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修筠沉下臉來,想要製止她不斷發散的思維:“可是你參與研發藥物的初衷是治病救人,我也並不認為,以於敏達的自負,他會用你研發的藥物來完成自己的為所欲為——因為這樣的話,功勞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江晚晴的眼神動了動,把實驗報告輕輕放在了桌子上:“這不是我原本研發的那種藥物,雖然成分很熟悉,但是比例不同導致了最終效果的不同。”


    嚴修筠一愣,又沉默了。


    是了,為了配合他為所欲為的手術實驗,對方一定調整了配方比例,讓這個藥物配方能夠優先達到自己希望的效果。


    調整這個比例的人……一定是對藥物最熟悉的人。


    而對藥物最熟悉的人,莫過於研發者。


    江晚晴卻搖搖頭,很快苦笑起來。


    “多巴胺過多會造成人亢奮過度,一係列的副作用中的一條,就是會使心髒驟停,而控製穀氨酸鹽的藥物則沒有這樣一條副作用。”


    “所以,唐藝惟的母親和lisa的母親,同樣接受手術,結果卻不盡相同。”


    “很可惜,大概我研發成功的藥物,恰好給了於敏達一個新的思路,讓他在這個能夠給他找回麵子的‘實驗’裏,探索出了新的‘玩法’——他覺得自己可以通過改變術後藥物,隨意的控製手術結果。”


    江晚晴猛然閉上眼睛,用力抓住了嚴修筠的手。


    “我雖然想不起來,但是我猜得到。你一直避免告訴我當年發生了什麽,其中的原因之一,一定是因為你覺得,是你把我卷入了那些我想不起來的往事中——你覺得愧疚。”


    嚴修筠的眼神動了動。


    “但是我的嚴教授,這個愧疚你可以省省了。”江晚晴說,“我相信,以前哪怕沒有你,隻憑我研發過這個藥物,他們也會選中我。”


    “正如我說過的,我一直身在局中。”江晚晴睜開眼睛,眼神沉然,“但是他們已經休想擺布我了。”


    第120章 往事雲煙13*


    江晚晴的表情, 有一種窒息感, 她被嚴修筠抓著肩膀不住地撫摸後背,半晌, 嚴修筠手心的溫度才讓她重新想起了呼吸一般。


    往事是一座戒備森嚴的牢, 每一個人都是它的囚徒。


    有的人能夠掙脫枷鎖重獲新生,而有的人不能。


    江晚晴的眼神淺了又深, 那雙明眸中漆黑如深淵, 像是什麽妖魔封印在了她的瞳仁裏。


    嚴修筠一言不發地看了她幾秒,小心翼翼地將手從背後移到了她的臉上:“晚晴……看我。”


    江晚晴的視線並不聚焦,茫然地轉了過來,許久才分辨出麵前的人是嚴修筠, 掙紮著露出幾分清明。


    嚴修筠低低歎了口氣, 用手摩挲她因為接連不斷工作而顯露出幾分憔悴的臉。


    “我之前看到有人說過一句話, 印象頗深,他說‘火藥這種東西, 西方人用來造槍炮,而中國人用來做煙花’。”嚴修筠頓了一頓, 解釋道,“我們和西方人本性之間的區別,讓同一種東西產生了不同的結果。”


    這句話不搭前言, 但是因為他低沉的聲音, 江晚晴似有所覺一般的清醒了幾分,目光終於和他對上。


    嚴修筠手上的力道是安撫的,聲音是舒緩的。


    “同樣的例子還有很多, 比如嗎啡——妙手仁心的醫者選擇用它來緩解患者的痛苦,而喪心病狂的毒、販用它來給普通人製造災難。”


    嚴修筠撫摸著她的臉,溫柔卻堅定地注視她:“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原本都是中性的,是人為的選擇,賦予了它們善與惡。”


    江晚晴當然聽懂了他的安慰:“可是……”


    “沒有可是,‘幫凶’這個理論,我並不認同。”嚴修筠打斷了她,“因為他們如何使用這個藥物,是他們的選擇;而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你做的都是同一個選擇,和他們相反的選擇。”


    江晚晴的眼神動了動:“我們得想辦法,讓他們沒辦法再使用這個藥物。”


    嚴修筠頓了一頓,淺淺歎了口氣:“晚晴,我雖然想安慰你,但是我並不想讓你覺得我這個猜測是在安慰你。”


    江晚晴的心思不在這裏,乍然聽他這樣說,眼神瞬間露出了幾分茫然。


    “因為這個藥物……很可能根本就沒有量產。”嚴修筠說,“用在lisa母親身上的那些,很有可能是他們最後的存貨。”


    江晚晴一頓。


    “沈安萌暗中調查了於敏達的實驗室。”嚴修筠道,“於敏達的實驗室資助者一直都是吳雅蘭,無論通過的是和工黨有關的基金會,還是通過之前的一些基金會,他的資助者實際上都沒改變過,而這個實驗室的前身,是從耀康集團的研發部門分割出去的一個研發機構。”


    江晚晴一點就透:“這個機構和醫改法案覆蓋藥物的‘研發機構’有什麽關係?”


    嚴修筠並不隱瞞她,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同一個。”


    江晚晴的臉色緊了緊。


    “沈安萌他們經過查訪和搜索,又找到了幾個於敏達的‘誌願者’,並且追蹤了一下這幾個受害人的現狀,這些人要麽已經去世了,要麽吻合當年那位諾貝爾獎獲得者的實驗結果……而lisa母親的狀況,和他們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藥物讓她成為了一個‘特例’,但是這個‘特例’,並不符合於敏達的一貫性格——他是個科研瘋子,他最喜歡追求確定的結果,可是這麽多年裏,居然沒有任何一個接受手術的人情況與lisa母親相同。”


    嚴修筠讓江晚晴自己消化了一下兒,還是告訴了她自己的結論:“所以我一直猜測,這種‘不相同’,是因為他們製造這個‘變量’時的工具——也就是你調整比例後的那個藥物,沒有那麽多。”


    江晚晴猝然抬起眼:“你確定?”


    嚴修筠微微點頭:“不僅如此,還有一件事可以證明這個猜測——醫改法案的覆蓋藥物中,沒有相似藥物。”


    江晚晴的眼睛微微睜大。


    “當年你將原本的實驗數據加密藏在了你自己的工作電腦裏,於敏達沒有辦法,隻得做出了一堆替代品,這些替代品就是醫改法案中給他們帶來巨額利益的藥物。”嚴修筠道,“沈安萌他們排查了這些藥物的清單,最終發現,其中沒有扛精神分裂類的藥物……無論是你研發的那種,還是調整過配比的那種,都不存在於醫改法案的覆蓋藥物中。”


    這個消息對江晚晴來說,簡直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嚴修筠看她的臉色稍稍緩下來,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


    “以及還有一個細節——許璐,她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到了你的論文,想複製你研究的藥物。藏在背後幫助許璐的人是陳雅雲,而陳雅雲一直沒擺脫過‘他們’的控製,她所有的反抗,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如果這其中,她也在沒察覺的時候受到了擺布,那麽這篇論文到了你眼前,隻能是‘故意安排’而不是弄巧成拙。”嚴修筠說,“你猜,他們想通過這個東西,讓你想起什麽?”


    “想起他們不知道的東西。”江晚晴已經漸漸明白過來,“確實……如果我是對他們沒有用處的人,他們根本不必大費周章的把我網進局裏來。”


    嚴修筠點了點頭。


    江晚晴深吸一口氣,一掃方才那種因為負罪感而帶來的惶然。


    “既然大家都對往事這麽感興趣,那麽要結束,就結束地幹淨一點。”


    “你想做什麽?”


    "於敏達。”江晚晴說,“吳哲茂、布蘭迪·帕利斯卡這兩個人,你已經想好要怎麽安排他們了,唯獨於敏達!”


    “他對外的身份是個科學家,不符合道德的實驗,全都基於科學研究,他招募誌願者,肯定會有‘免責書’一類的東西,從法律角度而言,沈安萌他們也拿他無可奈何;他沒有親屬,沒有道德底線,沒有情感依托……但是他不是無欲無求——而我恰好能有他最渴望的東西。”


    嚴修筠靜靜看著她。


    “於敏達在藥學研究上可能確實是個天才,但是他最致命的毛病就是‘多學不專’,藥物配方的成分改變,毫厘之間的差距都有可能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我相信他暫時沒有解密我修改過的配方。”江晚晴說,“他解密不了,但是我自己能。”


    “你要重新……”


    “不。”江晚晴知道嚴修筠在擔心她研究時間不夠的問題,所以她直接否定了嚴修筠的想法,“我不會再做‘幫凶’了,我隻是需要這個由頭,把於敏達引出來。”


    “可以。”嚴修筠點了點頭,肯定了江晚晴想要達到目的的可行性,不僅如此,他還笑了一笑,準備給她的想法添磚加瓦,“其實……我還能給你的成功,提供一個保證。”


    江晚晴眯了眯眼睛,露出一種已有猜測需要求證的表情:“什麽保證?”


    嚴修筠淺淺笑了一下,仿佛是對她猜測的回應。


    “是一個人。”


    ++++++++++++++++++++++++++++++++


    對吳雅蘭來說,最近的事態其實是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對於傅修遠,她一如既往的無奈他何。但是最近的選舉趨勢一片大好,傅修遠的傲慢可能隻能維持最後的曇花一現,吳雅蘭覺得自己完全能忍這一時。


    但她最近主要關注的,是另外的事。


    留在傅家莊園裏的眼線告訴她,自從那天匆匆打過一次照麵,江晚晴似乎就留在房間裏,很少出門,傅家的人很少見到她。


    而嚴修筠也依然行蹤飄忽——對方似乎像魚一樣滑不溜手,剛剛發現他的一點蹤跡,立刻就會跟丟。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和江晚晴依然還沒有聚到一起——這正是她想要的,他現在最煩看到如願以償的圓滿。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年以來,她在和傅修遠的明爭暗鬥中一直占據下風,以至於讓她對“順利”這種事產生了一種不適應感,因此,吳雅蘭在聽到這些“確切信息”的時候,唯一的感覺仍然是“失控”。


    仿佛什麽東西,已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脫離了原本的軌道。


    今天傳來的消息,讓她這種“失控”的感覺愈演愈烈。


    “夫人,去追蹤吳小姐的人回報,吳小姐接連幾天都沒有出現在她的住處,她車庫裏的車早就開走了,而停在她房子外的車,已經證實來自於一家租賃公司——幾天前,嚴修筠租用了這輛車,但沒有及時還車,現在車子已經被租賃公司的人開走了。”


    坐在車裏聽人匯報的吳雅蘭的眼皮一跳,臉色一沉。


    “吳藝惟她人呢?被嚴修筠帶走了嗎?”


    “暫時還不確定。”匯報的人看了看吳雅蘭的臉色,求生欲極強地連忙改口,“我們的人得到消息,她這兩天在朋友家——這件事正在核實,但是在她周圍,我們沒有發現嚴修筠。吳小姐應該和嚴修筠接觸過,但……沒有同行。”


    “立刻去核實!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堅決不能讓她見到吳哲茂。”吳雅蘭壓著脾氣,深吸一口氣,突然又問,“布蘭迪呢?為什麽這兩天他也沒有聯絡?”


    “帕利斯卡先生脫不開身。”匯報的人說,“首相女士的脫歐協議條款被全票否決,議會那邊這幾天都在吵架……首相女士希望大家坐下來談判出一個滿意的協議,但保守黨的人一直在拿‘必須放棄無協議脫歐’作為和首相女士談判的前提——他明知首相女士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承諾。可如果不談判,保守黨就有理由煽動發起對首相女士的不信任投票,投票的結果會直接影響大選……布蘭迪先生最近一直忙於和保守黨人士進行周旋。”


    吳雅蘭被灌了一耳朵的“脫歐協議”和“談判”,整個人不可抑製地煩躁起來,眼神一橫,朝對方看了過去。


    匯報的人察言觀色,立刻回道:“不過喬文安這些天一直沒有中斷聯絡,她傳話說,希望吳女士放心。”


    “喬文安”這個名字卻讓吳雅蘭煩心的程度更重了一點,她臉色沉了一沉,半晌,冷笑了一聲:“我把布蘭迪介紹給她認識,就是給她最後的機會……算她識相。”


    匯報的人沒吭聲。


    吳雅蘭無聲地思索了一番,而後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般地抬起眼,鋒芒如刀:“他呢?”


    她明明沒有指名道姓,匯報的人卻立刻知曉了她在問誰,迅速回答道。


    “公子在攝政街的公寓裏。”他說,抬起眼看了看吳雅蘭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補充道,“他在等您,希望和您商量一下兒,有關老先生的事。”


    第121章 往事雲煙14*


    攝政街位於倫敦西區, 街景融合了古老與現代, 是繁華林立之上的精致奢侈。


    吳雅蘭的車一路開過霓虹莖連的街道,最終停在了安安靜靜的公寓前。


    倫敦的晚上來的越來越早, 真正的春天來臨之前, 就仿佛無限逼近永夜。


    吳雅蘭坐在車上,半晌都沒有說話。


    司機便是剛才匯報的人, 許久都沒有聽見她有下一步動作, 才小心翼翼地從後視鏡裏覷著她的臉色,謹慎地提醒道:“夫人,到了。”


    吳雅蘭像是回過神來,過於鋒芒畢露的眼睛從後視鏡裏和司機的目光對上, 讓司機倉皇之間移開了眼睛。


    “他應該比較喜歡你這樣機靈的人。”吳雅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開門下車, “但是你該記住,誰才是給你發薪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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