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法海與白素貞


    我們小心翼翼來到廟前,周廚子做個手勢,示意我們退後,他先來一步到了廟門口,往裏看了看。我們在後麵,看到他的身體忽然僵住,像是看到了什麽。


    我們趕緊過去,紅娥輕輕問他怎麽了,周廚子往裏指了指。


    廟裏的麵積不大,靠近門口的地方居然坐著兩個人,這兩個都是大活人,正直眉瞪眼地看著我們。


    兩人造型很怪,一把老式的太師椅旁邊是蒲團坐墊,其中年輕點的坐在太師椅上,還有個一臉山羊鬍特別顯老的坐在蒲團上。他們一高一矮,皆神色陰沉,盯著我們看。


    紅娥走進廟裏,看著坐在蒲團上的老人:“我認識你。”


    老人的山羊鬍都白了。滿臉皺紋,臉部狹長,表情特別陰森。他點點頭:“紅娥,我沒想到你會來的這麽晚,十二年了。”


    我和輕月走進去,輕月低聲問:“這是誰?”


    紅娥緊緊盯著老人。緩緩說道:“他就是當年十三個道士裏唯一的倖存者。”


    “啊?!”我們大吃一驚。


    我上下打量這個老人,看到他的下半身,倒吸口冷氣。這個老人膝蓋以下已經沒有了,兩條腿光禿禿的,他用一種很詭異的方式盤在蒲團上,雙手撐著地麵。他說他在這裏等了十年,一個沒有雙腿的人是怎麽在荒山野嶺活下來的。


    紅娥對老人說:“當年我勸阻你們上山,夜裏來了人進到我家院子,把我的雙腿雙手捆住,那人就是你吧。”


    老道士摸著發白的鬍子:“因果報應果然不慡,天道無親。當時捆你的時候,我就隱隱感覺到不妥。果然一飲一啄皆有天報,我的兩條腿都沒了。”


    “你還好,可那十二個人連命都丟了。”紅娥說。


    輕月問:“昨夜的牛角號是你吹響的?”


    老道士看看旁邊太師椅上的年輕人:“是我徒弟吹的。”


    年輕人站起來,他的裝扮竟然和輕月有幾分相似,都是中國風的麻衣,身材瘦削,玉樹臨風,隻是相貌神情過於陰鷙,讓人不舒服。


    他抱了抱拳:“在下陳超,追隨恩師鐵算子在此時等待十二年。十二年為一輪迴,如今天象巨變,妖蛇蠢蠢欲動,想要化形為龍,破風而去,天下劫難將至,無奈中吹響唐王號,引眾位來此相聚,共商大計。”


    我沒輕沒重地說:“蛇變龍就變唄,有那麽嚴重嗎?”


    陳超看我,說:“這條蛇的修煉已經走偏,已為妖蛇,如果讓它突破境界,化龍大成,是為妖龍,興風作雨不在話下,更可能天下巨變,妖孽人間,從此戰事一起,四方烽煙,億萬人頭落地。我們修行者。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如今迫在眉睫,希望大家放下成見,精誠合作。”


    輕月問:“你怎麽知道它要突破境界?”


    陳超看看師父鐵算子,老道士嘆口氣:“他們是紅娥領來的,紅娥是謹慎之人,斷不能接觸惡人,你就直說給他們聽吧。”


    陳超帶我們往裏走了兩步,這座小廟的格局和我們在資料本上看到的差不多。廟裏非常簡陋,靠著牆是供桌神龕,上麵供奉著一尊破破爛爛的神像,儒生打扮,手裏還捧著書,如果對這裏不了解的話,根本就猜不出是誰。這尊神像就是唐王李世民。


    小廟幾經焚毀,現在這個格局是八十年代初搭起來的,距今三十多年了,神像早已千瘡百孔。上麵全是蜘蛛網。


    供桌前麵的地麵上,開了一口老井。這口井的井沿是用白理石砌成的,刻著複雜而古怪的紋理,在井邊耷拉著一條大大的鎖鏈。


    鎖鏈一頭拴在井邊一根鐵柱子上,另一頭伸在井裏,不知多深。


    我們來到井邊。往裏看看,井裏散發出股股寒氣,黑森森的不見底。輕月趴在井口,側耳往下聽,然後示意我們來聽。


    我學著他的姿勢仔細去聽。似乎,好像。能聽到在極深極深的地方,隱隱有水流聲,不知是不是真有這個聲音,還是我心理作用。


    老道鐵算子撐著地,劃著名蒲團過來,說道:“這幾日夜中,我守廟的時候,都能聽到井下波濤聲響,嘩啦嘩啦的,妖氣瀰漫而出。這條蛇的原身在井下極為不安分,它似乎覺悟出了時機。”


    我疑惑道:“道長,我不太明白,這個原身和蛇精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那條蛇精不是在深山裏修行嗎?”


    鐵算子看我:“小夥子,你眉清目朗,眉宇間卻凝聚愁思,看上去是有大經歷的人,但道行太低,你有意思。”


    我有些汗顏。趕緊說:“道長,我們都不是壞人,也是機緣來到這裏。”我做了自我介紹,又把義叔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鐵算子點點頭:“他的事我都知道,就是因為他,我們當年才會來到此處,有了種種劫難。現在你們又因為他而來,這就是緣法。”


    鐵算子細細講解起來,這個世界上除了人之外,還有一種智慧的存在,世俗管它們叫妖精。本是動物出身,卻因種種機緣能夠感悟天地生機變化。有了啟悟,開始在自然中修煉。有一類動物特別容易成精,比如蛇貓黃鼠狼狐狸等等,因為它們的靈感特別強。


    這個“靈感”不是畫家作家創作的那個靈感,而是對於世間“靈”的感悟力,所謂通靈。好比地震前夕,狗和鳥就能先有反應,它們的生理特徵能讓它們提前感知到大災難。


    事有反常必為妖,“妖”這個詞本身沒有褒貶義,隻是對異於平常狀態的一種定義。妖物修行,人類修行者不知也不問,鐵算子告訴我們,自古結交妖物是修行界大忌,嚴重到天下修行者可以共討之,這就是當年為什麽法海非要置白素貞於死地。白素貞為妖物,化形入人間這就罷了,居然還在紅塵鬧市中現原形妖惑人間,沒她許仙也不能死,死而復生那是後話,最起碼前麵惡因她是種下了。


    關於妖物如何修行,人類修行界諱莫如深,結交都不讓結交,更別說研究了。對於我剛才的問題,鐵算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他隻能這麽告訴我們,井下鎖著的是蛇精的原身,也是元神,它現在的道行早已可以脫離原身,化形另外修行,但是有一條,如果想境界大成化龍而去,必須要元身歸一。


    就是說而今在山裏的蛇娘娘,想成龍,必須讓困在井裏被鎖住的元神衝出古井。


    這是非常關鍵的一步,可以說為了這一步,妖物甚至可以不惜任何代價和因果。血洗人間都可以。


    鐵算子帶著徒弟陳超,在這裏守護十二年。一直到前幾天,忽然井下出現異響,水流湍急,妖物穢氣沖天,鐵算子掐指一算。竟然什麽都算不出來,天象遁於混沌之中,這是風雲突變,天下劫難的徵兆啊。


    他趕緊吹響唐王號,這一聲號也傳不了多遠,隻能憑機緣湊集同道中人。我們就來了。


    我笑了:“我說各位高人,這位老道長,你們都多慮了。”


    “怎麽?”鐵算子看我。


    “記得唐王當年鎖蛟龍的時候,立了這根鐵柱子。”我拍拍身旁的柱子:“明明白白說的很清楚,鐵柱子開花,蛟龍才能出水。鐵柱子怎麽可能開花呢?”


    鐵算子眯著眼看我:“你以為鐵柱開不了花?”


    我怔住:“怎麽可能?”


    紅娥嘆口氣。在旁邊說:“我聽上一代守護者說過,這根鐵柱曾經開過花。”


    “啊?”我大吃一驚。


    紅娥道:“那是清朝幹隆爺的時候,當地一位知縣來過廟裏,當時有人跟他說井裏鎖著一條蛟龍,他特別好奇,趴在井邊看。當時這位大老爺穿著官袍。戴著官帽,他怕低頭看井,帽子掉進井裏,就摘下來,順手掛在這根柱子上。”


    說到這,她摸了摸鐵柱子,我們的目光落在柱子上。


    “清朝官員那叫頂戴花翎,帽子一掛上去,相當於開了花。當時蛟龍看到柱子開花,馬上有了反應,井水攪動,天象變化,給那個大老爺嚇得啊,趕緊摘了帽子跑了,異象漸漸消停。”紅娥說。


    一直沉默的周廚子忽然說道:“你們說來說去,還不是一個中心思想嗎,蛇娘娘變壞了。”


    陳超嘴角咧開,一臉譏諷:“愚民當它是娘娘,我們可沒有,那隻不過是一條蛟精而已。我師父的雙腿就是讓它弄斷的,我十二個師叔全部葬身洞裏。你們還拿它當娘娘供著?!”


    “你閉嘴!”周廚子大吼了一聲。


    在場所有人都愣了,周廚子脾氣夠大的,他也不看看罵的人是誰。陳超和鐵算子那一看就是高人,收拾你個小老百姓還不是綽綽有餘,周廚子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他依然敢於捍衛蛇娘娘,夠有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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