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賴櫻說:“我想讓你體會到什麽是痛,隻有痛了才能愛。”


    輕月淡淡說:“怎麽痛?現在的我金剛不壞,小小梳子是沒用的。”


    賴櫻輕輕說:“它對我有用。”


    說完這句話,她毫無徵兆地拿起梳子,對著自己的臉劃了下去。輕月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麽做,竟然一時怔在那裏。


    我看到賴櫻的臉上是一道血痕,她手上拿著木梳,梳子尖上染紅了血。


    她拿起梳子對著自己的臉又是一下,鮮血淋漓,輕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能感覺到他心神俱震,他厲聲道:“你幹什麽?是不是他們逼你的,你說!誰逼你的,我要殺光這裏所有人!”


    賴櫻滿臉是血,手輕輕一抖,梳子落在地上,白色的榻榻米上點了一排小小的血印。輕月大怒,幾步來到彈鐵算盤的老頭麵前,一把抓住他的前心:“老鬼,是不是你逼自己徒弟這麽幹的?我打死你。”


    我這才知道,這老頭原來就是賴櫻的師父。


    老頭緩緩抬起頭,我嚇了一大跳。老頭的眼睛一片雪白,顯然已經盲了,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嗬嗬笑,手裏的算盤珠劈裏啪啦往下掉,落了一地板。


    輕月恨的一把把他推到一邊,再轉身時,賴櫻已經摔在地上,像是無力飛天的白天鵝。


    他走過去把賴櫻抱起,哭的滿臉是淚:“櫻,櫻……”


    賴櫻臉上都是血,眼睛卻是亮的,她盯著輕月:“你現在感覺到痛了嗎?”


    “痛死了!”


    “這就是愛。”賴櫻輕輕用手撫摸他的臉頰:“輕月,你終於會愛了,知道什麽是愛了。”


    此時的我也淚流滿麵。我和輕月一起在哭,我們的情緒完全交纏在一起,什麽都不想了,巨大的悲慟如大海一樣淹沒了我們。


    就在這時,“噗”一聲響,牆角的日式燈籠居然破裂,從裏麵飛出一人。原來還藏著人。


    我用餘光看了看,這是個極其年邁的老僧,光著頭,滿臉皺紋,下巴是白色的山羊鬍。我一看就愣了,是圓通和尚。


    這和尚一直沒露麵,原來躲在燈籠裏,真難為他了。燈籠上那超大的“拜佛”二字,完全擋住了他的身形。圓通以極快的速度來到輕月身後,猛然抬起手,對著他的後背就是一掌。


    輕月此時淹沒在悲傷的大海裏,根本無從回顧。這一掌下去,我先有了反應,就感覺胸口發悶,一股力量在體內排山倒海。


    我踉蹌了一下,居然從身體裏出去了。我一個激靈,睜開眼時看到自己仍然在陰間的高台上,四周鬼影重重。麵前是白無常和馬丹龍。


    馬丹龍驚疑地看著我,我再一晃神,高台場景消失,我又從陰間回到了陽世的身體裏。


    我大口喘著氣,嘴角滴滴答答地流血,懷裏抱著賴櫻。


    我竟然有了觸覺。能感受到女孩溫暖的身體,能清楚嗅到她臉上散發的血腥和香氣,我回來了!


    我猛然抬頭,看到輕月站在對麵,雙腳漂浮在空中,他居然從我的身體裏被打了出去。現在是中陰身狀態。


    輕月的中陰身十分晦暗,他飄在半空看我們,嗬嗬冷笑:“要陰王指就要,要殺我就殺,何必玩這些套路!”


    他慢慢飄過來,抬起右手,費了極大的力把一根手指撅下來,整個過程中他沒說一句話,臉上的五官都扭曲了,他忍著巨大的疼痛,把手指撅斷扔在地上。


    “八家將,好一個八家將!你們目的達成了。希望以後善待賴櫻!”


    圓通和尚抬起蒼老的臉,看著他:“輕月,恐怕你今天走不了。”


    “怎麽?”輕月道:“你們還想斬糙除根?”


    “跟我回地獄受罰。”圓通靜靜地說。


    輕月冷冷哼了一聲。


    圓通站起來,身似猿猴猛然竄了起來,直撲輕月的中陰身。輕月正要反抗,看到我懷裏的賴櫻,他已經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來,萬念俱灰,等著圓通的雷霆一擊。


    就在圓通要飛到輕月麵前的時候,賴櫻忽然動了一動,睜開眼,她麵色蒼白。猛地一推我。


    我沒反應過來,被她推到一邊,很是虛弱的賴櫻快速爬過去,擋在輕月的身前。


    圓通已經收不住手,大吼一聲:“小師妹!”


    賴櫻最後是嫣然一笑,臉頰上鮮紅的血流到潔白的地板上。圓通雙掌正打在賴櫻的身上,女孩像是紙糊一般飛出去,撞在後牆上,留下了人形的血印。


    見此一幕,圓通肝膽俱裂,跪在地上。輕月大吼一聲,我從來沒見過中陰身能發出這樣的聲音,他整個人像是被大風席捲一樣,迅速鼓脹起來,整個房間都發出嗡嗡聲,伴著共響。


    我被風颳得幾乎抬不起頭,趴在地上,人都快被吹起來。


    賴櫻的師父。那瞎眼老頭勉強爬起來,撥動鐵算盤,沒發出幾個音就破了,在這大風下竟然不堪一擊。


    我看到地上斷裂的陰王指不住地動,看趨勢好像要飛起來,而飛的方向正是輕月。


    輕月正在召喚陰王指,重新要它回到身上。


    圓通合身一擊,誤傷賴櫻,已經完全萎靡了。鐵算盤瞎老頭也沒有法力對抗,我更是個棒槌,眼看著陰王指就要飛回輕月那裏。


    輕月已經處於暴走狀態,中陰身膨脹數倍。房間裏大風不斷,吹得遍體生寒。


    “你現在感覺到痛了嗎?”一個微弱的女孩聲音響起。


    風勢漸小。


    我們看向賴櫻,她在說話。


    輕月垂下頭,風勢停了,紅色的陰王指落在地上,他嘆口氣:“痛死了!”


    “你終於知道什麽是愛了。”賴櫻淒婉笑了一笑。慢慢閉上眼睛。


    輕月看著屋裏的人,包括我,點點頭,什麽話也沒說,身如一陣風,飄出門外,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了會兒,沒了聲音,我慢慢環顧,屋裏一片狼藉。燈籠碎了,算盤珠子也破了,老頭有氣無力地靠著牆。


    有人輕輕嘆口氣,圓通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賴櫻,一俯身把賴櫻抱起來。


    女孩輕飄飄的,像是一葉紙,頭垂在圓通的臂彎,長發落下。圓通雙眼含淚。兩條腿重似千斤,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她……她怎麽樣了?”我問。


    圓通道:“經脈全斷,五髒俱碎,人已經不行了,趁她還有一口氣,我要送她轉世重生。”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頓時有萬念俱灰的感覺,英雄戰死,美人離世,是紅塵中最殘忍的兩件事。


    我看著地上圓溜溜的陰王指,說:“這東西怎麽辦?”


    “不祥之物,滾回地獄!”圓通已經走到門口,抬起腳對著地麵狠狠一跺,陰王指在地板上轉溜溜,瞬間沒了蹤影,消失不見。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太邪了吧


    圓通抱著賴櫻往外走,我急著喊道:“有沒有別的辦法能夠救她,她非……死不可了嗎?”


    圓通出房間,聲音從院子裏傳來:“無法。生死是唯一不能逆轉的,我若有法,為什麽現在還是個老人。”


    我掃了一眼狼藉不堪的房間,瞎眼老人摸索著地板上的算盤珠,一枚一枚拾起來。我坐在破破爛爛的榻榻米上,簡直恍若一場大夢。


    現在還有些迷糊,自己到底是回到身體了,還是仍舊在地獄。


    我扶著牆慢慢站起來,走到老人身邊,蹲下身幫著他撿地上的珠子。他是賴櫻的師父,雖然不知道來歷,可也夠慘的了,徒弟身死,眼睛還看不見,幫幫是應該的。再一個。我也想動一動,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回陽了,總是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老頭應該知道我在幫他,可他沒有言語。我幫他把地上的珠子一一撿起,遞到他的手裏。這老頭垂著頭,可憐兮兮的。像是個孤寡老人。我嘆口氣,蹣跚著往外走,老人忽然抬起頭:“謝你拾珠之恩。”


    我回頭看看他:“舉手之勞。”


    “請你稍留步,我為你占一卦,以還此恩情。”


    我愣了,猶豫一下說:“好吧。”


    老頭哆哆嗦嗦從手裏摸出三顆算盤珠。朝著對麵牆就是一扔。珠子又圓又滑,打在牆上,受到反彈力,滴溜溜順著地板又滑了回來。老頭從始至終低著頭,看不都看,隻是微微側著耳朵。似乎在用耳朵來聽珠子碰撞的聲音。


    時間不長,珠子停下來,老頭緩緩說道:“小夥子,你重新占回自己的身體,可喜可賀。”


    “可賀可賀。”我敷衍地說,看著外麵黑黑的天恨不得馬上出去。現在有太多的牽掛,八家將那些人到底怎麽樣了。


    老頭道:“輕月占據你的肉身,為你留下了一樣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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