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最後落下地平線的時候, 一道高大的身影終於冒著風雪回來。杜聖蘭:“怎麽去了這麽久?”顧崖木:“信物給了, 訂了個無聊的約法三章。”杜聖蘭饒有興趣問:“什麽?”“大事上需要經過長老會議一致通過, 才能執行。”這已經是雙方妥協後還算可以的結果,至少顧崖木現在能調動裴家的大部分高手, 辦起事來很容易。杜聖蘭輕輕頷首, 似乎也是很滿意這個結果,然後他像是狼外婆一樣溫柔招手:“你來。”顧崖木不動聲色後退一步。杜聖蘭輕咳一聲,他這副溫和表象做了一天,一時半會兒看誰都是笑裏藏刀:“我今天拿了不少人練手,現在可以幫你紓解一下傷勢。”想要完全治好顧崖木現階段還不行,但化神境界後, 杜聖蘭的真氣得到了一個爆發式增長, 完全可以支撐淬體法更長時間。顧崖木這才坐到他對麵:“怎麽治?”杜聖蘭起身關上門, 沒了外麵的風聲, 堂內又未點燈,昏暗與寂靜同時充斥在一片空間中。杜聖蘭布置下結界,隨後才道:“先化原形。”他需要具體看到對方肉身上的傷口, 從比較容易的入手。顧崖木照他說的化作一條不大的銀龍,龍本身的身軀足夠遮天蔽日,縮小後,密密麻麻的傷口仿佛堆砌在一起。這些傷口並不美觀,有的像是蜈蚣一樣粗糙蜿蜒,因為是長年累月積攢下,深淺不一。杜聖蘭見狀輕輕歎了口氣,斬月山成為宗主的考驗是看能不能在惡龍身上留下傷痕。倘若竹墨沒有利用自己,他應該會是斬月山下一任宗主,說不定也會走到持劍傷龍這一步,想想命運真是神奇,竹墨一念之差就改變了自己和顧崖木間原本會有的交集。細長的手指搭在龍身上,杜聖蘭給它翻過身來。“你幹什麽?”銀龍爪子一僵,擔心縮緊後太過鋒利傷到對方,又僵硬地恢複原狀。杜聖蘭解釋:“腹部鱗片護到的地方少,比較柔軟,方便我的真氣流入。”龍首處,小龍角下麵的鱗片微微泛紅,銀龍堅持道:“先治背上的。”杜聖蘭蹙眉,有醫者的堅持:“腹部效果更好。”銀龍回頭看他,原本可能是想做出一個怒目而視的警告表情,隻是這不到一丈的龍身實在讓人感覺不到多少威脅。半炷香的僵持後,杜聖蘭最終妥協。……尊重患者也是醫者該有的原則。真氣混雜了淬體法的力量,有一點點濕潤的感覺,傷口在愈合的過程中開始泛有一點癢意。龍泉瀑布深處有地底常年泛上來的一些毒氣,杜聖蘭需要將一些已經愈合的血痂重新撕裂,淨化裏麵的毒素。疼,癢,舒服三中感覺交織在一起,銀龍的尾巴尖微微卷起。“放輕鬆。”杜聖蘭以為他是疼的,下意識用了人類最原始的方法,在傷口上輕輕吹了口氣。這下,銀龍的尾巴卷得更緊了。《天雷淬體》容易讓被治療者對醫者產生別樣的情愫,不過在杜聖蘭進入化神期後,能相對完整的分離出天雷內毀滅道則和新生道則,除非特意發揮,這中影響相對要少很多。譬如那些被他治療的大勢力弟子,潛意識認為杜聖蘭醫者父母心,站在他這邊說話,除此之外並沒有表現出過激行為。至於顧崖木,他的精神力和意誌力都是頂尖的,以杜聖蘭現在的境界,尚不足以影響到這頭龍,所以治療的過程中杜聖蘭盡心盡力,不存在什麽顧慮。在他的全力以赴下,一條細小的傷口終於被徹底清理幹淨,而且有要愈合的趨勢。銀龍安靜地趴在他膝頭,微微泛涼的指尖帶著電流一路遊走過傷口時,它的鱗片會不自然地趨緊,偶爾又有炸開的趨勢。連續治療兩道傷口後,杜聖蘭也有些精疲力盡,他靠在椅背上,沒有催促顧崖木離開。一人一龍,一個聳拉著腦袋,手垂在一邊,目中殘存著倦意。一個癱軟在對方膝頭,聽著頭頂傳來比平時略重一些的呼吸,心跳速度有些加快。這不對勁。銀龍尤其漂亮的瞳孔中,閃過一抹糾結,它感覺自己很不對勁。治療到最後一點時,杜聖蘭其實已經是勉力支撐,加上白日裏給人接診布置陣法也耗費了不小的力氣,這會兒放鬆下來,竟是睡著了。銀龍想要起身,稍稍有一點動作,杜聖蘭手指立刻動了動,好像是被驚擾到。銀龍猶豫了一下,重新一動不動趴在對方膝頭,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堂外大雪紛紛揚揚,雪花獅子在院子裏滾雪球 ,好像是感覺到了堂內沒了動靜,好奇地偏頭看了一眼,確定沒有感覺到什麽陌生氣息入侵的味道,又跑到了灌木叢邊玩。……月明星稀,雪漸漸停了。椅子上的人緩緩睜開眼,他已經很久沒這樣睡過了。感受到膝蓋上的分量,杜聖蘭低頭一看,銀龍也在閉目趴著睡。看到它半條尾巴垂在冰涼的地磚上,杜聖蘭想了想給撈了起來,順便用身上的鬥篷給它蓋上。其實早在杜聖蘭醒來的時候,顧崖木就醒了。不過它沒有動靜,杜聖蘭一下午坐在庭院,鬥篷上沾染了院內淡淡的梅花香。熟悉的氣息和梅花的味道交織在一起,縈繞出一中格外安心的感覺,銀龍索性繼續睡下去。這樣的夜晚對於修士來說是格外難得的,通常來說修士就算想要休息,也會用冥想代替,純粹睡眠狀態很少。仁義堂內溫馨而寂靜,離這裏不遠的天機樓燈火通明,和白晝沒有區別。打探各路消息的修士被工作人員分別帶去不同樓層,進行私下情報交易。至於頂層,隻有極為重要且消費百萬靈石以上的客戶才有資格進入。管事親自請杜青光來,交出對方先前要的東西。杜青光沒想到天機樓的效率會高到如此地步。管事:“禦獸宗內正好有我們的人。”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句話。杜青光拿出一枚儲物戒,裏麵至少有十萬靈石。管事神識一探確定數字後,笑眯眯說了陰犬到訪過禦獸宗但很快離開的消息。杜青光忽然問:“數年前,黑霧飄去楓葉林那日,可有不同尋常的事發生?”“不同尋常?”管事想了想:“有個商隊經過,消息不一定準。”附近的一段路,有悍匪經常在那裏打家劫舍,商隊有可能會選擇繞道直穿楓葉林,他們最後是死在妖獸口中還是悍匪手裏,著實不好說。反正沒活著回去就對了。杜青光:“我需要這個商隊的資料。”管事拍了拍手,招來一人說了幾句話,對方很快送來相關資料。杜青光起身離開。管事提醒他:“名單。”對方先前買的禦獸宗弟子名單還在桌上放著沒打開。“燒了吧。”陰犬從禦獸宗離開沒有直接折返冥都,證明小陰犬不在那裏。杜青光走後,來送東西的工作人員感歎:“真是大手筆。”花重金買的情報看都不看,直接就不要了。雪已經停了,今晚的天空格外亮,街道上人來人往,但尋常修士卻像是完全看不到杜青光。一道目光突然鎖定了他。杜青光抬眼,發現正對麵站著五蘊和尚。後者碰到他似乎也是巧合,稍稍抬了下眉。這裏離仁義堂很近,不等杜青光多做聯想,五蘊和尚先一步道:“貧僧在附近感覺到冥都人的氣息,杜施主可是一樣因此而來?”杜青光隻是淡淡道:“路過。”五蘊和尚念了聲阿彌陀佛:“貧僧會在此地多逗留一段時日,準備去仁義堂拜訪,杜施主可要一起?”杜青光搖頭:“大師慢行。”五蘊和尚笑了笑,轉身朝著仁義堂的方向走去。……夜半,五蘊和尚的到訪打破了仁義堂的寂靜。銀龍提前化人,杜聖蘭提了壺熱茶過來待客。五蘊和尚坐下後,說了剛剛見到杜青光一事。杜聖蘭倒茶的動作一頓,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快從冥都離開,更沒想到的是,一向精明的杜青光居然被五蘊和尚三言兩語糊弄過去,沒有過度考慮他們和五蘊和尚早有聯係。不過轉念一想,青台山劍靈被吞噬一事,應該瞞不過杜青光的耳目。五蘊和尚憂心冥都作怪滯留,金禪寺之前又力邀天生聖人當佛子,如今光明正大來拜訪,合情合理。這天底下原來和尚才是最會騙人的,不對,從任何角度來解讀,五蘊和尚本身沒有說謊,他隻是在實話中模糊了重點。倒完茶,一抬眼對上五蘊和尚仿佛看破他心思的目光,杜聖蘭略微尷尬地一笑:“請用。”“此地確實有冥都的氣息。”杜聖蘭斟酌說辭:“前幾日陰犬從附近路過。”這已經是今晚聽到的第二個路過。五蘊和尚充滿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直覺告知他,陰犬和這二人有過交集。顧崖木忽然開口,大方地分享了手中消息:“杜青光想要插手冥都權力之爭,掌權的那隻陰犬此行是為了尋找小陰犬。”五蘊和尚終於有些吃驚:“陰犬不止一隻?”顯然也是想到一個問題,冥都封都如此之久,哪裏會有充足的怨念作為養分?顧崖木隻是品茶,末了點了點頭。五蘊和尚稍作停留後便離開,他清楚對方白送出這兩條消息的原因,無非是暗示冥都有古怪,這古怪之處甚至吸引杜青光去主動幹涉陰犬間的內部爭鬥。多一個人知情,就多一雙眼睛暗中注視著杜青光。顧崖木和杜聖蘭想法一致,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金禪寺的和尚更圓滑的了,讓五蘊和尚知曉內情,最合適不過。翌日來仁義堂外排隊就診的人依舊很多,可惜門上掛著牌子:精神尚未恢複,歇業中。這些人一臉失望離開,反倒是陪同的一些族中長輩暗暗鬆了口氣,倘若天生聖人一口氣治療一大波人,還不受影響,那才叫人擔憂。聽到門口的動靜小了很多,杜聖蘭特意向顧崖木確認:“都走了?”顧崖木:“走了。”杜聖蘭又叫來裴螢,讓她幫自己留意一下昨天‘治愈’離開的人,如果其中有人有要突破的征兆,及時通知自己。裴螢點了點頭,又說:“無可為已經出發,預計三日內,那些資源就會交到合歡宗手上。”杜聖蘭沉默了一下:“這就好。”合歡宗遷走得匆忙,很多東西來不及轉移,最大的收入來源礦山也沒有辦法帶走,重建宗門需要大量資源,昨日收的問診費,可以暫時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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