。”


    那登徒子卻一伸折扇,將顧初寧攔在身前,笑道:“姑娘別走啊,我聽說前麵有賣好東西的,不若我陪姑娘走走,也好給你解解悶。”


    他還是第一次見如此絕色美人,再加上顧初寧打扮齊整,看著像是嬌養長大的小姐,這樣的小姐向來不知事,好忽悠。


    顧初寧冷笑一聲,她不想同這樣的人說話。


    珊瑚早就忍不住了,瞪著眼睛罵道:“無賴,小心咱們等會兒報官。”


    那登徒子眼睛又是一亮,不說這小姐美若天仙,就是小丫鬟也生的頗是清秀,此時這般氣呼呼的樣子瞧著頗是嬌憨,因而色眯眯的道:“誒呦,可快些報官,我瞧著你們能給咱安排什麽罪名。”


    他一本尋釁,二不生事,隻是說幾句話,就是官兒老爺知道了又能怎麽辦。


    顧初寧斜睨了一下,冷冷笑道:“珊瑚,時候不早了,咱們過去吧。”


    珊瑚又瞪了那人一眼,氣呼呼應道:“是,咱們不跟這等登徒子計較,”這事傳出去多少對女子的名聲有礙,她是不願意叫旁人看笑話的。


    顧初寧也是這般想的,她不想因著這麽個人牽扯出旁的事兒來。


    那登徒子的眼神卻有些飄忽了,他定定地望著顧初寧的手,顧初寧的手生的極好,手指修長,指節分明,皮膚又細白的很,他生來最愛姑娘家的手,此時見了就有些暈暈乎乎的,無恥地道:“若是登徒子,豈能就在這兒與你們隻說話,至少……這拉手還是要的。”


    顧初寧有些驚訝,卻見那登徒子的手真的向她伸過來,麵上的神色色眯眯的,讓人作嘔,顧初寧氣的花枝亂顫,她悄悄地活動了一下腳,定要給這登徒子好看。


    就當這的登徒子手抬起來的時候,還沒等她落腳踹那登徒子,忽然有另一隻手橫空伸出,正正攔住了那登徒子。


    新伸出的這手當真是好看極了,手指修長的很,在這花燈下好看的不像話。


    顧初寧抬眼一看,熟悉的眉眼輪廓,竟然是陸遠,她們倆人竟然又遇見了。


    陸遠習武出身,力氣很大,就這般尋常的握著那登徒子的手腕,那登徒子就受不住了,他額上滿是冷汗,卻還是一幅惡狠狠的樣子:“你是誰,也敢擋小爺的道兒。”


    陸遠沒有說話,隻是又加重了些力氣,那登徒子立時就要暈過去,實在是太疼了,幾乎像是被折斷了一般,他一下子就哭喊了出來:“快放開我,我的手要斷了。”


    珊瑚暗暗唾棄,果然是個紈絝,這般哭爹喊娘的,丟臉死了,不成個樣子。


    陸遠鬆了手,頗有些嫌棄的樣子。


    那登徒子軟在身後的仆從身上,底氣不足的道:“你是什麽人,當心我報官,官老爺來了一定好好收拾你。”


    珊瑚被氣笑:“成啊,咱們這就去報官。”


    陸遠蹙了眉:“程臨,”他隻說了這兩個字。


    程臨一直為陸遠辦事,有什麽不知道的,直接從腰間抽出了腰刀,那登徒子一看見刀腿都軟了,什麽話都沒再說就跟著程臨走了。


    顧初寧向陸遠道謝,然後道:“當真是巧了,方才花架下相遇,如今又在這岸邊相遇,”她這話還沒等說話,忽然腳下一滑,竟是要往河裏摔下去。


    顧初寧就站在岸邊上,這裏的路頗有些泥濘,正是容易滑倒,她的身子不受抑製的往後倒,雖說夏日不冷,可落入河水裏也足夠她喝一壺的了,她不自覺的幻想了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然後害怕的閉上了眼睛。


    忽然間腰間多了一隻手,竟將她一下子拽了回來,顧初寧就覺得自己狠狠地撞在了陸遠的胸膛上,撞得她鼻子生疼,眼泛淚光。


    顧初寧一下子就完完整整的落入了陸遠的懷抱,她撞得不輕,鼻子發酸,眼淚都要噙出來了,待最開始的疼痛過後,她就意識到這樣有些不對勁兒了,呼吸間全是陸遠身上的味道,是那種說不出來的淡淡的香味,她的臉忽然紅了一下,她忽然意識到陸遠已經是個大人了。


    顧初寧一麵從陸遠的懷抱裏抬頭,一麵悶悶的道:“表少爺……我這就起來……”


    還沒等說完話,她忽然覺得頭皮牽扯的一陣疼痛,她的頭發竟然纏在了陸遠的衣襟上,密不可分。


    珊瑚就看見自家姑娘烏沉沉的發絲絲縷縷地纏在表少爺的衣襟上,她心裏跳了一下,古語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如今竟然是纏在了一起,好不曖昧。


    從顧初寧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陸遠的下巴和喉結,卻看不清他的神情。


    顧初寧不自覺咬了唇,好尷尬……


    第39章


    陸遠閑來無事, 這七夕節於他來說並未有什麽不同,此次出來也隻是因著程臨的嘮叨而已。


    走花架便是程臨一力遊說的, 待走完花架, 陸遠便打算打道回府了,程臨又說河邊不僅風景好,還很安靜, 他知道程臨想時時守在他身邊好保護他不受傷, 可程臨也盼著他出來散心,好過整日裏忙著政務, 他這才答應的,故而才在河邊瞧見那登徒子欺負顧初寧。


    之後的一切就發生的順理成章了,隻不過陸遠沒有料到,顧初寧竟然會不小心滑倒。


    眼看著顧初寧腳下失滑, 整個人向著冰冷的河水裏跌落, 陸遠自然不能見死不救,他下意識就伸手將她撈進了懷裏。


    陸遠不知所措的攬著顧初寧,他手下就是纖軟如春柳一般的腰肢,鼻尖都是她發上的香味,淡淡的,像是草木的味道, 很清新。


    陸遠低下頭看顧初寧,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看見她烏沉沉的發, 還有上麵纏繞的素馨花,再往下則是團扇一般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嫣紅若花瓣的嘴唇。


    陸遠忽然覺得手心有些燙, 他立時就鬆開了手掌,那股子纖軟的感覺霎時就不見了,隻剩下一絲殘感。


    陸遠知道,他雖然救了顧初寧,但她也撞得不輕,方才他就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撞擊,想必她一定很痛。


    正巧這時就聽見顧初寧不好意思的聲音:“表少爺……我這就出來……”


    可下一瞬,陸遠就清晰的瞧見了她堆雲的烏發纏在他交領的衣襟上,密不可分。


    好似空氣都靜了幾分,除了周遭人的說話聲,當下卻一絲聲音都沒有。


    就這一瞬間,顧初寧的臉就由先前的白皙變得現在的紅潤,若是叫旁人看見了她的臉,還以為她是搽了好幾斤的胭脂,紅的不像話。


    顧初寧不信邪,她又往出拽了一下,原本以為能輕鬆解開,沒想到竟又是一番撕扯的疼痛,她禁不住痛呼出聲。


    陸遠自然就聽見了顧初寧的聲音,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表妹,你現在還是別亂動了,我瞧著現下纏的有些緊,怕是一時半會兒解不開。”


    顧初寧臉上的燒還沒褪下去,雖說眼前之人是陸遠,是她養大的孩子,但究其結果,如今他已經是個成年的郎君了,更何況,如今是她的頭發纏上了他的衣襟。


    古往今來,頭發便是情感的寄托,有些人斷發贈人,以證相思,更有所謂“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就算時下風氣開放,發絲也是頂頂私密的東西,似這般相纏,實在是曖昧至極。


    兩個人現下離的極近,顧初寧覺得她甚至能聽見陸遠的心跳聲和呼吸聲,這般近的距離如何自處。


    因而顧初寧道:“表少爺,無妨,我瞧著還是使勁兒拽一下,也就掉幾根頭發,沒什麽打緊的,”如今這情況才是尷尬。


    顧初寧還要動手,陸遠卻忽然開口:“表妹,我在這兒看的分明,你這發絲纏的極緊,需得好好解開,若是想硬來,那還是拿剪子吧……”這時珊瑚也過來了,她方才都嚇呆了,見狀就掂起腳仔細看,然後道:“姑娘,表少爺說的沒錯兒,這還是得慢慢解開。”


    低了好一會兒的頭了,顧初寧覺得她的脖頸有些酸,慢慢解……那得什麽時候呀,她悶悶地道:“珊瑚,你去一旁的店鋪裏拿剪子過來,左不過是些頭發,我頭發多,不打緊。”


    珊瑚卻嚴詞拒絕了,很是嚴肅的樣子:“不行,這可不行,現下可是七夕節,姑娘您說什麽渾話呢,現在斷發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顧初寧一聽也是,她轉過頭去想,片刻後,她已經想清楚了,還是得慢慢解,至於這解頭發的人,自然是陸遠了。


    顧初寧微微抬起側臉,看著陸遠,小聲道:“表少爺……那就麻煩您了……”珊瑚個子矮,如何能解,自然隻有陸遠了。


    陸遠果不其然就看見了顧初寧含著祈求之意的眸子,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很像妧妧求他幫忙辦事時候的樣子,他心微動,脫口而出:“好。”


    顧初寧聞言鬆了一口氣:“那就多謝表少爺了,您快些,我這脖子不好受的緊。”


    陸遠點頭答應以後就有些後悔了,他哪裏經過這般女兒家的東西,一時間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過來好半晌才伸出手小心地解頭發。


    月光清亮,花燈瑩瑩,故而陸遠在上方看的清楚,顧初寧這發絲與他的衣襟纏的極緊,裏外纏繞,怪不得她兩次硬拽都沒有拽開,想來她方才一定疼的緊。


    陸遠微頷了首,沉聲道:“若是疼,就說出來,”他說完就上手解頭發了,陸遠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雖不知章法,卻也知要力氣小些,故而整個過程溫柔極了。


    顧初寧正低著頭由陸遠接頭發,忽然聽見了陸遠的聲音:“若是疼,就說出來。”


    顧初寧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想起了前世,陸遠也說過這樣的話。


    前世她是個身子康健的人,上山下河,好不快活,可進了寧國公府以後,就好像進了一座囚牢,暗無天日,直到後來,她染上了病。


    那病初使染上時,她沒覺出什麽厲害之處,隻是覺得有些難受,整日發燒,似是著涼之狀,她隻撿了幾劑藥吃下去,原以為過幾日就會好,沒想到這病竟愈發嚴重了起來。


    阿遠為她尋了好些大夫,一波來一波走,往日裏安靜極了的院子裏終是熱鬧了一陣子,可那些大夫也說不出什麽來,隻道是身子太弱,掏空了底子,凶險的很。


    她以前住在鄉下的莊子裏,見過不少得這樣病的人,初時都以為是小病,可後來病勢漸漸嚴重,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她沒想到,她竟也染了這樣的病。


    她以為她也會像那些人一樣,很快便走,可她沒想到,她竟然熬了半年。


    這半年裏,阿遠日日下了學就來看她,每天都給她講學堂裏新發生的事兒,還會給她帶各式各樣的玩意兒。


    那一天,她依舊如常的靠在迎枕上看著外頭的景色,然後阿遠便回來了。


    陸遠好似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他小心翼翼地從袖子裏拿出一朵小花兒,對她道:“這是今日份的,我回來時在野地裏瞧見了一大叢,開的茂盛極了,”他想,看這花,多有生命力啊。


    她接過來,聞見了淡淡的清香:“是素馨花,這花可皮實,哪裏都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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