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從京郊北側到城中的距離不遠,走了兩刻鍾也便到了。


    再加上陸遠騎著馬,自然更快,他策馬一路到了城中胡同的一戶人家,帶起塵霧滾滾。


    朱紅色大門矗立,上書“蔣府”二字,上麵的銅環被那侍衛敲了又敲,發出沉悶的響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小童出來開門,他年歲不大,因而問道:“這位公子,尋我家老爺有何事?”


    陸遠翻身下馬,他拽著韁繩:“告知蔣大人我姓陸便可,”他抬眼看著朱紅色的大門,這蔣大人乃是宮裏的太醫,醫術極好,正好今日休沐。


    過得一會兒就瞧見一個背著醫箱的老大人,頭發都已經斑白了,但精神看著還很矍鑠,他一出來就麵帶急色:“陸大人,可是你受傷了,快讓老朽瞧瞧,”他乃受命於當今皇帝,而陸遠又甚得皇上的看重,他自然是要小心伺候的。


    陸遠搖了搖頭,沉聲道:“勞蔣大夫掛心了,隻不過這次另有其人。”


    蔣大夫的心就落下了,既然這位大人無事就好:“不知陸大人指的是……”他已經在暗暗思慮是什麽大人物了。


    陸遠沉吟了片刻:“是濟寧侯府的表姑娘,她方才脖頸上挨了一刀,雖無生命之礙,但傷口頗深,勞煩大人盡心醫治。”


    蔣大夫的臉皺成了一團,他倒是知道濟寧侯府,也知曉陸遠與濟寧侯府一向交好,但這表姑娘又是哪裏來的,陸遠何時有這等閑工夫去關心一個小小的表姑娘。


    不管他如何想,麵上還是做出了一幅沉重的樣子:“陸大人放心,老朽定當竭盡全力。”


    蔣大夫說完就要乘了馬車過去,剛剛轉身就被陸遠給叫住了,陸遠想了想又道:“一向聽聞蔣大人乃杏林高手,猶善醫治傷疤,切莫叫那姑娘留下傷痕。”


    蔣大夫原本正在捋胡子,現下胡子都被他扯下去了幾根,陸遠何時這般關心旁人了,有貓膩啊,他心下暗暗激動,麵上還是那般沉穩的樣子:“陸大人放心,下官這就過去了。”


    陸遠看著蔣大夫的馬車漸漸走遠,他捏著手裏韁繩沒有說話,無論如何,這次的事終究是她無辜受累,畢竟是年輕的小娘子,若是身上留了疤就不好了,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應該負責的。


    濟寧侯府。


    小院兒裏,暮色四合時分,暮光從裏間的門簾子裏透進來,投下了長長的一道陰影,映在地板上有一種極度的安靜。


    珊瑚就立在門簾子旁邊,她已經守了兩天都沒有合眼,早就困極了,因此邊站著邊打盹,頭一沉一沉的。


    而顧初寧的夢裏依舊是那般蔓蔓藤葉,蝴蝶盤旋著飛舞,細碎的陽光撒了滿地,歲月靜好。


    忽然一片寂靜,如同撒了滿地的白茫茫大雪,凍得她肌骨生冷,顧初寧隻覺得渾身酸澀難當,她慢慢地醒轉了過來。


    顧初寧睜開眼睛,許是下午時分的樣子,暗沉柔和的陽光撒了一室,她眨了下眼睛,看到了架子床上的承塵,上麵還掛著幾個如意紋的香囊,外邊是月白色的細紗帳幔,這裏是濟寧侯府。


    顧初寧的心安定了下來,方才那場夢太長太久,竟叫她不知身在何方,她歎了口氣。


    她剛要起身,就發現床榻便伏著一個梳著小髻的男童,他正挨著湖藍色滑絲薄被睡著,小臉紅撲撲的,偏眉頭緊鎖,像個小老頭一樣,睡得很不安生,不是顧瑾是誰。


    顧初寧用手摸了摸顧瑾的小臉,這孩子怎的不去臥房裏休息,沒成想這手剛落到顧瑾臉上他便醒了,顧瑾醒的極快,幾乎是瞬間便從茫然變的清醒,他癟了癟嘴就哭了出來:“阿姐,你終於醒了,瑾哥兒好擔心你。”


    顧瑾哭個沒完沒了,小臉越發紅了,好不可憐。


    顧初寧失笑,這段時日以來她還以為顧瑾長大了許多,不怎麽哭了,沒成想他竟一點沒變,還是這般愛哭,她摸了摸顧瑾的臉:“別哭了,阿姐不是醒來了嗎。”


    那邊珊瑚一聽到動靜,渾身的瞌睡便全都不見了,她立時就跑了過去:“姑娘,你可算是醒了,真是嚇壞奴婢和少爺了,”她想起顧初寧剛被送回來時滿身的血,還有脖頸上那道長長的傷口,然後便哭了起來。


    這回倆人一起哭了起來,抽噎聲此起彼伏,顧初寧無奈的說:“快別哭了,珊瑚,我口渴了,你去給我倒水。”


    珊瑚一顆心都裝著顧初寧,此時一聽顧初寧的話便暗暗後悔了起來,自己真不懂事,她馬上去倒了一碗水過來。


    顧初寧就著珊瑚的手喝了足足一杯的水才解過乏來。


    這會兒顧瑾也不哭了,一雙眼睛錯也不錯地看著顧初寧,阿姐若是出事了,他也活不下去了,他不能再哭了,他要早些長大保護阿姐。


    顧初寧緩過神來:“是什麽時辰了,我總覺得睡了許久,”她不敢有太大的動作,脖頸上的痛意還很清晰。


    珊瑚接過茶碗:“姑娘,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她湊上前把顧初寧扶到身後的杏子紅繡折枝花的大迎枕上,繼續道:“萬嬤嬤去偏房熬藥了,姨娘昨天守了姑娘一晚,今兒熬不住了才回去,二姑娘也在這兒瞧了您好久,您如今好好的可真是萬幸。”


    顧初寧點了點頭,沒成想現下已經是第二天了,她依稀記得夢裏的哭聲,想來應是紀氏和宋芷。


    顧瑾握著顧初寧的手,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感覺,他道:“阿姐,不隻姨母和二姐姐,府裏的人都遣了人來看過你了,就是老夫人都遣了她身邊的丫鬟過來瞧您了。”


    顧初寧有些不好意思,她畢竟是寄居在濟寧侯府,如今又這樣興師動眾……


    珊瑚把茶碗放回案幾上:“姑娘,那奴婢先去叫大夫過來,先前您睡著,大夫也不好診治。”


    顧初寧點了點頭,這傷口畢竟在脖頸上,若是不小心出了什麽差錯可不好。


    過得一會兒就進來了一個穿著袍子的老大夫進來,他慈眉善目,須發皆白,看著就給人一種很牢靠的感覺,此人正是蔣大人無疑,他走到床榻前:“姑娘,正好您醒了,好叫老朽仔細瞧瞧。”


    顧初寧點了點頭:“那就勞煩大夫了,”她伸出手腕。


    蔣大夫早就是花甲之年,不講究什麽男女大防,因此細細地給顧初寧診了脈,閉了好久的眼睛才睜開:“服了藥以後果然好多了,脈象也有力多了,已無什麽大礙,隻不過還需要好好將養,”他說完沉默了一會兒又道:“隻不過姑娘的身體底子有些太差了,這才是最緊要的,若是旁人受了傷也不如姑娘這般嚴重。”


    蔣大夫歎了口氣,沒想到這姑娘竟是個苦命的,這身子真是虛弱的很。


    顧初寧笑了下:“多謝大夫,我會好好養身子的,”她停了半晌又道:“隻不過,我這脖頸上的傷口……”


    蔣大夫又捋了捋胡須:“這一點姑娘且放心吧,老朽最擅醫治傷口,定叫一點傷疤都不留下。”


    這下顧初寧的心是徹底放下了:“那就好,真是勞煩您了,”她畢竟是女孩子,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蔣大夫又給開了新的藥方,然後才離開。


    顧初寧靠在迎枕上休息,方才說了許多話消耗了她不少力氣,再兼著還有脖頸上時不時傳來的疼痛,她有些不舒服。


    她又想起了昨日林子裏,陸遠坐於馬上,神情冷漠,一點都不似少時,簡直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她歎了一口長長的氣,物是人非。


    顧瑾心細敏感,他搖了搖顧初寧的手:“阿姐,你怎麽了,”他問道。


    顧初寧笑了下,卻沒有正麵回答他:“阿姐沒事了,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覺吧,明日還要去學堂讀書呢,可不能耽誤了。”


    顧瑾思慮了一會兒,然後沉默地點了點頭,他看著顧初寧的眼睛:“阿姐,你不要傷心,無論何時,瑾哥兒都在阿姐身邊,永遠都不離開你。”


    他麵容稚嫩,這番話卻擲地有聲,像是個大人一般,顧瑾在心裏暗暗說,阿姐,我隻有你了,也隻會有你。


    顧初寧聽了很是受用:“好孩子,快些回去吧。”


    這廂蔣大夫診治完顧初寧就乘了馬車回府,馬車裏的小廝接過了他的藥箱,他卻想起昨日陸遠的掛心與焦急。


    他自認乃是宮中有名的大手,所治之傷皆是極嚴重的,昨日陸遠卻叫他收治一個輕傷的小女娃,他當時就有所懷疑。


    這些年來,雖然京中盛傳陸遠乃一等一的風流公子,但實際並非如此,這還是他第一次瞧見陸遠這般為一個女子擔憂。


    但見了顧初寧之後他就明白了,這般鮮嫩好看的小女娃,也怨不得陸遠動心,還那般急急忙忙地叫他去診治。


    蔣大夫越想越覺得確實,恨不能將這個消息昭告天下,最後還是忍住了,陸大人,你且放心,老朽一定不叫那女娃留下一絲疤痕。


    蔣大夫越想越覺得他二人相配,隻不過陸遠這般做派可不行,委實老實了些,若叫他說,還應該日日去探望那小女娃,叫那女娃娃知道陸遠的心思,他看著都覺得著急,陸大人還是太年輕了。


    蔣大夫歎了口氣,這兩人生的娃娃得多好看,他越想越遠,又捋掉了一根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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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小院兒裏,顧初寧身上著一件短白羅衫,下邊是一條元青半白長裙子,頭上隻略略有些釵環,正倚在貴妃榻上由著珊瑚上藥。


    距離上次受傷過了半月有餘了,傷口已然愈合的差不多了,此時隻覺得脖頸間清涼的很,並無多少疼意。


    珊瑚上完藥以後小心翼翼的包紮傷口,她很是開心:“姑娘,您這傷口看著好的差不多了,看樣子不會留疤。”


    還沒等顧初寧說話,宋芷就湊過來接著道:“讓我仔細瞧瞧,”她說著看了好幾眼,然後點頭道:“不錯,不錯,看來這大夫的醫術很好,我原以為你這傷口會留疤呢,”她還記得那時候可怖的傷口。


    顧初寧點了點頭:“待來日要好生感謝那大夫一番。”


    這邊萬嬤嬤端過來一個托盤,白瓷碗裏是熬的香濃的雞湯:“姑娘,到時辰喝雞湯了。”


    顧初寧無奈的接過來,然後閉著鼻子一口氣喝了下去,這雞湯她已經喝了足足半個月了,還是紀氏說她失血頗多,要好生補養。


    宋芷見了在一旁樂的不行,早先她擔心的不得了,這回顧初寧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她自然就開懷了許多:“先前我一直想問你,但瞧著你精神不濟,總也不好意思打攪你,我實在是好奇,那日到底發生了何事,你是如何逃出來的,”她一雙眼睛眨啊眨的,滿是好奇的神情。


    實在是這事雖然闔府皆知,但其實沒幾個人知道內裏實情,隻道是在林子裏頭遇上了匪人。


    顧初寧換了個姿勢:“不過是撿風箏遇上了那匪人,他為了逃走才劫持我的。”


    宋芷接著道:“都說是表哥救了你,他還會武功不成?我隻知道他得皇上的看重,卻總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說不定整日裏都是在胡亂忙呢。”


    顧初寧沒有說話,一提起這事她就很是寒心,隻能隨意扯了謊道:“當時情況太危急了,我哪裏注意的到。”


    宋芷失望的歎了口氣,若是她在那等情況隻怕也要嚇傻了,肯定比顧初寧還不如,想到這裏她越發喜歡顧初寧了,果然與眾不同。


    宋芷又陪顧初寧說了會兒話,然後才回去。


    待宋芷走了以後,顧初寧斜在榻上休息,自從她受傷以來,可謂是整個濟寧侯府的人都驚動了,來探望她的人一波接著一波,反倒不能好好歇息。


    不過她這一病,卻結結實實的有些好處,原本她初來乍到,在濟寧侯府裏怎麽說也是寄居,多少有些不方便,而這次受傷,連宋老夫人都以為是虧待了她,是侯府沒有照顧好她,竟叫來的表姑娘受了傷,反而越發看重於她。


    果真是福禍相依,顧初寧想。


    紀氏來的時候就看見顧初寧斜倚在貴妃榻上,眉目楚楚,身量纖瘦,竟比之前還瘦了許多,她是止不住的心疼:“妧妧,”然後摸了摸顧初寧的臉。


    顧初寧立馬起了身:“姨母,你怎麽來了,妧妧現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您這些日子一直忙裏忙外,合該好好歇息了,切莫再為妧妧傷神。”


    紀氏就笑道:“你這孩子,委實太懂事了些,你是我嫡嫡親的侄女,我還能不疼你,你放心,姨母精神著呢。”


    顧初寧笑彎了眼睛:“多謝姨母疼愛我,”重活一世,能遇上這般好的親人實在是她之幸。


    紀氏幫著顧初寧把她的額發捋到耳朵後麵:“你且放心,瑾哥兒和裕哥兒一起讀書,都乖得很,”她頓了頓又道:“原以為你來了侯府以後便能順遂,沒成想還是遇上了這般傷害,姨母實在是後怕的很。”


    顧初寧卻搖了搖頭:“姨母,古語常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妧妧以後一定會順遂的。”


    紀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你這丫頭,”她忽又嚴肅了麵容:“妧妧,姨母是這般打算的,不論如何,咱們還是要去寺廟祈福上香,你娘去的早,我總想著替她立一個往生牌位,再過倆天,咱們收拾收拾去佛寺吧。”


    顧初寧自然是同意的:“姨母這主意甚好,正好帶著瑾哥兒去。”


    紀氏點了點頭,她說完就回去收拾要去佛寺的物事兒。


    宋芷一向與顧初寧親近,自然知道了顧初寧要跟著紀氏去禮佛的消息,她又慣是個待不住的,立時就和紀氏說也要跟著同去。


    宋芷可是三房嫡女,紀氏一個姨娘哪裏有不答應的道理,因此應了,隻不過沒成想,這消息又被其餘幾房姑娘知道了,最後連宋老夫人都知曉了。


    宋老夫人一向信佛,正好也有些日子沒去禮佛了,最後,宋老夫人決定,闔府都去禮佛,隻留了二夫人掌家。


    這一日大清早,濟寧侯府一行人就乘了馬車往寒山寺去,浩浩蕩蕩的。


    寒山寺是京城聞名的廟宇,聽聞很是靈驗,來禮佛的大多是達官顯貴人家,隻不過距離京中路途有些遙遠,要走上大半日的時辰才到,故而大多數人都會在此住上一段時日。


    折騰了大半日才到寒山寺,顧初寧下馬車的時候看著寒山寺發呆,她前世幾乎寸步不出宅門,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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