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初也是察覺到她身上的陰氣, 給了她一個桃木葫蘆,葫蘆驅散了鬼氣, 這才恢複過來。 但這女人散發的陰魂之氣要比當初祁雪那種似有若無的陰氣濃鬱得多,玄初嚴重懷疑,此人不僅僅是被陰魂纏上, 她很有可能已經被鬼魂附身! 女人動了起來,徑直朝水果店的方向走來, 腳步急切而細碎,像是在飄。 她走到堆放著荔枝的貨架前,然後停下。 荔枝是今日奇妙水果店主打產品, 一把把連著枝條和綠葉的荔枝散發著新鮮的氣息, 每一顆都有剛出生嬰兒拳頭那麽大, 披著紅褐色的“盔甲”, 表麵布著細碎的龜裂片。 當前市麵上比較受歡迎的荔枝品種有妃子笑、桂味、糯米糍等,各有特點,如妃子笑果實偏大,桂味核小且有桂花香。 奇妙水果店賣的荔枝不是其中任何一個品種,而集眾荔枝之所長。 果實大而飽滿,果肉色如晶玉,汁多味甜,果核又極小,一口咬下,滿口甜汁,嫩滑無渣,沒有人不喜歡。 貨架前有不少人在挑荔枝,這種水果一旦離枝就很容易腐壞,因此水果店大多是連枝售賣。 有人拿起一把荔枝放進購物袋裏,其中一顆不慎被擠掉,滾落在地。 那女人僵硬地彎腰,撿起那顆荔枝,緊緊捏在手心裏。 米子一看見這一幕,心裏“咯噔”一聲,想自己的猜測果然不錯,這女的要偷東西! 她正要走過去,卻被玄初攔下。 玄初輕輕對她搖了搖頭,做了個口型:我來。 玄初不動聲色地走到女人身前,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微笑說:“客人,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女人儼然嚇了一大跳,透過墨鏡,可以看到她眼神迷茫而驚慌。 她猶豫了一下,緩緩攤開手掌,露出那枚荔枝。 “掉了。”她低聲說,聲音空洞,語調有點奇怪,像許多沒說話的人突然開口。 玄初卻擺擺手,道:“掉了就不適合出售,送你吧。” 女人定定看了他一眼,猛然轉身,快步朝店外跑去。 還帶走了那枚荔枝。 “老板,這——”米子一走到玄初身邊,滿臉茫然。 她實在看不懂這到底是什麽操作。 “沒事。”玄初吩咐她好好工作,自己則追了上去。 他也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黑糖見狀,“嗷嗚”大叫。 玄初隻好又折返回來,把他往懷裏一塞,又匆匆離去。 女人跑出幾十米後,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她似乎很懼怕日光,專門挑有蔭庇的地方走,最後來到附近一個小公園。 玄初托著黑糖,不緊不慢地跟隨在她身後。 這一人一貓並沒有刻意隱藏,然而前麵的人卻始終沒發現他們的存在。 小公園裏有個不大的湖,這個時間段湖邊沒什麽人,女人挑了湖邊一棵槐樹坐下,掏出那顆荔枝。 她的指尖輕輕觸碰荔枝,反複來回地撫摸,動作輕柔,仿佛那是顆價值連城的寶珠。 她摘下墨鏡,目光極度癡纏,又好像荔枝是她的愛人。 這場景簡直說不出的詭異。 玄初皺了皺眉,正想要不要采取什麽措施,就看到對方慢慢撥開荔枝皮,將荔枝一口一口吃下。 不得不承認,這女人吃相非常優雅,又顯得風情萬種,一舉一動不似做作,仿佛天生就是如此。 她吃完荔枝,將果殼與果核灑進湖裏,盯著湖水吞沒了果皮殘渣,默默流下兩行清淚。 玄初心中疑惑更甚。 這鬼魂究竟想做什麽? 太陽一點點西落,直到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下。 黑夜降臨。 玄初打起精神,提高警惕。 這女人身上的鬼魂顯然不弱,否則也不可能大白天也敢在外麵行動。到了晚上,陰氣漸濃,要提防鬼魂作亂。 似乎是驗證他的想法,一直靜坐著對湖麵發呆的女人驀然站了起來。 玄初心中一緊,趴在他肩頭睡覺的黑貓也猛地睜開眼。 須臾,一人一貓震驚地看著女人在月色下翩然起舞…… “???” 這到底是什麽品種的鬼? 平心而論,女人的舞姿很是不賴,比起天庭最擅舞的天女也絕對不差,如果不是場合不對,玄初甚至都想鼓掌喝彩。 可問題是,這是跳舞的時候嗎? 吃驚歸吃驚,玄初並未打草驚蛇,他倒想看看,這鬼魂還能做些什麽。 這支舞還挺長,玄初等了半天也不見女人停下,他無聊地掏出靈識通,想看看有什麽新消息。 沒想到還真有。 “相親相愛普陀山”群裏很熱鬧,眾人正在討論不久前地府發生的一件大事。 【二師兄:你們聽說了嗎!地府突然遭遇不明人士攻擊,有批鬼魂趁機逃了出來,現在全地府都出動了,誓將逃鬼捉拿歸案!】 【九師姐:這麽刺激的嗎?地府這守衛可不行啊[吃瓜]這下十殿閻羅可有的忙嘍】 【五師姐:所以查出來是誰襲擊地府了嗎?】 【八師兄:目前還沒有,讓人給逃了。據說對方實力非常強,連二殿的楚江王也敵不過他,要不是六殿卞城王及時趕到,與楚江王聯手,損失會更大……】 玄初刷屏的手一頓,猛地抬起頭,又看了眼在月光下輕搖曼舞的女人。 先前他還覺得奇怪,好端端的,人界怎麽會有鬼魂出沒? 現在有答案了,恐怕此鬼正是從地府逃離的鬼魂之一。 玄初微微眯起眼。 既是逃鬼,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鬼魂跟將軍這樣的妖族還不一樣,雖然天庭有規定不允許妖族破壞人界秩序,但隻要聽話不搗亂,他們還是有機會在人界生活。 而鬼魂屬陰,與屬陽的人族相衝,除了極少數天生陰體的人族,大多數人被其纏上,將會被奪取生氣,走向滅亡。 頃刻間,湖麵上蒸騰起濃白的水霧,霧氣彌漫,以女人所處的位置為中心向外擴散,形成一道半透明的結界。 結界內,時間在這一瞬間靜止。 玄初恢複原身,銀色的卷發隨意散落在肩頭,月光之中,他的側臉沾染了幾分慈悲意。 黑糖目不轉睛盯著宛若從月亮上走來的他,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裏蘊著旁人看不懂的情緒,不知在想些什麽。 結界的中央,女人猶自在舞,渾然不覺外界的動靜。 她已摘下麵具和墨鏡,其實她的麵貌並不出色,是所謂的路人臉,但就在她起舞的刹那,她成了下凡的天女,是世界的中心。 玄初捏了個手訣,腳尖在地麵輕點,眨眼的瞬間,人便到了那女人身前。 就在他即將出手之時,那女人倏然停下,朝他的方向拜了拜,開口道:“這位道長,可否讓小女將這支舞跳完?” 玄初一愣,心想這女鬼還怪有意思的,當真停下動作,退到一旁,靜靜看她跳舞。 有風來,湖畔的垂柳輕盈搖曳,一如女人曼妙的舞姿。 這鬼魂還真是說到做到,一舞畢,一個半透明的影子從女人軀體抽出,靜靜飄到玄初跟前。 女鬼頭上梳著墜馬髻,身穿華麗宮裝,顯然生前身份不凡。 她低垂著頭,看不清相貌,但僅從她線條流暢優美的纖細後頸也能感覺到生前的風華。 可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紅顏早已成白骨,誰還能記得那年月華下合歌而舞的美人? 玄初暗暗歎了口氣,取出師父給他的降魔玉淨瓶,道:“姑娘,該走了。” 宮裝女鬼並沒有抗拒。 她最後再看一眼這繁華人間,月光還是那般那般溫柔皎潔,仿佛從千年前穿越而來。 隻是,她等的人早已不在,那在人界或是地府又有什麽區別? 她慘然一笑,決絕地化作一縷白煙,投入玉淨瓶中。 白霧散去,玄初將昏睡中的女人扶到旁邊涼亭的躺椅上,先撥打120,接著又聯係了地府,對方表示會盡快派人過來交接。 那陰差很快就來了,玄初把女鬼交給他,順便問了句地府的情況。 “唉,可別提了,地府十殿亂成一團,都在抓捕逃脫的鬼魂。”陰差愁眉苦臉道,“足有一百多隻呢!雖然不是什麽厲鬼,但也足夠麻煩了。” “不是厲鬼?”玄初眉梢一挑,突然來了興趣,“那都是些什麽鬼?” 陰差扶了扶頭頂的高帽子,道:“都是些在地府待了上千年的老鬼。” 他解釋說,這些孤魂因為某些執念沒有選擇轉世投胎,但也沒有黑化成厲鬼,算是地府最好管教的一群鬼了,不曾想這次居然出了這樣的意外。 不過也幸虧如此,若是被放出來的是那些厲鬼,別說地府,隻怕三界都得發生動蕩。 玄初深感奇怪:“這襲擊者到底想幹什麽?” 專門襲擊地府,到頭來卻隻放出一批與世無爭的鬼魂,這操作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 陰差聳肩:“誰知道呢?這些陰魂除了年齡大了點,並無其他特別之處。” 玄初又問:“襲擊者是誰查出來了嗎?” 陰差搖頭:“還不曾。但聽楚江王那邊透露的消息,對方很有可能是上古大妖。” 楚江王曾親自與襲擊者交過手,據說還傷了對方,他的判斷還是很有可信度的。 陰差趕著回去交差,聊了兩句便匆匆離開。 事情終於解決,玄初鬆了口氣,正準備離開,又感覺自己似乎還遺漏了什麽。 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