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修筠說的“老爺子”是他的父親、江晚晴的公公——媒體常常提起的“藥業大王”傅耀康。


    傅耀康幾十年前白手起家,從醫藥行業起家,一手創立了如今赫赫有名的“耀康集團”。


    他一生經曆傳奇,幾起幾落,是華人乃至世界富豪圈內響當當的人物,他近幾年年事漸高,身體狀況反反複複,因此他事實上已經退居二線,手下的產業任由兩方人馬平分秋色。


    嚴修筠是傅耀康的幺子,卻不姓傅。


    因為這位老先生發家之後英名不保,在事業巔峰期,不顧四十歲高齡懷孕的發妻,出軌了如今人稱“藥王二姨太”的吳雅蘭。


    原配傅夫人——也就是嚴修筠的母親,本名嚴書音,是個藥學家,曾兩次拿到拉斯克醫學獎,那是醫學界僅次於諾貝爾的大獎,含金量十足,足見其在醫學方麵的卓越貢獻。


    她本人出身港府名門,家世顯赫,與傅耀康是留學英國時的師兄妹,隻不過傅耀康的能力更在商業層麵,而嚴書音女士更專攻學術研究。他們的婚姻原本也曾琴瑟和鳴,昔年初出茅廬的“耀康醫藥”,也是憑著傅夫人研發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新藥,才在全球市場站穩腳跟。


    嚴書音女士本人更不是那種要終身依靠丈夫的小女人,孕中聽聞“藥王”出軌的消息,直接提出了離婚,硬氣地分走了“藥王”一半家產,還帶走了尚未出生的嚴修筠。


    同時她登報發表聲明,和傅耀康恩斷義絕,在社交場合永不相見,這段八卦一時在華人世界廣為流傳。


    江晚晴一直覺得嚴書音這樣的女士,是所有女性該學習的榜樣,夫妻一世情斷恩絕,既不哭哭啼啼,也決不讓自己吃虧。她這種毫不拖泥帶水的決絕,反而換了傅耀康半生愧疚一世尊重,以至於在她去世後,傅耀康都沒有臉麵,把吳雅蘭轉正,至於他們兩個人的私生子,則很多年都生活得像是傅家的邊緣人。


    轟轟烈烈一場豪門恩怨,唏噓過,敬佩過,原本可當過耳笑談,可江晚晴到底沒想到,嚴修筠竟然是傅耀康和嚴書音的兒子,自己成了他們的兒媳。


    平城江家書香傳家,百年望族,她早料到,能被介紹人”選“到自己眼前的男人不會家世普通,可她知道嚴修筠的身世的時候,仍然小小訝異了一下兒。


    嚴修筠和吳雅蘭的矛盾由來已久,根源仍在傅耀康老先生。


    雖然嚴修筠並不在傅耀康身邊長大,但是對於這個出生後就不得經常見麵的幼子,傅耀康一直存著一份更甚於嚴書音的微妙愧疚。


    吳雅蘭與傅耀康暗通款曲時不過二十幾歲,如今三十年過去,也還不到六十歲,與垂垂老去的藥業大王不同,她仍然正當壯年。


    吳雅蘭忍耐多年一直不得名分,而傅耀康年事漸高,健康狀況江河日下,繼承人之爭就更顯明朗化。


    如今耀康集團的實際勢力分為兩部分,一派支持傅耀康與嚴書音的長子,也就是嚴修筠的大哥,傅修遠;而另一派則是吳雅蘭的支持者。


    傅修遠在這場爭奪中,原本占據絕對的優勢,可世事從來不缺意外。


    幾年前,傅修遠在一次商業考察的途中遭遇了空難,萬幸撿回了一條命。


    但是傅修遠從空難發生,到死而複生之間的時間空缺,長達一年之久,那場空難帶來的連鎖效應是災難性的,經濟損失還算可控,但是傅修遠原本優勢的分崩離析,則被所有人明明白白地看在眼裏。


    這其中,少不得有吳雅蘭雄心勃勃地推動,傅家兄弟和吳雅蘭之間的矛盾,也被這次空難,從隱約的幕後,被徹底推到前台。


    江晚晴甚至一度懷疑,連傅修遠的空難可能都與吳雅蘭有關,但是這件事沒有確切的證據。


    而有確切證據的另一件事,讓江晚晴毫不猶豫地站到了傅家兄弟這一陣營來——當初江晚晴的相親條件在網上掀起如此熱議,幕後的推手,竟然是吳雅蘭。而原因,竟然是因為江晚晴拒絕過的某個相親對象,是吳雅蘭引薦的。


    對這種睚眥必報的女人,江晚晴簡直瞠目結舌,當然,她也會每天例行公事詛咒這位二姨太一百遍。


    等到她和嚴修筠結了婚,這種對立就更明朗而複雜了。


    江晚晴眯了眯眼,還準備就吳雅蘭的事情,給嚴修筠籌謀劃策一番,然而嚴天意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他邁開兩條小腿兒,“噔噔噔”從辦公室裏跑出來,站在兩人麵前,仰著頭,十分不情願又隻能故作乖巧地,一左一右地打量著江晚晴和嚴修筠:“爸,媽,你們在說什麽?”


    孩子簡直是打擾溫存和密謀的神器。


    江晚晴不得不抽回手來,故作鎮定地笑笑,俯身摸摸嚴天意的腦袋瓜:“我在聽你爸講他最近的研究。”


    對孩子撒謊固然是不好的,但是提前教會嚴天意什麽是大人的恩怨,這就是災難了。


    兩權相害取其輕,江晚晴果斷放棄了出謀劃策,她一邊說,還一邊向嚴修筠遞了個眼神。


    幸好嚴教授十分配合:“我在講最近的研究課題——通過多層次基因分析,揭示參與人類記憶的遺傳基因……你出來之前,我們剛講到單核苷酸多態性位點對短時間記憶的貢獻。”(注1)


    江晚晴:“……”


    基因……核苷酸的……什麽?


    幸好嚴天意忙著把她往屋裏帶,沒看清她被一連串突如其來的專業術語碾壓的表情。


    嚴天意有一個很好的習慣,大人不在,就不會自己吃獨食——這也是他火急火燎把一雙爸媽都催到自己眼前的原因。


    而現在,他已經通過動作示意獲得了江晚晴的同意,於是興高采烈地打開了蛋糕盒,吃了一口,而後歪著頭,心滿意足地問道:“那我媽聽得懂嗎?”


    感覺自己身為女博士的智商被鄙視了的江晚晴:“……”


    雖然,隔行如隔山,她也確實沒聽懂……


    嚴修筠卻立刻看了他一眼:“天意,不許這麽說話。”


    “哦。”嚴天意立刻會意並改口,“那您給我媽講明白了嗎?”


    江晚晴:“……”


    他簡直是現場教學版的“自己不傲慢,也不讓別人尷尬”。


    這孩子插上尾巴就是個猴兒,已然非法成精了!


    嚴修筠卻對這個說法顯得比較滿意,他探身拿過桌子上的一包紙巾,從裏麵抽了一張,讓嚴天意備著用來擦手,輕笑道:“哪有幾句話就能講明白的,我又不是神仙。”


    嚴天意接了紙巾,仍然把自己吃成一隻花貓,準備大快朵頤後一次性擦掉。


    江晚晴看不過去,從嚴修筠手裏接了紙巾,準備親自上手。


    可等她看清了紙巾的包裝,手下的動作立刻一頓。


    ——這包紙巾,就是那包“客房專供”。


    江晚晴原本又好笑又柔軟的心情,瞬間跌到了穀底。


    她一頓,嚴修筠就察覺了:“怎麽了?”


    “沒……”江晚晴立刻否認,手上的動作繼續,視線避開嚴修筠的注視,自然而然道,“我早晨就是在這家酒店和孟采薇吃的早餐。”


    嚴修筠眯了眯眼,而後眼神舒緩下來:“應該是許璐……你記得她嗎?她來改論文時落下的。”


    江晚晴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那個看著挺機靈的小姑娘,記得。”


    嚴修筠臉上的表情公事公辦,看不出破綻:“說到許璐,正好有一件事想找你。”


    江晚晴的手不著痕跡地抖了一下兒,她咬了咬牙,暗中運了一口氣,才回過頭來璀然一笑:“什麽事?”


    嚴修筠:“許璐輔修了本科心理學的雙學位,想試著發篇論文,你有沒有空指點一下?”


    江晚晴皺眉:“她輔修心理學做什麽?”


    嚴修筠分外坦然地看著她:“這要問她自己了。”


    江晚晴先是一愣,隨即生出一點兒讓人咬碎牙齒的酸。


    她剛才遇到了許璐,可許璐並沒有跟她提起此事,不僅如此,還迂回地找了嚴修筠來說。


    這是什麽意思?


    江晚晴幾乎已經立刻斷定這是個借口了。


    可是嚴修筠滴水不漏,她總不能先露出怯懦,於是她再度提了一口氣。


    “下周一可以,我要去老校區心理疏導室坐班。”江晚晴沉下臉來,也公事公辦道,“讓她帶著論文去找我。”


    她說完,沒有和嚴修筠對視,低頭給嚴天意擦了擦臉,把紙團了扔進垃圾桶:“我去趟衛生間。”


    言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嚴修筠看著她走遠,沒出聲。


    倒是嚴天意從蛋糕裏抬起臉,晃著兩條小腿兒笑了一下兒:“我媽看起來要氣炸了。”


    嚴修筠低頭看了他一眼。


    嚴天意壞笑道:“需要我去賣萌哄哄她嗎?”


    這下,嚴修筠連看也不看他了。


    他自覺沒趣,皺了皺粉嫩的小鼻子,又問:“您為什麽不直接和她說。”


    不像很多父母會簡單粗暴地斥責孩子“大人的事小孩兒少管”,嚴修筠和江晚晴夫婦倆信奉的從來都是講道理的教育方法。


    嚴天意智商和情商高得離譜兒,有時候和他對話,總有一種在和十幾歲孩子對話的錯覺——這樣的特質也決定了他並不是一個好敷衍的小孩兒。


    孩子不好敷衍,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敷衍他。


    事無不可對人言,嚴修筠一向會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他,如果嚴天意能理解那當然好,如果不能理解,他也會引導他試著理解。


    嚴修筠在原地立了幾秒,發現江晚晴還是沒有去而複返的意思,才微微歎了一口氣。


    “如果一件事的來龍去脈非常複雜,而由這件事衍生出來的一個問題,現在必須要解決。解決的方法隻有兩個,一個是你暫時說謊,以掩蓋背後的複雜;還有一個,是用另外的方法,讓提出問題的人自己發現答案。”嚴修筠說著,站到了嚴天意身邊,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你會選擇哪一個?”


    他這段話說的抽象,嚴天意似懂非懂,但仍然點了點頭:“所以你想讓我媽自己發現。”


    嚴修筠摸了摸他的頭,隻是笑了一下。


    嚴天意有幾分懵懂地抬起頭:“那……那件複雜的事,會傷害到她嗎?”


    嚴修筠卻更深地沉默下去。


    “有我在,不會的。”


    他的語氣顯然安是在安慰人,可安慰的卻不知道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注1:該描述源自現實科學研究,非原創,特此注明。


    第8章 7


    無論心裏有多麽百轉千回,有多少情緒需要沉澱或醞釀,太陽照常升起,周一如約到來。


    江晚晴有意無意穿了一件明豔過頭的裙裝。


    她容顏姣好,皮膚白皙,穿豔色出門,更襯得肌膚如雪,麵無表情的模樣更是氣勢淩人。


    她走到教學樓下,從一樓大廳的玻璃門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時,就有點兒後悔自己的張揚,


    她再年輕個十幾歲的時候,確實是這樣不懂給人留餘地的脾氣,但是如今年齡見長,眼看步入而立之年,這樣的盛氣就顯得沒意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較真。


    可是穿都穿了,不合適也來不及換了。


    江晚晴本想去辦公室打一晃就去谘詢室,沒想到辦公室這麽早就已經有人。


    同事看到她這個打扮,立刻就過來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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