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師傅抱拳:“各位好,我看你們是有事談,就不打擾了,我先去二樓看看玉器。”


    赫師傅很懂規矩,也很有眼力見,見麵就告辭。他轉身要走。我趕忙問道:“赫師傅請留步,我有一件事想問問。”


    赫師傅轉頭看我:“小兄弟不用這麽客氣,有事請講。”


    “請問你是不是來自山東?”我問。


    赫師傅笑眯眯看我:“小兄弟見過我?不錯,老朽是從煙臺附近趕過來的,年前拜訪師兄。談幾筆生意。”


    我疑惑至極,我曾經見過那個世界的程式設計師,現在又見到了那個世界的赫師傅,真要這麽論起來,我還見過兩個世界的黃騰。


    難道這兩層世界的人真是互為映照,同時存在兩個?


    念頭紛雜,也不知具體想些什麽,我勉強跟赫師傅說很小的時候曾跟著家裏人到過煙臺,應該見過赫師傅一麵,那時候太小。僅僅留個印象,沒想到還真是你。


    赫師傅笑笑,意味深長看我一眼,轉身上了二樓。


    洪西沒有追問這件事,他對納師傅說:“老納,帶我們這位朋友看看灰界吧。”


    “請。”納師傅做個手勢。


    我們一行人被納師傅請到內堂,裏麵空間很小,又放陳著好幾排古董架,卻不覺得逼仄。納師傅來到最裏麵,這裏有個不起眼的保險櫃。他從手腕上解下黑石手鍊,不知怎麽搗鼓的,竟然用那手鍊打開了保險櫃門。


    他伸手進去從櫃裏取出一塊玉佩。我看的暗暗納悶,這玉佩是從灰界裏出來的?灰界還能產玉石?


    正疑惑間,納師傅拿著玉佩說:“各位稍等。我去取器物。”


    我實在忍不住問:“這塊玉佩不是?”


    納師傅笑:“小兄弟有所不知,我要去拿的東西價值連城,且不說市麵值多少銀子,隱形價值便不可估量,怎麽可能把它放在明麵上。這塊玉佩僅僅是把鑰匙,還要從藏物之地把那東西取出來。”


    洪西說:“納師傅辦事我是一百個放心,沖這份仔細謹慎勁,我就特別欣賞他。”


    納師傅笑笑讓我們稍等,他從內堂繞過一扇屏風到了後麵。


    誰也沒有閑聊,各自坐著。氣氛壓抑,我心想這老頭哪仔細了,我們來這半天連口水都不給喝。


    正想著,納師傅從屏風後麵繞出來,手裏抱著一個器物。


    這器物看起來像是青銅製造的一種壺,上細下粗,肚子鼓出來,兩邊有類似龍形的把手。看起來非常有歷史的質感,納師傅拿著挺費勁,應該是有分量。


    洪西道:“老納,給這位小兄弟講解一下,這是什麽東西。”


    納師傅把這器物放在我麵前的桌子上說:“此物叫齊侯編磬,大概是春秋時的物件,看形狀是容器,其實不是。而是一種樂器。”


    我凝神看著這個編磬,問納師傅能不能摸摸。


    納師傅搖搖頭,把雙手亮給我看,我這才注意到他雙手都戴著薄絲的白手套。可見對這個東西如此保護。


    我有點悻悻問:“這東西和灰界有什麽關係?”


    納師傅道:“小兄弟你看,此編磬呈單麵雙層結構,兩個把手看著像龍其實不是龍,而是某種陰獸。”


    “什麽獸?”我沒聽清。


    “所謂陰獸,就是陰間的怪獸。”納師傅解釋。


    我仔細看著兩個把手,那模樣確實不是龍,看頭顱的形狀有點像狗,我忽然心念一動:“地獄犬?”


    納師傅來了興致:“嗯,有點意思,這小兄弟倒是能舉一反三。我剛說陰獸,他就能聯想到地獄犬。這種陰獸具體叫什麽已經不可考了,確實是傳說中守護陰間大門的怪獸。兩個把手的製作是為了方便掛磬鉤的,高高懸掛在半空,進行擊打。據說這種樂器敲出來的聲音清脆明朗獨具特色。”


    “還據說幹什麽,現在就打打聽唄。”我說。


    納師傅笑:“小兄弟真會開玩笑,器物流傳到現在少說兩千年有了,本身早已損壞,材質也因為氧化等原因發生了變化,就算能敲,也不是當年的動靜。”


    我沒說話,盯著這玩意看。納師傅見我看得入神,興致也起來了說道:“據說這磬的製作原理是從灰界中來的,敲打出的聲音完全不似人間。當年齊國的國王聞聽此音,驚呼此曲隻應天上有。”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在白雲寺中在內視狀態中我曾見到一幅唐卡。用神識觸碰,接觸到唐卡的色塊,連在一起是一首天籟之曲。


    看著編磬。我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覺得玄妙到不可琢磨,難道灰界中真的存在某種聲音,能近乎天籟?


    沒想到,我聽到的唐卡聲音竟然和兩千年前的宮廷音樂契合了。


    我疑惑說:“那你怎麽確定記載的就是灰界的聲音?”


    “這就是這個編磬最值錢的部分。”納師傅笑,他把編磬轉了一下,輕輕抬起。編磬下麵是空心的,黑森森好像在裏麵刻了許多字。


    納師傅說:“一共一百六十五個銘文,符合這種字數的器皿在古代名喚乙器。你看看銘文的最後四個字。”他從兜裏掏出精緻的小手電給我。


    我拿過來打開,往裏照。看清了這些銘文。


    這些字一個都不認得,從上至下行書,從右向左排列,每行字數不一樣,看起來整幅字大概呈現扇形模樣。


    “銘文的內容是什麽?”我問。


    “看最後四個字。”納師傅說。


    我用手電仔細照著。最後四個字勉強辨認其形,不算太複雜,大概能猜出前麵三字,這三個字是“用三二”,最後還有一個極為筆畫極為繁瑣的字,實在認不出來。


    “這什麽意思?‘用三二’?看不懂。”我問。


    納師傅說:“那不是三二,第二個字念‘氣’,第三個字念‘加’,最後一字是‘命’。連起來就是‘用氣加命’。”


    我用手電照著,摸著下巴暗暗思索。


    納師傅說:“四個字裏最重要的一字是第二個‘氣’。古代人表達‘氣’,最早是用三條線,其實仔細看那不是三條直線,中間的線略帶彎曲,取的是象形的意思。意思是,陽光下地表泄出氣。不久便消失於空中,氣體遊動而成雲。‘氣’最早的概念就是雲。所謂雲氣,《莊子逍遙遊》裏也說,藐姑射山的神人‘乘雲氣’而至。”


    他頓了頓說:“這篇銘文裏所記載的‘氣’,並不是雲的意思,概念更加複雜,說的是灰界。”


    第五百六十五章 誘惑


    納師傅道:“根據班固在《白虎通義》中所說,天地者元氣所生,萬物之祖先有太初,而後又太始,形兆既成,名曰太素。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


    洪西大笑:“納師傅老學究氣質又冒出來了。咱們的齊高人高中都沒上過,你說些他聽不懂,直說了吧到底怎麽回事。”


    納師傅道:“好吧,西漢末年出了一本乩緯書,裏麵提到上古時期便有太初、太始、太素的概念,認為天和地都是從這三種概念裏演化而成,三氣互為混沌。太初為天為陽,太始為地為陰,還有一氣名曰太素,所化之物名曰物魂。此‘物魂’非陰非陽,為連接陰陽的第三物。”


    “灰界?”我說。


    納師傅點頭:“這塊編磬上麵的銘文,就篆刻著關於灰界的事情。”


    “寫的什麽?”我問。


    納師傅搖搖頭:“許多字認不清了,用的還是春秋時道家密語,隻能破解出一部分,大概是描述了灰界的存在,最關鍵的是提到了一條千年乩語。”


    我疑惑不解,看看洪西,洪西麵沉似水看著我。


    “小兄弟,你往上看。”納師傅說。


    我拿著小手電往編磬空心的上麵看。銘文之上刻著一些似是而非的圖案,看了半天我才認出來。好像幾個人正在跟著什麽動物往前走。


    “這什麽意思?”我疑惑。


    “千年乩圖,我們也不明白,”納師傅說:“你看這裏。”


    他用手輕輕指著編磬一角。


    我用手電照著,光斑落在生著綠鏽的銅片上,勉強看到畫著一個人。此人麵目模糊,因有大半的鐵鏽在上麵,很難看清。依稀可見是光著腦袋。不知道本身沒有頭髮,還是故意這麽畫的。


    “好像是個人。”我說。


    洪西揮揮手示意黃騰推著輪椅走過來。


    黃騰道:“齊震三,其實這個人,你認識。”


    “什麽?我認識?”我簡直要笑出來。我的歷史常識尤其是春秋時代,簡直就是一抹黑,完全不認識那個時代的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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