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麵,她確實沒有照著誰去描繪這樣一個人;而另一方麵,這個人的一切,卻好像烙印一樣,自動生成在她的腦海裏了,以至於她卯著勁要為難介紹人時,有關這樣一個人的一切,就脫口而出了。


    江晚晴幹脆的把這種現象稱為“一想之美”——每個人都有一個完美對象的模板,你覺得美好的人是什麽樣子的,你描繪出來的就是什麽樣子。


    她隻是沒想到,這“一想”居然真有人能與之對應。


    他們認識那年,嚴修筠剛從海外歸國,屬於高端人才引進。平城大學這種高貴冷豔的國內知名學府,落一片葉子都能砸到至少三個教授,都罕見地對嚴修筠的到來表示了熱烈歡迎。


    學術上的成績也就算了,嚴修筠長得是真好,是那種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的好,他空降的那一年,所在院係的女研究生和女博士數量,陡然翻了一倍還多。


    然而這位男神一回國就相親,相完親就結婚,效率之高,直接把一眾高嶺少女的蕩漾春情扼殺在了搖籃裏。


    嚴修筠的出現令江晚晴驚喜,更令準備看她笑話的一眾人等大跌眼鏡。


    在外人眼裏,找到了嚴修筠,挑剔的江四小姐,大概是終於得償所願了。


    當初,她的婚禮辦的如夢似幻,可這好像出乎意料地奠定了她這場婚姻的基調——美則美矣,並不真實。


    如今她和嚴修筠結婚已經一年了,江晚晴卻漸漸覺得,當初那個風度翩翩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男人,猶如水中月,鏡中花。


    “其實,我也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我總是覺得,我們的婚姻裏有另外的人。”江晚晴支著下巴,若有所思而明察秋毫地對孟采薇道,“這種狀況,難道不是出軌嗎?”


    第4章 3


    麵對江晚晴的“明察秋毫”,孟采薇隻有一臉黑線,她壓抑住了翻江倒海的“臥槽”,搜腸刮肚地準備了一車文明用語,最終也隻憋出來一句:“……你也說了你沒證據啊。”


    江晚晴則直接無理取鬧的定了罪:“但我有直覺。”


    “……”


    孟采薇每天在商場的爾虞我詐中沉淪,享受著應對各方人士笑裏藏刀的快、感,卻實在不擅長這種原配鬥小三的戲碼。


    更何況,這“小三”還暫時隻存在於江四小姐不知道見沒見過鬼的“直覺”,實在令人黯然銷魂。


    這題太難了,孟采薇簡直想哭。


    可是,直接否定江晚晴,又顯得不太夠朋友。


    所以她隻能拚盡了智商和情商,試著找了一個很有建設性的出發點:“那你說,這個出軌對象,有沒有可能是小天意的親媽。”


    孟采薇小姐角度刁鑽,此言一出,立刻讓江晚晴陷入了一種名為“有可能”的沉思。


    眾所周知,江四小姐這位最終雀屏中選的如意郎君,有個拖油瓶,大名嚴天意。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這孩子的名字和江四小姐的名字出自同一句詩,讓江晚晴覺得他們之間有緣,因此對這孩子格外厚待。


    嚴天意是個想討人喜歡,就能非常討人喜歡的小孩兒。


    孟采薇記得江晚晴說過她和這孩子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


    那時的江晚晴對嚴修筠一見傾心,感情進展順利,很有效率地談婚論嫁。


    她本著要和對方獨子好好相處的心態,很沒創意的,準備和未婚夫帶著孩子一起去一次遊樂園。


    在遊樂園門口,江晚晴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盡量讓自己美麗的皮相朝溫婉賢良的方向發光發熱,而不要像一個隨時準備欺男霸女,克扣孩子口糧的刻薄後媽。


    隨後,她精神抖擻地,迎接來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


    小團子繼承了其父嚴教授的好相貌,遠遠看去就像嚴修筠的q版,唯獨一雙眼睛不像。


    嚴修筠的眼睛深邃而輪廓悠長,是典型的丹鳳眼。


    而這小團子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透出可愛單純的童真。


    他軟軟糯糯奶聲奶氣地跟江晚晴打了個招呼,立刻獲得了江晚晴無數好感。


    江晚晴對可愛的小家夥完全沒有抵抗力,她蹲下身,笑著準備和這孩子做一個自我介紹:“天意你好,我是……”


    她話沒說完,這孩子卻先她一步笑了。


    說出來的話倒是十分言簡意賅:“不用多說了,媽。”


    江晚晴:“……”


    幸好嚴教授家教森嚴,及時化解了江晚晴的尷尬——他及時批評了嚴天意,因為打斷大人說話很不禮貌。


    後來的日子,江晚晴發現這孩子不僅長得好,而且智商超群,博古通今。


    四書五經這種對小孩子而言稍顯晦澀的古典文學,他看一遍就能背;江晚晴書櫃裏的高等數學被他拿出來翻過兩次,就已經能像模像樣地解課後習題了,至於他爹嚴教授的專業書籍,他已經可以一邊兒看,一邊兒聲情並茂地向江晚晴解釋概念了,是個十分有理有據的科普帝,江晚晴常年毫無防備地被他科普一臉,仿佛她兩個博士學位都是路邊撿的。


    ……然而這孩子才四歲。


    江晚晴出身江家,從小在各種知識的海洋裏熏陶,熏出了一身知識淵博的睥睨。江家人可能天生都是搞學術的好苗子,江晚晴從小到大的成績,堪稱鶴立雞群百年一遇,因此“神童”得十分不知天高地厚——她那懟天懟地的脾氣就是因此來的。


    年少的時候太輕狂,覺得人世太蠢我獨精明,總是覺得愚蠢不可原諒,更不肯溫順地和這個世界和諧相處。


    但如今,她上趕著當個後媽都被人碾壓智商,江晚晴已經後知後覺地醒悟了——覺得做人還是要謙虛。


    不過,她麵對嚴天意的時候,是完全發不出脾氣的。


    嚴天意又是個十分讓大人省心的孩子,他的性格中,很大一部分遺傳了嚴修筠的儒雅風度,但他仍然有孩子氣的一麵,賣萌撒嬌信手拈來。


    江晚晴曾經拿著被嚴天意標出錯誤的論文,崩潰地問這隻小團子:到底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這隻小團子不知從哪學會了寵溺一笑:“媽媽,我跟爸爸一樣,都不會不愛你啊。”


    江晚晴莫名被個四歲的孩子撩了一臉。


    嚴教授恰巧在一邊,聞言也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還老懷甚慰地,順手摸了摸兒子的頭。


    江晚晴:“……”


    她好像一瞬間就知道,這孩子的笑是跟誰學的了。


    他們三個人,看起來是一個非常和諧的家庭,如果不是刻意解釋,隻從這個氛圍來看,根本沒有人看得出來嚴天意不是江晚晴的親生子。


    可是,這並不代表江晚晴對嚴天意的親生母親沒有好奇。


    她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嚴修筠,天意的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彼時嚴教授微微停頓了一下兒,隨後似是釋然地一笑,答非所問:“她離開了。”


    那她還會不會回來?


    江晚晴很想追問這個問題,但是這樣的問題總是會讓人顯得無理取鬧。


    愚蠢的人才讓自己顯得疑神疑鬼,她是平城江家的江四小姐江晚晴,所以,這麽不夠驕矜的問題,統統都會爛在她的肚子裏。


    可直到孟采薇剛才的一問,這些好奇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嚴修筠的出軌對象,會不會是天意的母親?


    江晚晴想了想,幹脆的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是。”


    她墨跡了一早晨,此時又突然果斷起來,這令孟采薇略微詫異:“你這是怎麽覺得的?”


    “小孩子如果見過自己多年不見的親生母親,絕對不是天意這樣的。”


    江晚晴回憶起天意早晨靜靜站在門邊時的眼神,好像怕她不告而別似得;而一個孩子,哪怕是一個智商情商都超群的孩子,在麵對生母和養母的取舍時,都是會猶豫的。


    江晚晴沒在嚴天意的眼睛裏看到猶豫。


    孟采薇自認還是個少女,完全沒聽懂她這番來自老母親的經驗之談。


    江晚晴於是略過了這個她解釋不清楚的問題:“總之我覺得,他出軌的對象,是一個沒和天意接觸過,但每天都能和他見麵的人。”


    孟采薇適應不了她這番從感情到理智的徹底轉變,幸好她一向善於抓住重點:“那嚴教授每天都去哪?”


    江晚晴:“學校。”


    孟采薇:“……”


    簡直是廢話!


    嚴修筠是平城大學最年輕的教授,年輕有為名頭響亮,手下還帶著平城大學最拿得出手的科研團隊。


    學術能力和專業水平這種東西,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這些實力,都是經年累月從實驗室裏泡出來的,他每天不去學校就見鬼了。


    孟采薇忍了又忍,總算沒把自己在商場上,和一群中年男人拍桌子瞪眼睛據理力爭的那套展現給江博士,隻好再問:“學校是正常範圍……那除了學校呢?”


    江晚晴:“回家。”


    孟采薇:“……”


    這麽兩點一線的生活是怎麽被她誤會成出軌的?


    孟采薇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真是多餘問她……


    江晚晴顯然沒意識到自己說出了兩句廢話,她依然撐著下巴,一雙明若秋水的眼睛動了一動,最終看定了孟采薇:“可是他最近辦公桌上多了一包紙巾,外包裝是一家酒店的。”


    孟采薇愣了一愣:“你去他辦公室了?”


    江晚晴現在也在平城大學的博士後工作站任職,因為有心理學的博士學位,還兼職一部分學生心理疏導工作,每天同樣忙得飛起。


    這幾年平城大學校區改造,新校區年初就落成了,設施好設備新,嚴修筠的實驗組早就搬了過去,而江晚晴所在的博士後工作站的過幾個月才啟動搬遷。


    兩個校區離得不近,往返也不能像串門一樣容易。


    果然江晚晴搖了搖頭:“沒有,學校最近給辦公電腦換新,他們實驗室先換了,我讓他拍個照片給我,其他人想知道換了什麽配置……紙巾包裝是我從照片上看到的。”


    孟采薇終於摒棄了對“原配鬥小三”這種家長裏短而的偏見,現在滿心都是“我去”。


    原來“女人都是福爾摩斯”這個說法,並不是網上的段子。


    不過作為朋友,她隻能暫時收起了深入挖掘八卦的亢奮心情,言語上往好的方麵勸:“萬一是別人給的呢?”


    “我查過了,酒店距離平城大學新校區五公裏,無公共交通直達,但開車往返隻要二十分鍾,掛六星,普通房費一晚四位數,餐廳和客房兩套體係各自運營,嚴修筠桌子上的紙巾,屬於客房專供。”江晚晴一口氣說完,抬頭看向孟采薇,“你覺得實驗室裏的其他研究生或是博士生,會去這類的消費場所嗎?”


    孟采薇不想說話,隻想給她鼓掌:“所以,是哪家酒店?”


    江晚晴:“就是現在你住的這家。”


    “……”


    孟采薇終於懂了江四小姐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整個人都有點後知後覺的奔潰:“所以你約我在這兒吃早餐是準備幹什麽?抓一個已經成為過去時的奸?你準備幹什麽?在酒店每一個房間放針孔攝像頭嗎?”


    江晚晴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她:“怎麽可能?你的法律顧問是不是英年早逝?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身體好點兒的?”


    “……”


    孟采薇覺得,跟江晚晴當了多年朋友的自己,才是那個馬上就要駕鶴西去的。


    江晚晴終於吐完了自己憋著的這口惡氣:“不,我隻是來看看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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