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誰也不能當它不存在。


    許容與:“……不是。”


    葉穗臉上的笑沒了,她冷淡地身子轉過去,背著他:“那就是來告訴我,以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了。”


    她欲離開,手腕被身後男生握住。


    葉穗停住步子,詫異回頭,許容與平聲靜氣:“也不是。”


    葉穗疑問地看他。


    許容與自嘲:“我怕我做不到和你老死不相往來。怕不小心碰到你,怕意不平。人生最怕意難平,我不想讓你永遠成為我的一個坎。我跨不過去這個坎,你卻隨隨便便地就丟下了。我不能接受你比我好受。”


    葉穗:“……”


    她驚詫的:“許容與……”


    頓一下:“你怎麽這麽變。態?這麽三觀不正?你接受不了我比你好過?你哥……你家裏人知道你三觀這麽可怕麽?”


    許容與唇翹一下:“當然不知道了。”


    葉穗:“那你又不肯向我告白,又不肯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你是要怎樣?”


    許容與輕聲:“和你做朋友。”


    葉穗呆住,古怪的:“做朋友?”


    許容與:“退回之前的位置,我們做朋友。我想過了,你沒那麽喜歡我,我也沒那麽喜歡你。我可以把這種感情壓回去,時間長了,我們真的就是朋友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哥,你也太肆意,不可能走回頭路,答應和我哥複合。可我哥畢竟是我哥。我想和你做朋友,我從來沒有過朋友,葉穗,做朋友我也會很珍惜你。我可以做你的後盾,看著你談戀愛,幫你挑選合適的男朋友,幫你把關。”


    他語氣古怪的:“我就是,不想和你談戀愛。”


    葉穗垂眸,望著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他勻稱修長的指節貼著她的手,指節僵硬,貼著她的脈搏,輕微顫抖。所以她知道了他麵上這麽平靜,內心何等煎熬。


    可是愛不愛一個人,真的可以控製麽?


    而做朋友?她未來的男朋友能接受得了她身邊有個這麽變。態的異性朋友把關?


    刹那間,葉穗忽然有一種微妙預感,她覺得,她以後……很大概率,可能……有許容與在,沒法自由自在地談戀愛了。


    葉穗問:“你認真的麽?男女之間有純潔的友情麽?”


    許容與俯眼,認真的:“也許會有。我們,試試看。學姐,好麽?難道你希望和我老死不相往來麽?”


    葉穗盯著他半天,忽然笑開——不,她不希望。她不懂他在想什麽,但她目前,真的對他有好感,不想丟棄。


    她向前走,他往後退。她一步步向前逼近他,他一點點向後退去安全地帶。兩人的位置反過來一般,充滿攻擊力的是葉穗,許容與是那個等待法官宣判的可憐人。


    葉穗眼睛明亮,笑容甜美。她痛快無比的:“好啊,我願意退後一步,和你做朋友。”


    她望他,不自覺地眼帶勾意:“反正我也沒那麽喜歡你。”


    許容與:“我比你不喜歡我更不喜歡你。”


    葉穗:“不,我更不喜歡點。”


    許容與:“我更加不喜歡。”


    他鄭重地想占上風,想說自己不喜歡她。他們一進一退,都迫不及待地表示自己喜歡的比較少,自己更可以全身而退。說到後來,兩人都覺得幼稚,葉穗先笑出聲,許容與頓一下,不自覺地跟著笑起來。


    葉穗伸個懶腰:“那請我吃午飯去吧,餓死了,一早上沒停……”


    話說一半,她看向自己抬起的手臂,許容與還抓著她的手腕。葉穗看他,他完全沒反應,還在等著她說話。葉穗隻好晃晃自己的手臂:“好朋友可以抓朋友手臂這麽長時間麽?”


    許容與一愣,默默鬆開了她的手腕。


    他眼皮輕跳,預感到和葉穗做朋友,恐怕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許容與解決完一件大事,鬆了口氣,自以為自己和葉穗達成了和解。當天下午他回到會展那邊幫忙,第二天上午,葉穗和楊浩離開北京時,忽然興致一來,打算去他們的會展看一看。好歹她也是建築學院的學生,對會展看都不看一眼,回到學校後被老師抓住提問,那多尷尬。


    葉穗臨時退了票,讓楊浩他們先走。她本來打算給許容與一個驚喜,坐上出租車,才打電話告訴許容與,自己打算去看會展。


    許容與沉默半天:“……你知道我們的會展今天上午是最後半天,再過半小時就結束了麽?”


    葉穗茫然:“我不知道啊……”


    許容與淡聲:“那你過來瞻仰一下博物館的外形,繞著博物館走一圈,就當你參觀過會展,到此一遊吧。”


    葉穗:“你在嘲諷我對不對?昨天還說要和我做朋友,今天就嘲諷我?你這是朋友的態度麽?”


    許容與:“……”


    葉穗到現場的時候,天飄起了小雪。她微微瑟一下,仰起頭,察覺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她站在行人道上推著行李箱,靜靜凝望天上雪花時,聽到身後腳步聲。她倉促回頭,沒看清人影,一件男式大衣就披在了她肩上。


    許容與淡聲:“說了很多次了,請你穿多點。”


    葉穗沒吭氣。


    而他從後,手摟著她的肩,聽她沒說話,大約他覺得他語氣太生硬,便換了溫和的語氣,求饒一般:“你能過來,我是很開心的。”


    葉穗慢吞吞的:“我知道你很開心,就是,你摟著我肩,這好像不是麵對朋友的態度吧,容與?”


    她徹底轉過身,與他直麵。許容與這才看到她沒有生氣,而是笑容俏皮。她的臉與他俯下的麵容幾乎相挨,兩人纖長的睫毛碰上,漆黑的眼珠望著彼此。許容與尷尬向後退,葉穗已經張臂,不顧他退後,她過來摟抱住他脖頸,開心道:“好啦,逗你玩的。抱吧,隨便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她突然撲過來,許容與怕她摔了,伸臂摟住了她的腰,將她抱離了地麵。她掛在他身上,看他眼中映著春去春來,河川破冰,星河萬裏。


    雪颯颯紛落,擁抱的男女生眉目噙笑。


    第30章


    初雪如沙, 漫天白意,像遠方歸客重來, 空氣中飄來清新氣息。


    雪在北方並不少見, 但這是今年第一場雪, 多少路人在雪落下時, 便仰頭觀望, 滿目欣喜。


    許容與和葉穗站在博物館外,他將自己的大衣披在葉穗身上,露出一段灰底白領的修身毛衣,精幹而斯文。他還是很開心葉穗的到來, 尤其是葉穗答應他當朋友, 他心中像放下了一顆大石那般輕鬆。


    隻要他把持得住,他就不會背叛哥哥。


    許容與拉著行李箱, 葉穗催他找地方躲雪, 畢竟博物館的展出已經結束, 下午閉館修整。兩人在杉樹下拉扯時,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非常欣慰地傳來:“喲,葉穗來參觀建築模型會展?真是稀客。”


    葉穗頭皮麻了, 肩膀輕微顫抖一下。


    許容與鄙視地看她一眼:沒出息。


    被葉穗快速踹了一腳, 他躲開。


    葉穗才回頭, 看到從博物館的方向, 孟老師和之前那個來比賽的學長一起邁步而來。學長意氣風發, 滿目喜色, 孟老師眼裏也帶著笑。葉穗脫口而出:“老師, 學長,恭喜了啊?”


    學長當即不好意思地笑:“沒什麽,沒什麽,不是什麽大獎了。”


    葉穗笑盈盈:“哪能這麽說呢?給咱們東大爭光了啊!老師我說的對不對?”


    看到了女生身上的男生衣服,孟老師若有所思,他開玩笑地瞪葉穗一眼:“葉穗就是嘴甜。”


    葉穗打蛇隨棍上:“老師指導的也好,許學弟配合的也好。你們都是大功臣!我最佩服你們這種鑽研精神了!”


    她三兩句話,說得孟老師和那位研究生學長眉開眼笑。不管葉穗是不是真心,她都恭維得人很舒服,還沒忘了旁邊的許容與。隻有許容與清清淡淡地瞥葉穗一眼,眼神略微微妙。


    許容與:“嗬。”


    他真想問她一句她知道學長參加的是什麽比賽,得到的什麽獎,又在哪一天得的麽?


    在場所有人,他最知道葉穗的那點兒底子。


    可惜他隻是嗬了一聲,就被葉穗悄悄瞪了一眼,示意他注意說話。


    幾個人站在路邊杉樹下聊天,飛雪漫漫,孟老師樂嗬嗬的:“看來真是近朱者赤。葉穗認識容與了,都開始好好學習了。我還以為我們葉同學隻關心別的學院的馬拉鬆比賽,不在乎自己學院的模型建築。”


    葉穗謙虛:“哪能呢!”


    為了期末考試多給幾個分,葉穗湊到孟老師身邊,鼓起勇氣說大話:“老師,我對我們專業很上心,我很喜歡建築的啊。你看楊浩他們都走了,我還折回來,就為了多看這個會展幾天。前兩天我也悄悄來看會展了,我就覺得學長的模型名副其實,是最棒的!”


    許容與默默看著她編。


    沒想到葉穗馬屁拍得太過,孟老師欣然道:“這麽認真麽?那這樣,你們馬學長的這次作品,回校後肯定會宣傳的,畢竟是榮譽嘛。我到時候還準備在課上跟你們講講,但是葉同學既然也全程看了,你到時就在課堂上講講吧。我看看你的理解,再給你作補充。”


    葉穗一僵:“……”


    孟老師拍拍她的肩:“葉穗,好好做功課。老師也想看你這次月考成績比上次高點。這麽漂亮的小姑娘,怎麽就成績提不上去呢?多給容與丟臉?”


    葉穗:“……”


    許容與這時才慢悠悠開口:“老師,學長,一起吃午飯?”


    孟老師搖頭:“我和你們學長還要去開個會,哎,葉同學要不要跟去聽聽?”


    葉穗立馬一激靈,幹笑:“我……可能……有點餓了……想吃飯……”


    這麽好看的女生,眼睛清澈如泓,她在飛雪下睫毛上沾霧,俏盈盈站著。濛濛間,她被襯得脆弱而出塵,有一種侘寂的美感。這樣的可憐無助,誰忍心責怪呢?孟老師和馬學長囑咐許容與好好陪陪葉穗,就坐上車走了。葉穗和許容與站路邊,悵然若失地望著轎車遠去的尾氣。


    半晌無話。


    直到許容與涼涼道:“怎麽不一起吃午飯?接著編一編其他的賽事,孟老師一高興,說不定就讓你在課上講講這些賽事的發展曆史了。你月考掛科的成就指日可刷新。”


    葉穗回頭,立刻反擊:“那你不知道攔著我麽?”


    許容與:“我哪裏攔得住,我看學姐你一眼,學姐以為我在挑釁,我胳膊都被學姐掐紅了,我哪裏還敢說話。不敢不敢。”


    他施施然地挽起袖子,果然,他手臂上被掐紅了幾道。剛才他眼神幾次微妙地不對時,葉穗都在掐他,製止他開口揭穿她。沒想到許容與不開口了,葉穗自己挑戰了地獄模式。葉穗好想哭,看到許容與胳膊上的紅印,又很赧然。


    但是許容與這張嘴……


    葉穗忍氣半晌,想現在需要許容與,不能把他罵走。她忍了許久後,幽幽道:“那身為好朋友的你,這時候除了說風涼話,能不能給點什麽建設性意見?”


    許容與目中暖意略起。


    他伸手勾住她的肩,淡道:“走吧。”


    葉穗被他一拖,哎一聲:“去哪裏?”


    許容與:“找地方給你補課。”


    他回頭,眼神非常複雜的:“我也是想不到,我一個大一學生,居然需要天天給大三學生補課。葉穗,你羞不羞愧?”


    葉穗低下頭,乖巧無比:“我非常羞愧。”


    頭頂傳來極輕的一聲笑,像樂章在耳邊掠過,激起她心中戰栗。


    本是來看望許容與,萬萬想不到,葉穗最後和許容與一起坐在星巴克,拿著一疊草稿紙,由許容與給她講解這幾天會展的內容。兩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桌上擺著兩杯咖啡,兩人的頭幾乎挨在一起。


    許容與不是好的老師,他是上學時大家最怕遇到的那種學神級人物。學霸講課尚且有跡可循,學神講課,他的卷麵大片大片的空白,讓人跟不上他的思路。上次許容與給葉穗劃重點時葉穗已經領教過了,這一次,幸好許容與講的是會展內容,不是題目,葉穗很多知識不牢靠,但是許容與提醒一下,她還是能恍然大悟的。


    葉穗經常指著草稿紙上的一個結構:“這個是我們大二時學過的,剛才沒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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