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容與不敢再磨蹭,他看了下時間,直接打的先去市中心的那家甜品店。


    甜品店中,客人們已經全走了,店裏要打烊,然而店員的家庭矛盾還沒有解決。胖男人張新明驚愕地看看嬌妻,再看看從天上掉下來的漂亮女兒。但是輪不到他發表感想,他的漂亮老婆和漂亮女兒各站一邊,俱是吵架吵得眼中含淚,淚珠順著睫毛滴滴答答地落在腮幫上,母女二人都是哭得楚楚動人。


    張新明看得一陣心疼,權衡之下先勸嬌妻:“哎呀老婆,不要哭了,孩子不懂事嘛。”


    又對著葉穗:“那誰,你別氣你媽了,今天是過節的,這麽吵不好……”


    葉穗冷笑。


    她褲兜裏的手機一直不停響,她氣得幹脆把手機摔了出去。手機砸在地上,瞬間劈裏啪啦,四分五裂,裏麵的卡都掉了出來。手機砸到葉一夢腳邊,嚇得葉一夢一聲尖叫,厲聲:“你砸什麽手機?葉穗,我看你想砸的不是手機,是我吧?”


    她委屈萬分:“我做錯什麽了?我不就是叫你跟我走麽?”


    葉穗:“我不去!你們闔家歡樂,我去幹什麽?為了不給你丟臉?”


    她情緒激動起來,也是目中含淚,大聲喊:“我就和我爸守著空房子過年!有我爸在,我不需要你!”


    葉一夢冷笑:“有臉提你爸。我看你爸看到你交那麽多任男朋友,一點也不檢點,現在還打算勾搭富二代,他也得被你氣死。”


    葉穗腦子轟一下,但她不服輸,用同樣的尖銳語言攻擊回來:“那可未必!我怎麽也不如你,我是還沒勾搭上富二代,不如你早就換了一批又一批。你結婚的時候沒想過我爸,現在才想起來?”


    “你、你、你!”葉一夢氣得跺腳。


    她像少女一樣,被氣壞了還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她生得嫵媚動人,脾氣偏極端而天真,不講道理。永遠隻能被人捧著,不能被人忤逆。葉穗不肯如她願,她便對葉穗很不滿意。


    葉一夢沒有為人母的那種自覺,行事作風永遠的自我。她不滿女兒,伸手就要來扇葉穗巴掌。張新明嚇了一跳,為難地在中間左右拉架。但葉穗也不是逆來順受的,葉一夢被張新明拉著,葉穗抬手抓住她媽媽的手臂,將她向後猛然一推。


    葉穗:“你別想再打我了!我早不是那個會被欺負沒處伸冤的小女孩了!”


    被女兒推得趔趄,葉一夢茫然無比,怔怔看葉穗。她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葉穗,眼圈又紅了:“你這個賤貨,你為什麽變成這樣?一點也不聽話?跟我走有什麽不好的,我在害你麽?你怎麽這麽防著我?也不讓我花錢,也不讓我去你身邊看你。”


    葉穗:“你不也是結婚不願意承認我麽?”


    葉一夢:“我不是怕你攪和我的再婚麽!你攪和我多少次!”


    突然間,葉穗覺得這場鬧劇非常可笑。她的永遠長不大的媽媽,眼裏都是別人的錯。然而她以後是不是也要變成葉一夢這樣?


    兩個人推搡著,再次吵得厲害。張新明滿頭大汗,顯然沒想到自己的老婆和這個便宜女兒的殺傷力這麽大。兩人都是尖叫著想推對方,他肥胖的身子攔在中間,很快出了一身汗。


    再一次分開,葉穗手撐在櫃台上,盯著她媽媽捂著胸口喘氣的模樣。葉穗忽然覺得疲憊,不想和她吵了:“你就這麽活著吧……但是你記得,當初要不是你非要買那麽貴的包包,我爸也不會天天加班過勞死。”


    “他死了,就沒有人再愛你了。你結多少婚,找多少新老公,都不會有人比我爸愛你了!”


    她一說,葉一夢的眼神瞬間變了,像刺一樣紮過來。


    葉一夢:“明明是你要上舞蹈課,他才加班拖時間,等著去接你。如果不是為了接你,他才不會死。你居然有臉說我?”


    “我沒人愛?你和我一樣!”


    她上前,伸手要再給葉穗一巴掌。


    葉穗發怔,淚珠掛在睫毛上,她看著葉一夢女士的臉在眼前放大,看著她揮起來的手。張新明已經勸不動了,坐在旁邊喘氣,以為這個便宜女兒這麽精幹,肯定不會吃虧。但是葉穗居然沒有躲,就那麽呆呆站著。看她媽媽麵孔扭曲,某一瞬間,眼裏帶著對她的恨意——


    葉一夢是真的覺得老公是被這個女兒害死的。


    而葉穗同樣真的覺得爸爸的過勞死,就是因為葉一夢總是奴役老公。


    她們這對母女啊……真是一模一樣。


    可憐可悲。


    葉穗眼睛含著淚,就等著葉一夢的巴掌落下,但突然,店鋪門被推開,她的整個人被一隻手拉開。她被拉得趔趄向後,那隻手穩穩地拽著她。男生的另一隻手臂抬起,擋住了葉一夢落下的巴掌。


    “啪”一聲,葉一夢的巴掌,打在了男生的手臂上。


    所有人為這變故愣住了。


    男生回過頭,葉穗淚眼婆娑中,看到是許容與熟悉的麵容。也許是淚水給他加了濾鏡,在她眼中,他比平時更加眉目悠遠,氣質卓然。他皺眉的樣子,也比平時好看得多。他低聲問她:“沒事吧?”


    葉穗茫然搖了搖頭。


    許容與回頭看向那邊被老公扶住的美婦人,盯著對方半天,他問:“您是葉穗的媽媽?”


    葉一夢臉上也掛著淚,語氣有些沙啞,她警惕地看著這個明顯和女兒關係匪淺的陌生男孩:“你是誰?”


    許容與:“葉穗是我學姐。阿姨,不管你和葉學姐有什麽矛盾,誤會也好,不是誤會也好,你都不應該打女兒。葉學姐昨天還告訴我今天下午你會來和她喝下午茶,她那麽期待你的出現。你這麽毀了她的期待。阿姨,你不應該這樣。”


    葉一夢愣住了,看向別過頭、大半身子躲在男生身後的女兒。她迷惘的,想葉穗居然期待過和她一起吃飯?


    葉一夢怔了半晌,說:“我隻是想帶她走啊,她在這種地方,人來人往,幹什麽啊……穗穗,媽媽錯了,你看你叔叔已經認識你了,你和我們一起回家吧?”


    張新明被老婆看一眼,又想到漂亮的便宜女兒會到自己家裏,他心裏一蕩,連忙點頭:“對對對。”


    本來對老婆隱瞞自己有個女兒不高興,但是這個女兒……比老婆更好看啊。還這麽年輕。


    許容與眉皺得更深了。


    按他的脾氣,和這樣的夫妻說話不會多好聽。但他不了解葉穗的家裏事,又顧忌著得罪了她家裏人,說話便盡量客氣了:“叔叔、阿姨,葉學姐不是你們的私有物品。如果她不想去,你們應該尊重她。”


    他回頭,看著女生目光分外溫柔:“你想去麽?”


    葉穗沉默地搖頭。


    葉一夢眼中光一寒,瞬間又要大罵。但她的目光對上少年平靜的目色,不知為何,居然心虛了一下。張新明又在旁邊察言觀色,勸她說算了算了。葉一夢勉強整理好自己,又和葉穗說了幾句服軟的話,葉穗沒理,葉一夢的火氣再次被激了上來。為了避免讓外人看熱鬧,葉一夢拉著張新明,轉身怒氣衝衝地走了。


    許容與默然。


    心想她媽媽真的,很不怎麽樣啊。葉一夢都不知道他是誰,就放心地把女兒丟下走了。


    本以為自己的親生母親軟弱,倪薇又太強勢,自己過得很壓抑。但是和葉一夢相比,倪薇這個母親已經是不錯了。起碼不會當眾給他難堪,不會讓他煩惱生計,讓他隻用專心學習……雖然恨不得控製他的一切,但這些卻都可以規避。


    而葉一夢……


    許容與蹲下,將地上被砸壞的手機碎片一一撿起,又收起來她的手機卡。葉穗一直呆呆地坐在旁邊,不看他,眼淚卻一直掉。許容與默然不語,他自己打掃完了甜品店,將垃圾碎片掃幹淨,回頭問葉穗:“可以關門了麽?”


    葉穗點頭。


    他便拉著她的手,帶她關門,離開了這邊。而葉穗是個沒主意的,又心神紊亂,許容與拉著她走,她心情低落地,他去哪裏,她跟到哪裏。他摟著她的肩坐上車,她望著窗外發呆,一路無言。


    男生女生離開了五分鍾後,先前離去的葉一夢又風風火火地回來。看到甜品店已經關門,葉一夢臉色瞬間煞白。張新明氣喘籲籲地跟在她後麵,到了近處,就看他老婆又在掉眼淚了:“怎麽辦怎麽辦?我忘了問剛才那個男生是誰了?他們兩個就那麽走了?葉穗隨便地跟一個男的走了?”


    葉一夢翻包找手機,打不通葉穗的電話後,才想起她女兒把手機給摔了。


    葉一夢發怔半天,氣得罵:“這個賤貨!”


    張新明隻好在旁邊勸:“算了算了,那個小男生看著不錯,修養氣度都挺好的,看著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穗穗不會吃虧的……改天我幫你一起勸她回來,跟咱們一起住吧。”


    葉一夢吃驚,她轉頭看老公:“你……不生氣我騙你麽?我沒說過我有女兒的。”


    張新明歎口氣,佯裝無奈:“有什麽辦法呢,老婆怎麽都是對的啊。”


    葉一夢被逗笑,嗔了他一眼,眼波風流嫵媚。張新明看得心裏一醉,上前握著老婆肌膚細膩的手腕,哄著老婆。葉一夢卻是看著他油膩的麵孔,心裏一瞬間閃過厭惡,別過了頭。


    有錢倒是有錢,可是遠不如葉穗她爸爸英俊……但是腦子才想起那個男人,葉一夢就暗示自己打住,不要再想了。


    她回過頭,努力讓自己溫柔地看著自己的新老公,欣賞新老公的優點。她需要人愛,需要人寵,需要過優渥的生活……這個人是誰都無所謂啊。


    “還沒吃飯吧?一起去吃午飯,然後陪你去買手機。”許容與對葉穗說。


    葉穗懨懨的,賭氣道:“不買手機,我沒錢。”


    許容與:“……我給你買。”


    葉穗:“沒錢還你!”


    她一句一嗆,換平時許容與一定嗆回來了。但思及她心情不好,許容與耐心地克製自己的脾氣:“我不用你還錢,當給你的過年禮物。”


    葉穗別頭:“那我沒錢還你禮物。”


    許容與沒吭氣。


    葉穗踢他一腳:“有錢公子哥真是了不起啊。”


    許容與平白無故被她踢一腳,火氣一下子上來。他回頭,警告地看她一眼,她非常挑釁地睜大眼睛,就等著他發怒。她像小孩子一樣故意和他對著幹,許容與一瞬間覺得她可憐,又可愛。


    他歎氣,伸手摸摸她的發,輕聲:“傻。”


    葉穗:“敢說學姐傻,你有沒有禮貌?我不要和你這種小屁孩一起吃飯了,你哥呢?不是說好和你哥吃飯的麽?”


    許容與臉僵了一下,握著她的手微緊。


    又走了一段路,他悶聲:“……你還真喜歡他?”


    葉穗輕輕“嗯”了一聲,沒看見旁邊的許容與臉色驀地冷了下去。


    她盯著前方虛空,慢慢說:“許奕這時候在就挺好的。簡單,爽快,還長得帥。我可以和他一起吃飯,一起約會,沒有一點心理負擔。他不會問我亂七八糟的問題,他直接可以帶著我放鬆。”


    許容與:“……”


    他冷冷道:“那真是對不起了,他回北京了。並且我昨天告訴過他和你在一起,他壓根沒想起你。你的前男友,並沒那麽在乎你。”


    葉穗望他一眼,眼神幽幽。


    許容與心裏一咯噔,暗自反省自己怎麽回事,怎麽就忍不住又開始說她了。葉穗一定會更加不高興的吧……他才要補救,就見葉穗盯著他,幽幽說道:“其實你也不差。長得帥,氣質好,還特別理智。和你在一起,隻要你閉嘴,應該也挺能解壓的。”


    許容與被她說得愣了愣,沒想到她突然就開始誇自己。


    他低下眼:“謝謝……”


    葉穗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高興什麽?你能改掉你說話難聽的毛病麽?你不能。所以你還是不如你哥。哎我怎麽就和你待一起呢。”


    許容與:“……”


    葉穗走一段,發現許容與沒跟上,她回頭,蹙著眉:“不是說一起吃飯麽?你又怎麽了?小男生就是麻煩,這麽幼稚。還是成熟又簡單的哥哥好啊。”她滿臉鬱悶,一副“算了湊活下吧”的表情。


    許容與:“……”


    所以是他幼稚麽?!


    第40章


    許容與說好回家的日程, 越推越後。從昨天推到今天中午, 又從今天中午推到下午。下午接電話的阿姨就已經很為難了, 不知道怎麽和許家長輩交代;然而很快她不用煩惱了,許容與回家的時間又推了。


    最後一次,許容與說:有點事,回去再說。


    這個時候, 許奕都已經回到家了。


    倪薇覺得自己被許容與耍了, 在家裏暴跳如雷, 恨不得打電話過去問許容與到底是怎麽回事。幸好家裏有客人,微微製住了倪薇的火。再緊接著大兒子就匆匆出了門說找朋友玩, 倪薇顧大的顧不上小的,再加上丈夫許誌國在旁邊的勸說,倪薇女士隻好咬緊牙關, 忍下了這個氣——


    等許容與回來再說。


    許容與還留在葉穗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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