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長“哈哈”笑起來,眾人也隻得給麵子的跟著一起笑。


    吳啟思不明就裏,抓了抓理成板寸的頭發。


    王院長臉上的笑意沒完全褪去,眼神卻已經沉下來:“吳教授,其他的計劃,咱們可以再商量,至於這個儀器呢,現在已經在咱們藥學院的實驗室裏了,咱們學校的校訓就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做人的原則也是咱們評價自己的標準之一,答應好的一個月試用期,咱們不能失信於人。”


    王院長看上去笑眯眯的,但是到底是做領導的人,薑還是老的辣,拿“道德”這個標準往吳啟思身上一壓,吳啟思頓時沒了聲音。


    他給齊院長救了火,心照不宣地給齊院長遞了個眼神。


    齊院長很領情地點了點頭,也不提“民主”不“民主”了,管殺不管埋地蓋棺定論:“那既然如此,咱們的討論就到這兒,從明天開始,安排為期一個月的儀器試用實驗,各實驗室負責人都積極參與,盡快使用,做個係統評估,一個月後交流使用意見!沒別的事的話……”


    剛才被吳啟思懟得尷尬的韓樂雪此時已經恢複了侃侃而談時的精神氣。


    “齊院長,齊院長……”


    她壓低聲音,在齊院長“散會”兩個字之前打了個岔。


    齊院長覺得今天自己流年不利,剛不悅地皺了皺眉,就聽到了韓樂雪的連聲道歉。


    “打擾您說話真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韓樂雪連聲道,“有件事兒我還得勞煩您做主,給我安排一下兒。”


    齊院長被她無聲帶了個高帽,氣兒終於順了一點:“你說。”


    “齊院長您德高望重,容我小人在前君子在後。”韓樂雪說,“儀器給學校一個月試用期,這是我們領導答應的,絕對作數,但是……我們領導把儀器交給了我,責任也是一並的,在這一個月內,我每天都會來學院報道,盡我自己所能替老師們解決一些問題,同時維護一下這個儀器的日常使用情況,我希望您安排個老師和我一起,兩個人也好互相做個見證,以後有什麽事情,我回去我們領導那裏匯報,也好給自己留點餘地。”


    韓樂雪說得非常委婉,實際意思,齊院長一聽就明白了。


    這小丫頭雖然沒直說,但是拐彎抹角地表示,儀器如果在試用期弄壞了,她自己賠不起。


    她需要找個人和她一起管理,一方麵責任共擔,另一方麵,也是要求平城大學校方別仗著東西免費就可勁兒造,是一種無聲的製衡。


    這話雖然說得耍小心眼,但她說的在情在理,齊院長沒什麽可反駁的。


    考慮到她一個女孩子,找個男的搭伴不合適。


    齊院長頓時把目光聚集到了在坐的唯一一個女教師——江晚晴身上。


    他本想一竿子把這差事支給江晚晴,卻不料,自己的目光剛遞過去,聲音還沒出,江晚晴“噌”地一下自己站了起來,把齊院長倒嚇了一跳。


    “齊院長。”江晚晴目光鋒利,含笑掃了韓樂雪一眼,又看向齊院長,“我先跟您請個罪,這份工作我暫時勝任不了。”


    齊院長:“……”


    他遲早有一天被手下這群刺兒頭堵得犯心梗!


    第42章 11.


    “先下手為強”這種道理小孩子都懂, 江晚晴自然有更深刻的體會。


    於是她在齊院長一片鐵青的臉色下笑了笑:“齊院長, 不是我駁您的麵子,按理說, 領導交代的工作我確實該盡心盡力完成, 但是我這不是有特殊情況嗎……”


    隨後,她擺出了一副“快來問我我有什麽特殊情況”的表情, 賣關子閉嘴了。


    齊院長在王院長和一眾下屬麵前隻得忍了, 咬牙切齒地道:“你有什麽情況?”


    江晚晴笑了笑,麵露為難:“個人家庭情況,在不耽誤工作的前提下,我是從來不願意跟各位同事各位領導抱怨的, 能堅持我一般都堅持了……但是最近, 我舅舅病了。”


    齊院長對江家情況有些了解, 但是和江家諸人的交往不算最深,隻知道她們江家隨便拎出來哪位長輩都是國寶, 聽說是江晚晴的舅舅,齊院長沒想別的, 腦子裏先給這位“舅舅”安排了一個德高望重老教授的形象。


    這樣一位老人病了,家裏的孩子確實是得上心。


    齊院長是個尊老愛幼的道德楷模,自己也上了年紀, 對待同齡人也有這樣一種同理心, 因此江晚晴這麽一說,他雖然“不高興”的意思並沒過去,但是也沒吭聲。


    但他隻是沒想到, 江晚晴嘴裏的“舅舅”,其實是郎玉堂那個二百五。


    郎大夫最近工作強度過大,長期的過度疲勞導致他這種糙漢也免疫力低下了,又趕上流感季,於是郎大夫沒抗住,光榮感冒了。


    請假休息期間,郎大夫也沒別人可騷擾,為了顯示自己的柔弱無助可憐,屁大點兒事兒都要給江晚晴打電話,一會兒“嚶嚶嚶人家想喝皮蛋瘦肉粥”,一會兒“嗚嗚嗚我想天意了,你把他送來陪我好不好”,又過了會兒“哼哼哼你怎麽不理舅舅,舅舅好難受,舅舅要死掉了”……


    ……煩的江晚晴恨不得掐死他。


    可是那又能怎麽樣呢?郎大夫四大皆空地顯示著“單身公害”的威力,繼續以柔弱無助的麵貌作威作福,還莫名獲得了江晚晴家母上大人的支持。


    江晚晴敢怒不敢言,隻能挑這種時候在言語上拎他出來過過嘴癮。


    “他沒結婚,也沒有兒女,脾氣也有點不招人待見,給他請保姆他總能挑出人家的不是……從我小時候就是他跟我最好,所以隻能我去照顧他。”江晚晴在不說謊話的基礎上,三言兩語給郎玉堂安排了一個脾氣古怪的孤寡老人的形象,抬眼看見到齊院長似乎還有什麽意見要發表,於是趕緊又給自己追加了一個砝碼,“更何況,我還有個孩子……學校天天五點半下課,咱們五點下班兒,我每次去接他都是爭分奪秒啊。”


    這一“老”一小,直接把齊院長的“你克服一下”給堵了回去。


    江晚晴趁熱打鐵:“您看,我最近這一天到晚都過得特別慌張,連我實驗室裏的那些設備,都是分配給博士生和博士後們一人管一樣,就怕我自己照顧不到。”


    江晚晴一笑,推脫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再說了,我實驗室裏那些設備才多少錢,弄壞了或者丟了什麽零件兒,我自己掏腰包兒賠都是可以的,但這個儀器價格不菲……連廠方的工作人員都求穩妥,咱們就更該穩妥了。”


    江晚晴不愛研究辦公室、政、治,但是不代表她隨便被什麽人都能擺一道。


    她最後一句話是故意捎上韓樂雪的,意思也是提點一下齊院長,這件事的主要責任其實一直在廠方,不要把自己拖下水。


    齊院長被她最後一句話說得一頓,好像也後知後覺的明白了一點意思,眉頭微微皺了一皺。


    王院長的眼神在幾個人中間掃了一遍,笑了:“真是‘婦女能頂半邊天’啊,小江老師說得有道理,咱們平時的生活啊,很多事情考慮不到,都是夫人在無聲做貢獻……挺好,既然這樣,給小江老師留點時間,讓她把家裏這特殊時期忙過去算了。”


    這句話雖然放過了江晚晴,但是莫名讓江晚晴升起了一點兒不好的預感。


    果然,王院長下一句話就把目光落到了嚴修筠身上:“嚴教授,你最近在做項目收尾,我聽說你有幾個實驗要轉到老校區來?”


    嚴修筠一點頭:“是這樣。”


    王院長笑了:“那正好,這一個月,小江老師忙家庭,你替她忙忙事業——每天臨走前配合天翼醫療器材的小韓同誌,做一下儀器的日常維護,有情況及時反映。”


    江晚晴一聽就急了,語氣卻還保持著克製,語速卻不自覺地加快了:“王院長!我不好做這項工作,他就更不行了——我們家有特殊情況,您不說讓他幫幫我,怎麽還給他派額外任務呢?您這可不是讓我頂半邊天,簡直是天塌了讓我們夫妻倆自己頂了算了。”


    她這話說的伶牙俐齒,但偏偏還是笑著的,誰聽了不舒服,也都不好意思跟她明著對頂。


    王院長被她噎了一噎,笑了,用手點點江晚晴:“這個小江老師,能說會道,厲害哦……看出來你們家都是你說了算,嚴教授在家沒地位的。”


    這一席話說的在座諸人都笑了起來,連嚴修筠都好脾氣地跟著笑,仿佛甘之如飴,也沒覺得“妻管嚴”這個名聲丟臉。


    江晚晴倒是不怕他們笑,也隨著他們笑了兩聲,才正色下來:“這件事……”


    她剛開口,卻見坐在對麵的嚴修筠給她遞了個眼色。


    江晚晴不動聲色的把原本更激烈的措辭暫時咽了回去。


    嚴修筠把目光轉向王院長,而後接了江晚晴的話:“院長,我在家裏當然是沒有我沒有我們家江老師細致,但是她最近確實安排不開,既然這樣,這個工作就先交給我。”


    沒想到他這麽痛快地接了下來,江晚晴頓時一愣。


    側眉一掃,還掃到了韓樂雪一閃而過的一絲笑意,江晚晴頓時更有點兒七竅生煙。


    別人不知道她對這件事避之不及是為什麽,嚴修筠不可能不知道,他這樣應下來,自己的推諉都白費了!


    當著外人,她不好意思爆發,臉色隻是似笑非笑的,幹脆的把筆記本兒一合,抱臂往椅子深處一坐。


    王院長成功把這件事推動了下去,滿意的笑了:“嚴教授識大體。”


    這話簡直是把江晚晴捎上了,話音剛落,江晚晴的目光就看了過去。


    王院長看見了也隻能當沒看見。


    嚴修筠卻沒接這句誇獎,而是話鋒一轉:“但是,我有個小要求,希望兩位院長首肯。”


    他接受工作接受地這麽痛快,王院長不得不給他台階下:“你說。”


    嚴修筠笑了一笑:“既然儀器是我們兩個學院共同試用,為了溝通暢快,最好兩個學院一起配合廠方進行日常維護,我就代表咱們生科院做這件事了,但我同時希望藥學院出個人,跟我一起負責。人選我也想好了——吳啟思副教授很合適,一來,他對這個儀器非常熟悉;二來,我們兩個最近一起在負責項目收尾,下班時間趕得上,您覺得怎麽樣?”


    王院長聞言笑了:“藥學院的教授,當然要問問齊院長的意見。”


    齊院長沒想到這件不大的事情能分出這麽多叉頭兒,被吳啟思和江晚晴一前一後吵得有點心煩,現在終於看到了此事塵埃落定的希望。他根本不想節外生枝,幹脆一錘定音:“沒問題,那就這樣——吳教授,你跟嚴教授一起,配合廠方每日維護儀器。”


    `●)


    吳啟思不是個會拒絕的人,況且他以自己老實人的目光看去,覺得此事沒什麽大不了,幹脆一口應了下來。


    齊院長看了一眼表,發現這麽一個破會居然開了一個多小時,現在竟然都到了要吃飯的時候了。


    這麽一想,他整個人的心力交瘁都被饑餓感襲擊懵了。


    “那行,實驗排期你們私下商量著來,我和王院長也不過問了。”齊院長大手一揮,“散會散會。”


    他說完,站起身就往外走,被王院長眼疾手快的追上了:“齊院長……中午哪兒吃?咱們就別跟小孩兒們擠食堂了,隨園餐廳……走走走,咱們隨園餐廳……”


    ……


    兩位院長步步生風地走了,其他人自行散場。


    韓樂雪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伶俐人,趕在所有人離開前,先一步到了門口兒,開始給所有與會的老師發名片兒,發到江晚晴的時候,她還看起來挺友善地笑了一下兒。


    江晚晴麵無表情地點了下頭,拿了名片,誰也沒等,轉身進了衛生間。


    等到她勉強平定了心情,從衛生間拐出來的時候,參加會議的老師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可她一抬頭,卻恰好看見了嚴修筠。


    嚴修筠站在會議室門口,不時朝別的地方看一眼,顯然是在等人。


    他謙謙風度,立如鬆柏修竹,舉手投足都魅力十足。


    然而他不是一個人站著的。


    韓樂雪站在他身邊,不停地跟他搭話兒。


    小女孩兒巧笑倩兮,眼底的神色都好像是會發光。


    “嚴教授,您其實可以算是我的學長——我在皇家大學做過一年的交換生。”韓樂雪展顏一笑,為這點“幸運”而驕傲的同時借機問道,“不知嚴教授中午有空嗎?如果有時間的話,請允許我請您吃個飯,以後大家一起工作的時間還多,我們提前交流溝通過,更利於以後工作的開展。”


    江晚晴:“……”


    這話說得,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好一個小丫頭片子,這是當我死了?


    嚴修筠隻是維持風度的笑,沒應聲,一抬頭,恰好看到江晚晴走過來。


    他的笑容在韓樂雪眼裏發現了質的變化——韓樂雪終於意識到,他剛才那點兒笑容有多敷衍。


    可惜江晚晴瞎,或者說,她被憤怒衝昏了頭,根本沒看出來。


    雖然也有可能,嚴修筠的笑意在她眼裏一直是這樣的,她一直覺得這樣的笑容才是理所當然,根本顧不上觀察區別。


    嚴修筠目光看著江晚晴,對韓樂雪,則漫不經心地拒絕道:“不必了。工作的事情,工作時間解決就足夠了,不要再占用私人時間。”


    韓樂雪趕忙道:“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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