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安靜,方才那些事都悄無聲息地泯然於這漆黑的夜色。


    蘇月珊還在動,但是根本起不了身,江晚晴俯身過去想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卻隻摸到了她滿身的鮮血。


    江晚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她不敢動她,手抖得不成樣子,這個情形中,她甚至連急救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蘇月珊身上需要止血的部位太多了。


    江晚晴連哭都不敢,低聲不知道安慰自己還是安慰蘇月珊,手忙腳亂地去翻手機。


    “醫院……對,我送你去醫院。”她抖著手指,去按屏幕上的數字鍵,而過度的恐懼讓她連按了七、八下兒,都沒有將號碼撥出去。


    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在哭,隻是不斷的想把屏幕上的血擦下去,好讓自己看清。


    但是血好像是流不幹淨一樣,越擦越多,幾秒後,她按號碼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


    手機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蘇月珊的手勁大得離奇,聲音卻氣若遊絲,更沙啞得像破舊的封箱。


    “我被他騙了……他說,隻要把這個東西給他,他就能讓教授回到我身邊。”蘇月珊說,“可其實,是他自己想要這些東西……我鋌而走險,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讓我活下來……可惜,我才剛剛想明白。”


    “你別說話……”江晚晴道,“保存體力。”


    “你才別說話!聽我說!”蘇月珊低吼了這一聲,猛倒了好幾口氣,然後手動了幾動,舉出了一枚u盤,“我還是留了一手……把這個,交給嚴教授……這個對他有用。”


    江晚晴一瞬間就認出了那是她從江仲祺的酒店房間裏帶走的那枚u盤。


    “你這是……”江晚晴伸手接過了那個東西。


    “我把假的給了他們。”蘇月珊勉強笑了一下兒,眉頭立刻就因為疼痛皺死了,強撐了一口氣,才說,“但是我猜,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那東西有問題……他們發現了,一定會立刻回來。”


    江晚晴至此才徹底冷靜下來。


    “別說了!”江晚晴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蘇月珊,“我給你叫救護車,我們想辦法離開這裏。”


    蘇月珊笑了一下兒,似乎是在笑她不自量力……


    “我真是討厭你……”


    她維持著那個笑容對江晚晴說道,可是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江晚晴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虛弱下去,她的視線開始無法聚焦,意識在全然失去和勉強掙紮的邊緣幾度徘徊。


    而江晚晴無論用什麽辦法都再也喚不回她的注意力,她身上的槍傷讓江晚晴連心肺複蘇都不能做。


    她的血從潺潺的流,到漸漸凝固,江晚晴覺得這個人周身的溫度在逐漸變得寒冷。


    不過幾分鍾的時間,這個女孩兒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具越來越涼的屍體。


    而江晚晴連感知情緒的時間都沒有——因為她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車聲。


    她第一反應是嚴修筠終於趕到了,可是她很快就意識到不對——由遠及近的發動機轟鳴聲顯而易見的屬於改裝過的車子,而嚴修筠最討厭這種浮誇的聲音,他即使趕著救人,也不會開這樣的車子來。


    江晚晴瞬間想起了蘇月珊所說的“去而複返”,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如果被他們發現,那麽蘇月珊的遭遇同樣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慌不擇路地站起身來,跑了兩步,卻被一輛車橫在了近前——剛才載她過來的那個司機搖下了車窗:“上來!快點!”


    “我的朋友……”


    江晚晴隻出了一聲,就被司機打斷了。


    “她已經死了——我聽到槍聲了,這裏是幫派聚集地,還有那些‘飆、車黨’!我不能把你扔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司機一邊吼一邊看著後麵已經要追上來的車燈,瘋狂示意江晚晴趕緊上來,“你在這裏活不過今天晚上!”


    江晚晴知道司機說的是對的,也知道他冒著危險去而複返,就是為了救自己一命。


    她沒有再多說任何的廢話,而是帶著一身的血汙,爬上了車子。


    司機把車子開出了賽車的速度,然後掩人耳目地,把一身是血的江晚晴送到了實驗室,隨後深藏功與名地遠去了。


    江晚晴的鑰匙和錢包都在她的外套裏,而外套被她留在了蘇月珊身上,她坐在出租車上驚魂未定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她連手機都扔在了蘇月珊身邊,沒來得及撿回來。


    她身無分文,又無法用鑰匙開啟公寓的門,隻好轉而去實驗室——實驗室有電話,有電腦,隻靠刷臉就能進入,她決定去那裏聯絡嚴修筠。


    而那是她所做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江晚晴進入實驗室的第一時間就撥了嚴修筠的手機,可是不知為什麽,嚴修筠的手機一直撥不通——那時,她不知道飆、車黨封了嚴修筠前去找她的路,也不知道蘇月珊出事時的那片區域,一向是信號最爛的區域。


    她隻好定了定神,先把從蘇月珊那裏拿來的u盤連接到了自己的工作電腦上,用一套最穩妥的方式加了密。


    設置密碼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肚子動了動——那種感覺很奇妙,明明那個小生命完全沒有成形,但是她像是感受到了他們之間微妙的感應。


    於是她把密碼設成了那一天——那是英國南部城市慶典的第一天,那是嚴修筠風塵仆仆地趕來找她確定關係的第一天,那也很可能,是他們的孩子來到人世的第一天。


    而她設置完這個密碼,驚魂未定地理了理頭緒,才發現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她該報警,和警察說明蘇月珊的死亡,因為她的外套和個人物品出現在了案發現場;其次,她該聯係二伯,她貿然從酒店跑走,電話聯係不上,她不知道師兄和二伯會不會著急;最後,她至少還要聯係嚴修筠。


    江晚晴腦子亂了一瞬,還是決定先聯係上嚴修筠再說。


    而她一抬頭,看到的,卻是帶著詭異表情向她微笑的傅修明和一個她從沒見過的老者。


    那個老者有毒蛇一般陰森的眼睛,眼中閃著一種偏執的瘋狂,那是於敏達。


    第143章 往事雲煙36*


    這兩個人走路沒有聲音, 不知道是在江晚晴驚魂未定的時候就已經等在這裏, 還是剛剛才進來的。


    於敏達就用毒蛇般的目光打量著江晚晴,過了幾秒, 陰惻惻地笑了起來:“江小姐, 你二伯江仲祺的大名,我也是久仰了。”


    江晚晴那時不知道二伯和於敏達還曾有過一番“斷人財路”的恩怨, 更不知道於敏達偏執的恨意從來都不止針對一個人, 經年累月,他年輕時的滿心鬱憤和“懷才不遇”的慨然,終於把這個科研瘋子塑造成了一個對全世界懷有惡意的惡人——他的恨意一向是恨屋及烏的。


    而江晚晴那時對此人全無了解,乍然聽到這句滿是敵意的話, 隻是十分不舒服。


    她的心跳的亂七八糟, 心率完全失常, 隻是將目光不斷逡巡在傅修明和於敏達之間:“你們想幹什麽?”


    她看到了兩個人悠然的表情,隨後冷然沉下了臉色:“無論你們想做什麽, 你們都找錯人了。”


    於敏達慢條斯理地往前走了兩步,看到江晚晴緊張的後退, 便站住了:“江小姐冰雪聰明,你自然知道我們是為了什麽來的——把那些東西交出來,你走你的陽關道, 我走我的獨木橋, 我們繼續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安無事。”


    江晚晴對“相安無事”這四個字並不感到樂觀,她終於意識到她自己錯誤估計了傅家這攤渾水,從傅修遠開始, 他們之間的矛盾就從來不是什麽簡單的家族恩怨,而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掠奪!


    這場掠奪隻會以一方的全麵獲勝作為終結。


    他們顯而易見的很想要蘇月珊偷來的東西,但是想想蘇月珊的下場,江晚晴知道,如果這件東西不交出去,自己反而有一線生機,如果如他所願那般,把東西乖乖交出去,她可能也會無聲無息地死在這座城市哪個治安混亂的角落裏。


    思及此,她不再後退,冷然站住了。


    “蘇月珊給你們的東西是假的。”江晚晴直白道,“我剛剛把這東西存在了電腦裏,密碼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你們如果弄死我,你們永遠也拿不到你們想要的東西。”


    “永遠也拿不到想要的”這幾個字不知怎麽刺激了於敏達,他眼睛裏偏執的瘋狂色彩越來越濃。


    “是嗎?”


    他的聲音咬牙切齒,像是一隻鬣狗隨時準備撲上來撕碎獵物。


    倒是從剛才起站在一邊的傅修明笑了。


    “博士不必這樣。”他安撫般地攔住了於敏達,隨後把目光轉向了江晚晴,“晚晴,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相見,我也沒有預料到。其實時至今日,我仍然像當初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一樣,欣賞你的聰慧和才華,但是,我們的人生總是難免走到岔路上去,可回頭也總是都來得及的。”


    江晚晴不為所動:“為什麽說這些?”


    “在向你表示我的誠意,晚晴。”傅修明說,“博士這個人比較真性情,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直接,而是更欣賞一種委婉的表達——我就是在向你傳達這種委婉。你手裏那些東西,我們是誌在必得的,你主動交給我們,和我們現在抓走你,再強行破解密碼拿到東西,過程其實是一樣的。”


    江晚晴看著傅修明,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如果如他所說,過程是一樣的,那麽他們為什麽不動手?


    畢竟他們對付蘇月珊時,不是這樣好商好量,而是一言不合就傷人性命。


    他們既然希望自己活著,那麽就一定有她活著的理由。


    而蘇月珊既然已經死了,她一定死於那些她不該知道的東西。


    她突然想起蘇月珊提起過傅修明的名字,又突然想起那天她和蘇月珊全無預兆又毫無意義的爭吵……


    手術?


    這個認知讓江晚晴不由心裏一突,但是她很快冷靜下來。


    江晚晴幾乎隻用了幾秒鍾的時間,就看清了她現在麵對的局勢。


    她手裏握著蘇月珊留下的“已知的秘密”,猜測裏,關於和“手術”有關的那個“未知的秘密”已經有了輪廓和雛形。


    江晚晴想到ken臨走前的欲言又止,想到前段時間,實驗室毫無預兆的人員混編。


    而那次爭吵的時候,蘇月珊提到過自己對某些人另有他用。


    江晚晴在這樣的局麵中,根本沒有時間把所有的前因後果想得太透徹,她隻是肯定了,自己的存活一定有理由。


    既然有理由,那麽,她就有可以和對方談判的時間。


    但是以她能看到的來說,和那個老瘋子硬碰硬顯然沒有任何好結果,而傅修明的性格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他雖然表現得像個翩翩紳士,但是江晚晴知道他隨時都會露出磨牙吮血的一麵。


    她慌亂之中把手機留在了蘇月珊的屍體邊,嚴修筠很快就會發現自己不見,他一定會用盡一切努力尋找自己……江晚晴無條件地選擇相信他,而現在,她需要做的,就是給自己和嚴修筠爭取時間。


    但是,她不能表現得太像要爭取時間。


    於是她說:“不如我們少繞點彎子,你們想要我怎麽做?實話實說,現在這個局麵,我確實沒有什麽選擇,但是我有最基本的求生欲,你可以對我提要求,我確實不敢對你們提要求,但是麵對你們的要求時,總該給我時間想一想。”


    於敏達的表情頓時血腥起來。


    倒是傅修明對她這樣的談話方式很讚賞,眯起眼睛微微笑了一笑。


    “哦,求生欲。”傅修明故意誇張地點點頭,道,“這是個好的借口,人之常情。”


    江晚晴仿佛沒聽出他語言裏的諷刺,而是非常坦然地順著他說:“對,人之常情,既然你們勝券在握,那麽你總要給無力反抗者垂死掙紮的時間——畢竟,一下子就解決的麻煩,就沒有資格被稱為‘麻煩’了。”


    傅修明聞言愉悅地笑了起來。


    “有道理,尊重垂死掙紮的權力——晚晴,如果別人都像你這樣有意思,那麽他們都會死的慢一點。”他說著,眼神無端銳利起來,“但是現在,把你從蘇月珊那裏得到的東西給我。”


    江晚晴沒說給也沒說不給,而是道:“這個東西就在這裏——我的工作電腦裏,它遵循一套特殊的加密方式,如果三次密碼輸入錯誤,這份文件就會立刻粉碎。”


    傅修明冷冷看著她。


    “但是就像你說的,我把密碼給你,和讓你們來破解,其實是同一個過程,不過一個簡單點,一個麻煩點兒,甚至於我現在立刻粉碎了這份文件你們也有別的選擇——你們完全可以去我二伯那再偷一次,蘇月珊這樣的漏洞,在我二伯身邊保不準還會存在。”


    傅修明已經徹底失去了方才欣賞的神情,他的臉色沉下來,顯然不悅於江晚晴的拖延。


    “給,還是不給?”


    “給。”


    江晚晴幹脆利落地道。


    傅修明一愣,江晚晴則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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