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事情果然是棘手了,家族裏長老問詢趕來,所謂長老就是王館長的爺爺奶奶輩兒的幾個老人,都在七八十歲左右,太老的已經糊塗的就沒算。


    來的一共四個老人,還有幾個中生代,和大伯二叔年齡相仿的大爺叔叔,這些人在大廳裏圍坐,王館長清清嗓子,當著所有人麵要細細講述昨晚發生的事。


    還沒等他開口,二叔忽然道:“各位,我本來不想為難大侄子,這孩子我是看著長大的,我一直覺得他本性不壞,是可以挽救的對象。但是現在他倒打一耙,血口噴我,我這當二叔的給他留麵子也算仁至義盡,既然各位長老同澤都在,我隻好這麽辦了。大侄子,”他語氣誠懇:“二叔是真給你留麵了,你自己不接著我也沒辦法。”


    王館長滿腹狐疑,不知為什麽頭皮有點發麻,他知道二叔這老狐狸肯定不會乖乖就範,必有後招,可他怎麽對付自己呢?王館長當時想。我行得正坐得端,還鬥不過你?你有千般計,我有老主意,把你昨晚所行揭穿,你就完了。


    王館長確實太嫩了,說道:“二叔。你不用給我留麵,有什麽就說什麽。”


    “好,好,是條漢子。”二叔笑。


    這時王館長看到坐在一旁的大伯臉色不好看,輕輕嘆口氣,對自己搖了搖頭,那意思很明顯,事情說到這份上已經挽回不了,你好自為之吧。


    王館長納悶,這二叔到底能有什麽鬼。


    二叔從兜裏掏出個信封,往桌子一扔:“大家都看看吧。”


    信封還挺厚,有個爺爺拿起來,打開封口,從裏麵倒出一遝照片。那時候可是八十年代,照一張相都了不得,更別說沖洗這麽多。可老王家那不是一般家,底子相當厚,整個家族有的是錢,二叔又是家族骨幹,自己手裏都有相機。


    這些黑白照片在長老之間傳遞,每個人看得都麵色凝重。王館長心癢難耐,這上麵是什麽呢,跟自己有關?


    有個爺爺抬起頭:“小涵,照片你看沒看過?”


    王館長被問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趕忙道:“沒,沒看啊。”


    “看看吧。”


    爺爺把照片歸攏歸攏扔到桌子上。照片順著慣性往王館長的方向滑動,一摞照片如同撲克牌般平滑散開,張張錯落。


    王館長低頭去看,隻看了第一眼,腦子“嗡”炸了,差點沒暈倒,手扶著桌子跌趔了一下。


    二叔在旁邊不屑地笑笑,滿臉都是西伯利亞的嘲諷。


    “那是什麽照片?”我問。


    “有絕對殺傷力的照片。”時隔多年,一想到當時的情景,王館長臉上肌肉還在抽動。


    那些照片上拍攝的是王館長當夜守靈時,把母親從棺材裏搬出來。脫光衣服檢查的情景。


    拍攝人挑選的角度和掐選的時刻非常有講究,看上去王館長就像一個猥瑣的偷窺狂,動作下流不堪,把屍體衣服解開,來回搬動。所謂檢查,就要事無巨細,拍攝的時刻都是王館長在檢查屍體的特別部位,不堪忍睹,像在侮辱屍體一樣。他侮辱的還是死去的母親,更是大逆不道,罪加一等。


    王館長艱難地扭動頭,去看二叔。他沒想到那天晚上二叔已經藏在外麵,還拍了這些照片。二叔確實夠賊的,拿著照片隱忍不發,炸彈扔在那一直沒有點燃,就等著關鍵時刻燒引線。


    二叔嘆口氣:“小涵,你說你老老實實上你的大學多好,二叔也不至於這麽為難你。咱們老王家還是慈善之家,治病救人嘛,可你非得誣陷二叔,得寸進尺,二叔要是再忍讓,就讓你逼到懸崖邊了。”


    大伯嘆口氣,低下頭。


    二叔道:“對了,你剛才要說我什麽呢,說我昨晚到小樹林,怎麽回事,給大夥講講。”


    此時此刻王館長像挨了一悶棍,哪還有心思講二叔的事。腦袋嗡嗡響一片空白,他檢查母親屍體的照片就扔在桌子上,觸目驚心。


    他感覺到窒息,頭暈眼花,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沒人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冷的。


    二叔突然一拍桌子:“你老實點!”


    這一下如同驚堂木,直接把王館長造崩潰了,他暈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柴房裏,家族裏的人還留了一絲香火情,沒有把他捆上。柴房隻有一扇小窗戶,他順著窗戶往外看,外麵是不大的院子,門口拴著一隻大狗,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


    他拽動大門,門關得緊緊的。這邊聲音一響,狗馬上聽到了,拖動鎖鏈跑到門前,衝著他狂吠。


    這大狗站起來跟小牛犢差不多,唾液順著尖牙往下淌,任誰看了都魂飛魄散。


    王館長嚇得倒退一步,坐在地上,抱住肩膀。


    他知道自己完了,和二叔的全麵抗衡中潰不成軍。現在的他就連那天晚上二叔一家人幹了什麽,都有點糊塗了,大部分細節缺失,回想起來像做了一場夢。就算不是現在這個處境,讓他心平氣和與長老們描述那天晚上的事,他恐怕都做不到了。


    王館長此時腦海裏隻有一樣東西,那就是自己搬運母親屍體時的照片。


    第三百四十九章 喪心病狂的二叔


    王館長整個人都垮了,精神萎靡,看著柴房窗外,萬念俱灰。


    到了晚上有人來送飯,隔著窗遞進去,是本家一個叔叔,他趕忙爬過去,苦苦哀求。那叔叔做不了主,嘆口氣說孩子,明天你就要在家族前公審了。你說你,好好的大學不上,淌什麽渾水呢。


    王館長據理力爭。爭辯說他那是懷疑父母的死因,在開棺驗屍。


    那叔叔從嘴角嗤嗤笑笑,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王館長萎靡在地上,看著碗裏的大饅頭,想恨又恨不起來,像是脊梁骨被抽掉。二叔突然放出照片這個大招,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心理造成極大的陰影,無法緩和。不能閉眼,一閉眼心就疼得厲害。


    到了夜裏,他靠著柱子正打盹,忽聽鎖鏈響動,有人把柴房門打開。他揉揉眼抬起頭,看到從外麵進來個人,這人穿著一身工作服,手裏拿著手電,帶著深夜特有的寒氣。


    一看到這個人他就愣了,正是二叔。


    二叔走進來,回手把房門關上,盤膝坐在對麵,從懷裏掏出油紙包,裏麵是一隻熱騰騰的燒雞,散發著肉香。


    二叔把燒雞放在地上,招著手:“大侄子,知道你一天沒怎麽吃飯,來,過來吃。”


    王館長看著他,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縮在柱子下沒動。二叔笑。隨手撕下燒雞一塊肉,放在嘴裏嚼動:“大侄子,你以為我下毒,哈哈,我至於嗎?就算殺你,我也不會用這麽下作的方式。吃吧,今晚我特意來和你嘮嘮。”


    他竟然變魔術一樣掏出一壺酒,放在燒雞旁。


    二叔吃著,看王館長沒動,嘴角是輕蔑的笑:“大侄子,你就這麽點膽子了?”


    王館長全身沒了力氣,磨磨蹭蹭來到跟前,用手撕下一條雞大腿,狼吞虎咽吃起來。


    “這就對了。”二叔把酒壺推過去:“慢點吃,都是你的,把酒喝了。”


    王館長拿起酒壺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嗆得直咳嗽。


    二叔嘆口氣:“其實吧,咱們老王家以前有刑堂,新社會了,大家都文明了,漸漸的刑堂就消失了,老王家多少年都沒公開審判過什麽人。不是說不敢殺人,犯了家規弄死個把人,還是不在乎的。關鍵是咱們老王家丟不起這個人啊。”


    他拿起鑰匙晃了晃:“我為什麽有鑰匙能來你這裏,是得到默許的。能私下解決問題就私下解決,家裏老人們的意思也是不要公開化,鬧來鬧去好看嗎?”


    王館長明白了,應該要私放他走,也罷。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二叔啊二叔,你就算放虎歸山了,等我學業有成的,日後咱倆再拉清單。


    王館長老實多了,知道憑藉自己現在的能力,段位差人家太遠,有這麽好的機會趕緊逃之夭夭,韜光養晦,啥事等日後再說。


    他趕緊裝孫子,把雞腿放下:“二叔,我錯了,等我回去上學之後,再也不回來了,你今日放我之恩……”


    “哦?我什麽時候說放你走了?”二叔看他。


    王館長愣了,剛才說話那口氣不就是放他走嗎。他緊著咀嚼了幾下:“二叔,那你是什麽意思?”


    二叔嘆口氣,從褲兜裏拿出一雙白色的線織手套,緩緩戴上,然後解開工作服,腰上纏著好幾圈的粗繩子:“大侄子,你褻瀆母親的屍體,作為一個大學生做出如此豬狗不如的事情,家族裏長輩怎麽看,同輩怎麽看,比你小的弟弟妹妹又怎麽看。這道檻你是過不去的,夜深人靜,你良心受到譴責,在柴房裏找到繩子,栓在房樑上,一時想不開上吊自殺。可憐啊。這麽好的大學生,就這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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