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情況啊嚴教授,對方要打人,我當然得先把受害者搶出來。”她試著辯解了一句,看看嚴修筠的臉色,就知道這個解釋並沒有任何緩和心情的卵用,隻好晃著他的胳膊,討好地笑起來,“還有啊,我這不是知道,你就在我身後嗎。”


    嚴修筠對這個解釋並不滿意,微微皺了眉:“我要是不在呢?”


    人家溫柔可人的小姑娘這種時候都會服個軟,然而江晚晴一向擅長詭辯,於是她一挑眉,先下手為強:“你為什麽不在?結婚時候的誓詞‘保護我、愛護我’,這都是說給豬聽的嗎嚴教授?”


    嚴修筠的臉色僵了一下,似乎是被她的胡攪蠻纏震驚了,於是惡人先告狀的江晚晴也跟著心虛了一下兒。


    可是那表情隻是一瞬間的,很快,他就在江晚晴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他攬過她的腰,俯下身輕輕親吻了她的額頭。


    “可不是說給豬聽了麽……笨蛋。”


    江晚晴:“……”


    哎……一不留神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而她居然還挺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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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科研會議“成果豐碩”地圓滿落幕,江晚晴一行當天就回了平城。


    江晚晴不是拿八卦當生命的李教授,意外撞上陳雅雲處理家庭矛盾的事情,她當然沒對任何人提過。


    陳雅雲的表現也像這件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為人處世還是那個脾氣,和江晚晴在學校裏偶爾遇見,仍然是一張清高孤傲的臉,點一點頭就算打了招呼。


    陳雅雲不知是篤定了江晚晴不會亂說,還是認為江晚晴即使說了她也不在意,總之,她不僅沒有搭理江晚晴提供心理谘詢的建議,甚至連不要傳閑話這種暗示都沒有給過。


    江晚晴倒是有意觀察過陳雅雲。


    她看得出陳雅雲清冷之餘的憔悴,但是人家不願意和自己談私事,她也不好明裏暗裏地盯著人家看。


    她隻是沒想到,這件事在半個月後會那樣急轉直下。


    那天早晨,她照例挺早的來到了辦公室,卻發現原本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學校的好多老師竟然都在。


    李教授更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到了,正拉著一個和她交好的教授竊竊私語,表情間帶著一種鄙夷,讓人微妙的不舒服。


    看到江晚晴進來,其他人便紛紛住了嘴,都有意無意地往她這邊看了一眼,隨後又紛紛泄了一口氣,該說什麽還說什麽。


    這一套行為一氣嗬成,跟演情景喜劇似得。


    看起來這討論的對象不是自己,江晚晴也沒什麽加入討論的興致,她往自己的辦公桌邊一坐,打開電腦,準備給項目接下來的實驗排個期,可是誰知一打開電腦,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朝她看了過來,連討論的聲音都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江晚晴不知道自己開個電腦怎麽就捅了馬蜂窩,整個人都哭笑不得起來。


    她在這一屋子竊竊私語裏渾身腦袋疼,正事兒也幹不下去,幸好項目組裏的一個博士後來找她談論文發表的事兒,她趕忙拉了人躲到了旁邊沒人的實驗室,關上門才長出一口氣。


    “也不知今天這是怎麽了……我一進門兒就這樣。”江晚晴無奈的搖搖頭,“你那論文……”


    她剛說了一句,就發現博士後的臉色居然也不太對,含含糊糊欲言又止的。


    江晚晴奇道:“出什麽事兒了?你怎麽也這幅神神秘秘的表情?”


    這博士後姑娘今年剛入站,隻比江晚晴小兩歲,到底年輕,心裏藏不住事兒,平日裏和江晚晴相處的不錯,看她這一副全然不知底裏的模樣,又聽她有此一問,八卦之心就完全藏不住了。


    “江老師,學校論壇上的帖子您還不知道呢?”博士後姑娘說,“咱們學院出事兒了。”


    第17章 16


    江晚晴這才後知後覺地打開了學校論壇。


    和辦公室那點程度的竊竊私語的聲音比起來,學校論壇聲音已經堪稱天翻地覆了,論壇裏平時都是學生們的雞毛蒜皮,而今天,則徹底被一件事占據了全部的版麵。


    帖子的題目更是驚心——《知名學府教授的真實麵目,男盜女娼,淫□□女》。


    發帖時間是昨天晚上七點左右,發帖者陳述了一個跨度長達十年的恩怨糾葛,痛斥了高校潛規則。帖子中的重磅內容是一段性、愛視頻,雖然打過碼,但是馬賽克處理的極其敷衍,讓人仍然能從一些特征中看出主角真麵目的端倪。再結合發帖者的暗示,相關人士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男主角是院係中學術水平出類拔萃、一向以風度翩翩的姿態出現在人前的專業大牛導師朱和峰,女主角則是一向清高冷肅的研究員陳雅雲。


    誰也沒想到,德高望重的朱和峰與女弟子陳雅雲是這種肮髒齷齪的關係,作為平城大學的學者,他們一向是以頂尖人才的身份站在受人尊敬的神壇上,而這組視頻一曝光,他們毫無疑問的要帶著自己周身的汙穢跌進爛泥裏,仿佛那才是最適合他們的地方。


    經過一個晚上,這件事不斷發酵,不僅學校論壇上的猜測與回複鋪天蓋地,連微博上都充斥了大量有關此事的討論,平城大學的官方微博已經被迫關閉評論功能,然而與事件相關的評論一時是刪不幹淨了。


    江晚晴隨手翻了翻,覺得這小黃片截圖實在辣眼睛,年輕女子和中老年男人的身體同時出現在一張畫麵上,美感幾乎沒有,隻剩下令人翻江倒海的一言難盡。


    江晚晴被這尺度戳瞎了雙眼,忍著不適想把網頁關掉,卻鼠標一滑,意外在其中一個轉發量最高的爆料中看到了一組模糊的視頻截圖。


    這個剪輯出來的視頻顯然不是正當手段取得的,背景中帶著一種並沒有美感的朦朧,但這種感人的像素也足夠所有人看清內容的不堪入目。


    除了已具姓名的陳雅雲,有好事者做了多番對比,證明視頻中的男性因為出境時間很短無從對比,但視頻中出現的女性因為露出了很多特征,且身量不一,如果按照不同的身體特征去區分,人數竟然有七、八個之多。


    江晚晴不知想起了什麽,愣了一下兒。


    那些不堪入目的內容紛紛擾擾,她原本快速瀏覽過,並沒多想,等她後知後覺的想起些什麽,再想去看清那照片上的特征時,這條微博已經由於顯而易見的和諧原因,被刪除了。


    江晚晴有那麽一段時間,整個人都是木然的,她突然開始回想和陳雅雲有關的一切細節,回想那個撞到他們夫妻吵架的晚上,回想陳雅雲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


    她的電話卻突然響起,打斷了她好像很快就要抓住的關鍵。


    斷了的思緒一下子連不起來了,然而一低頭就發現,這個電話她不能不接——因為這通電話是陳雅雲打來的。


    陳雅雲的聲音很快通過手機傳了過來,與江晚晴預料之中不同的是,她的聲音依然清冷而平靜,和往日似乎沒有什麽不同


    “江老師。”陳雅雲說,“我記得您說,隨時歡迎我找您聊聊,希望沒有打擾到您。”


    江晚晴手下一頓,瞬間甩開了鼠標,霍然從辦公室裏站起身來。


    她徑直推了門,朝陳雅雲所在實驗室的方向走。


    她腳步很快,幾乎是在奔跑,可是她不敢讓自己腳下的鞋發出“噠噠”聲,更不敢大喘氣。


    即使她不好的預感一個接著一個,她也隻能努力維持著比較柔和的聲音:“當然,陳老師,您現在在哪裏。”


    “我的那些事,想必您都知道了。”陳雅雲說,“我欠您一句真心實意的感謝——我是指那天晚上,我和學林起衝突的時候,您維護過我。”


    “那是應該的……”


    陳雅雲似乎是笑了一聲:“那天他聽說了一些事情,情緒比較激動,所以從平城追到了申城也要跟我吵這一架。那時候他很不冷靜,如果不是您和嚴教授恰好出現,他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會采取什麽極端的手段也說不定。”


    “他不會的。”江晚晴說,腳下不停,“我在實驗室見過他幾次,都是來接您下班……感情的事有千萬種解決辦法,電話裏說不清楚,我們應該見麵,您可以和我聊聊他。”


    陳雅雲對江晚晴見麵的要求聽而不聞,她似乎是輕笑了一聲,自顧自說了起來:“我和學林是在我讀博士的時候認識的,博士期間,按照規定所有人都必須要去國外交換一年,我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了他。”


    “……”


    “我記得那時正趕上一年一度的橄欖球賽事,實驗室的外國助教請我去看比賽,其實我對橄欖球這種野蠻運動沒有什麽興趣,但是外國人很熱情,我不好意思不接受,所以隻能假裝很感興趣地去了。那麽大的賽場,偏偏是學林坐在我身邊……因為我倆同樣是亞洲麵孔,轉播賽事的導播大概以為我們倆是情侶,中場的時候,畫麵鏡頭就對準了我們倆。我當時尷尬極了,學林倒是落落大方,指著大屏幕,示意我和他一起朝大家揮揮手。等到鏡頭切走了,他就一笑,用英文向我做了自我介紹……他那個笑容,我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


    陳雅雲的聲音溫和平緩,有一種對往事娓娓道來的安寧,可是這種安寧讓人無端毛骨悚然。


    江晚晴拿著手機,心底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心跳快得像一隻拚命逃竄的兔子。


    她越走越快,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到了陳雅雲所在的實驗室時。


    她兩步搶到近前,“砰”地一聲推開了實驗室的大門。


    試驗台前有幾個研究生和博士生,可是顯然,他們的心思都不在實驗上,連原本規定必須帶好的口罩都摘了下來,幾個人聚在一起,表情都很微妙——在說什麽實在太過於一目了然了。


    不過江晚晴的動靜太大,這些人全都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噤了聲,心虛又不知所措地同時看向了江晚晴。


    江晚晴在這樣的目光之下,隻感覺焦躁。


    陳雅雲不在這裏!


    她會去哪?!


    江晚晴和陳雅雲私交淺薄,此刻,哪怕江晚晴急得六神無主,也對陳雅雲的去向毫無線索。


    而電話裏的聲音仍然平靜,像一朵雲彩安然的漂泊在空蕩的蒼穹,隻是那聚集的雲層越來越淺,像是馬上就要被風吹散了。


    “……我是太自私了,我不該被他那個笑容感染,也不該放任自己接近他……我是一個已經枯萎的人,哪怕是最好的年華也注定要結一個惡果。”陳雅雲說,“我總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堅強到那麽多事情我都扛下來了……可能我還是太脆弱了。”


    “我是直接保研到他名下的,係裏成績第三名。當時得知我能成為他的學生的時候,可笑我竟然覺得過幸運。……江老師,您知道現在的環境,對女性學者有多苛刻……”她這麽說著,像是急切的尋求認同,可是她頓了一頓,卻又很快改了口,“哦,我忘了,您是江家的女孩子,您大概是沒體會過這些的。”


    這句話其實是讓人非常不舒服的,江晚晴聽聞,心裏像是堵了一口疏解不了的鬱氣。


    可她隻是皺著眉,無力也根本來不及表達其他的情緒,隻是企求對方肯聽她說:“不,我懂。”


    陳雅雲卻不在意這個了。


    “他很少收女弟子,即使收了也在他手下呆不長,我還以為是因為他對學生嚴苛的緣故,以前很多人說,很多男孩子在他手下都受不了這種委屈……我還以為是這樣!才讓很多女孩子受不了他這種工作狂一樣的導師……而我竟然直到噩夢徹底降臨才知道這是為什麽!”


    陳雅雲的聲音顫抖起來,並不明顯,可是江晚晴聽到了。


    “……他對我動手動腳並暗示我們需要‘完全信任’的時候,我沒敢反抗;他拿我的學術前途威脅我和他發生關係的時候,我沒敢反抗;他拿院裏的工作來控製我,暗示我隻要離開他就會身敗名裂的時候,我沒敢反抗……他用院係職務和職權威壓我,讓我成為他的一個誘餌時,我已經不能反抗了……我到今天才發現,潛意識裏,我竟然一直希望他還能放過我!我居然希望一個魔鬼能迷途知返!我大概是瘋了!”陳雅雲有點兒歇斯底裏,“可是一步錯,步步錯,人生從來都沒有抽身退步,隻有萬劫不複!”


    江晚晴在眾人不明所以的注視下,猶如困獸一般的在原地轉了兩圈兒,像是渾身有千鈞重的壓力無法舒緩。


    她幾乎是神經質一般地啃著自己的食指,麵色陰沉地一一打量了在場諸人,隨後煩躁地猛然閉了眼,快步走到一個研究生麵前,搶了他手裏的紙筆。


    ‘報警!去找陳雅雲。’


    她隻寫了這七個字,筆畫蒼涼,力透紙背。


    她不發一言,隻表情冷肅地,把這張紙舉給麵前幾個研究生看。


    幾個學生在她麵前不敢出聲,麵麵相覷了兩秒,才終於有一個反應了過來,睜大眼睛點點頭,慌忙跑去找手機。


    江晚晴無聲深吸了一口氣,精神分裂一般的,用一個和表情完全不匹配的輕柔語氣循循善誘道:“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他的報應已經近了,事已至此,那些可以威脅你的東西已經不在了。您知道的,我認識的一些人,完全可以幫得上忙,您……”


    陳雅雲卻打斷了她:“學林昨天出了車禍。”


    江晚晴一愣。


    “……他昨天晚上喝多了酒,醉駕。車子衝進了環城河,被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涼透了。”


    江晚晴猛然頓住了。


    陳雅雲的聲音平靜得令人心慌:“他是我這些年晦暗生命中的唯一一縷光……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江晚晴捏著手機,臉色難看到無以複加的程度,幾個學生都不敢和她對視。


    去找手機的那個學生拿著手機跑回來,手不受控製地抖著,去按110。


    按完撥出去,他焦急地站在原地等接通,卻便無意中朝窗外望了一眼。


    隨後,他誇張地倒抽了一口氣:“看那裏!那裏有人!”


    幾個人被驚動,瞬間瞪大了眼睛,同時衝到窗戶邊。


    江晚晴看到藥學院實驗室對麵的“德才樓”樓頂站著個人,那赫然是陳雅雲。


    陳雅雲拿著手機,正跨過樓頂那因為曆史滄桑而形同虛設的護欄。


    如刀的秋風吹動著她的衣服和早已散開的長發,獵獵風聲從虛空傳過來,又同時卷著落葉飄落滿地,讓這原本寧靜的校園染滿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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