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雪忽然明白了。  難怪在他出發前,冉羽遲一定要找他見一麵,會突然同他擁抱。  電話裏那一句意味不明的“怎麽剛好在今天”也有了解答。  ——冉羽遲,哦不,鬼王,早就知道安雪在調查他的身份。  鬼王的偽裝十分完美。  特殊管理局沒有查出來,朝夕相處中安雪也完全沒有察覺。  他本可以不透露身份的。  從采集到基因,到分析出結果,中間過了大約半個月時間,身為鬼王的冉羽遲完全有機會來搗亂——取走基因,或是更改報告。  他本可以,但他沒有。  他任由自己的身份暴露。  所以,他一定有別的目的。  是什麽?  和三十一天的剩餘生命有關嗎?  安雪不知道,此刻的他也無法出言詢問。  他的頭實在太痛了!!!!  白影大概是注意到他的狀況,再一次調轉方向,向他衝撞而來。  來不及!躲不開!  就在此刻,耳邊琴音驟然停止,冉羽遲一把拉住安雪,掌心凝出一縷白芒,緊接著,天秤浮現右肩。  “我能讓時間停止。”  右邊的托盤下壓得異常艱難,像是卡了殼。  冉羽遲又補充:“兩分鍾。”  這一次,右側托盤終於是落下,看起來十分勉強。  下一瞬,時間凝固,所有人的表情與動作定格在上一刻,包括風、包括塵埃、包括聲音、包括將將壓下一半的琴鍵。  在肢體接觸的瞬間,精神攻擊再次襲來,由於冉羽遲的阻擋,攻擊不像剛才那般迅猛,安雪,隻看到了距離他最近的,冉羽遲的記憶。  他無法描述那是一個什麽地方。  視線中一片模糊,身體像是被浸在綠色的營養液中,耳邊全是“咕嚕咕嚕”的水聲——  他被關在一個厚重的玻璃容器中,玻璃外,有類似身著研究服的人員來回走動。  下一個場景,安雪來到一處手術室。  與孤兒院中廢舊的場景不同,這個手術室裏處處都是精密的儀器,冉羽遲的身上連接了無數管道,血液被抽出,又被重新灌入,明明應該是很痛苦的場景,但他沒有叫,也沒有掙紮,眼神麻木,仿佛早已習慣。  再然後,畫麵陷入無盡黑暗中。  冉羽遲好像發了瘋,毀了某個地方,又在奄奄一息時被丟進了營養液中。  他快死了。  然後,他遇到了一個人。  畫麵中,那人的臉並不清晰,像一團隔了濃霧的水墨。  安雪看到他拽住冉羽遲的衣領,將他往下拉,同他鼻尖相貼。  再然後,他們擁抱,他們接吻,那人躺在冉羽遲的腿上,說了他聽不清的話。  除了那句:“你的手很好看,很適合彈鋼琴。”  這句話,安雪聽清了。  ——是冉羽遲開始彈鋼琴的原因。  畫麵滾動得太快,安雪被丟入某個場景,又抽離,接著再被丟入下一個。  他看到如同煉獄的場景,天空裂開一道巨大裂縫,無數厲鬼自裂縫呼嘯而來;  他看到冉羽遲來到鬼界,冉羽遲很崩潰,因為他已經想不起那個人到底是誰,那人的記憶正在從他的腦海中消失,隻留下手臂上的牙印,和怎樣也無法複原的半枚銘牌。  牙印是會痊愈的。  於是,在即將痊愈那天,冉羽遲狠狠咬上那處。  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咬破皮膚,咬進血肉中,咬得鮮血淋漓。  安雪怔怔的看著那一幕。  他想起晨星高中,他在替冉羽遲包紮傷口時,在他手臂上看到的牙印。  當時他想,不可能有人對自己那麽狠。  原來是有的。  因為他不想忘記某個人。  安雪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想法,有難受,有無措,還有更多說不清的情緒,黑潮壓過般將他整個吞沒。  精神攻擊他尚能忍受,但這股說不清的情緒,卻像是枷鎖般,將他牢牢釘在原地,禁錮他,刺痛他。  再一次回過神時,精神攻擊已經終止,夢境內容消散,視線中,每一個人,每一道虛影,每一片聲響,全都被停留在了上一刻。  空間靜止,時間不動,整個大廳死寂一片。  而冉羽遲就在安雪的麵前,右手虛虛搭在他的腰側,摟住了他。  沉沉嗓音在耳邊落下:“還難受麽?”  安雪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手扯住冉羽遲的衣領。  “嗯?”冉羽遲挑起嘴角。  安雪微怔。  不論是鬼王還是學生會會長,冉羽遲都是那個冉羽遲,無論何時總是從容不迫,燈光落在他身上,耀眼而明亮,清淺笑意停留在嘴角。  冉羽遲垂下頭:“怎麽了?”  這個姿勢使他們靠得極近,目光相交,鼻息交錯。  此刻分明有很多問題該問。  你是鬼王。  你一早就知道我是天師。  你為什麽要故意透露身份?  你有什麽目的?  三十一天,到底什麽意思?  他本該問的。  ——但是安雪一個也沒有問出口。  他的心情,全被一種異樣情緒填滿。  令他煩躁不安,令他焦灼煩悶。  安雪沉沉凝視冉羽遲,猩紅的右眼像是蓋上了一層無法撲滅的烈火。  此時此刻的安雪隻想知道一個問題。  “他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鬼王為啥失去記憶,為啥一開始就對安雪很特別,就先別問哈,後麵有解釋,嗯,還蠻帶感的!!(我覺得!)第052章   他是誰?  安雪沒想到自己會問出這個問題。  燈光下, 冉羽遲的眼神深沉:“你看到什麽了?”  看到什麽?  為什麽關注的是這個,而不是回答他的問題?  安雪的心中湧過無數道無名怒氣,像是被砂礫或是鈍刀磨過, 不疼,卻難受得無以複加。  他倏地鬆開手,手腕翻轉,以極其標準的擒拿手法反手將冉羽遲摁在三角鋼琴上。  同時, 周圍的事物開始緩慢移動,琴鍵一點點複原, 一道極長、極重的琴音突兀的在大廳中拉長。  雖然冉羽遲很想知道安雪究竟怎麽了,但是很遺憾, 這會他的靈力是借來的, 時間馬上就要開始重新流動。  他以手肘抵住安雪, 化解他摁壓住自己肩膀的力氣,輕輕鬆鬆掙開安雪的束縛,甚至還遊刃有餘的用指尖觸碰他的脖頸,扯下用於遮擋麵容的繃帶。  繃帶下的脖頸皮膚白皙, 下頷、喉結、鎖骨, 連成一道精致完美的線條。  頸側的齒痕還未好全, 紋印紅得妖冶。  “再借我一點靈力。”冉羽遲輕輕觸碰那處,用指尖點了點。  一股令人渾身發癢的觸感自頸側蔓延全身。  ——沒等安雪回答,冉羽遲俯下身, 再次咬上了安雪的頸側。  齒尖磨破皮膚的痛感襲來,血液似是被吸引般, 自血管回流。  這種血液被抽出、被汲取的感覺本應令人感到周身戰栗, 但安雪卻本能的產生了某種異樣的興奮。  他一向很喜歡近乎死亡的痛感!  他能感受到冉羽遲滾燙的呼吸, 感受到隔著衣物的體溫, 聽到血液被吞咽、被吸收的聲音,每一樣、每一樣、每一樣都在喚醒他大腦深處最激動、最暢快的感官。  一抹詭異的紅潮自脖頸泛起,湧至臉頰和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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