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程恩恩飛快舔了一圈,把快要化掉的冰淇淋舔得幹幹淨淨。眉間愈發舒展, 長腿一抻, 側身微微後仰,姿勢都透出愉悅。


    程恩恩吃得專心致誌,壓根兒沒察覺到身旁人的情緒變化。


    還在小氣吧啦地想, 早知道就不給他了。


    手機響了一次,被江與城調了靜音擱置一旁,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方麥冬在公司焦頭爛額,一堆事情急等處理, 找不到人;他想破頭大概也猜不到,自家無良老板正倚在中學操場的看台上,曬著太陽,看人家女孩子吃冰淇淋呢。


    工作日抽出大半天功夫來看一場運動會,於江與城而言實在是件難得的事情。


    上一次類似的場景, 已經是九年之前。


    程恩恩高三運動會,報的就是十二人十三足,聽起來跟條蜈蚣似的。她是個小懶鬼,不愛運動,八百米都不及格,除了這種集體項目,沒一個擅長的。


    她非要他來看比賽,不答應就鬧脾氣,他推了一天的工作過來,看完她比賽,還要陪她看別人比賽。


    那個時候她的人生,他明明有參與。她拉著他,高調招搖地逢人便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哦。”


    但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把他剔除得幹幹淨淨。


    程恩恩吃完一支冰淇淋,沒帶紙巾,舔了舔嘴唇。江與城拿出一張格紋方巾,遞過來。


    程恩恩搖頭,又舔了一遍嘴巴:“不用。”


    這帕子一看就很貴,她覺得自己的嘴不配使用。


    手機鍥而不舍地亮起第八次,江與城終於拿起,接了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什麽,他不慌不忙地應了幾聲,最後道:“這就回來。”


    程恩恩也急著回去呢,剛才比賽失利也有她的原因,心裏過意不去,一聽這話就迫不及待站了起來。


    江與城就隻當沒看出她的“不願奉陪”,他這會兒心情好。


    掛斷電話,往她膝蓋上掃了眼:“別亂跑亂跳,好好養傷。”


    程恩恩覺得怎麽每個人都把自己當個一碰就碎的瓷器呢,這點小傷哪有那麽嚴重呀,不過還是乖巧點頭。“知道了。”


    “不想看比賽就早點回去,讓小王來接你。”


    程恩恩繼續乖巧點頭:“謝謝江叔叔。”


    江與城人一走,她立刻就從看台上跑回自己班級。人依然稀稀拉拉的,戴瑤跟幾個女生坐在一起,瞥見她陰陽怪氣道:“還好意思回來啊?害大家比賽失敗,還有心情陪男人聊天呢,繼續聊唄,回來幹嘛?”


    這話裏全部是針對自己,她最近一直這樣莫名其妙,程恩恩決定不搭理。


    她扭頭找葉欣,陶佳文剛好回來,接了一句:“其實是我沒跟上,摔跤了,把恩恩拖倒的。”


    戴瑤另辟角度:“那不還是她沒帶穩你。”


    葉欣報了三千米長跑的項目,已經在賽道做準備了。程恩恩搜尋到她的身影,正要過去。


    背後戴瑤還在嘀咕:“數學那麽差,還好意思當自己是學霸,以為自己多牛呢,下周期中考試,你看她怎麽打臉。”


    程恩恩腳步頓了下,繼續往前走。


    戴瑤說什麽她其實不在意,但成績這個問題,戳中她的心事了。


    運動會結束後是周末休息,剛好趕上江與城又出差兩天,她便繼續留在江家。


    每天陪江小粲寫完作業,除了吃飯,其他時間都埋在房間裏看書做題。江小粲見她那麽刻苦,就放棄了自己早早製定好的遊樂園的計劃,拿著她的手機窩在她房間的床上打遊戲。


    程恩恩是不大願意讓他玩手機的,但他一撒嬌耍賴,她就扛不住,起初還盯著些,擔心他沉迷,後來發現小夥子自己有分寸著呢,玩一個小時自己就放下了。


    江與城這趟出差回來之後,下班回家的時間早了一些,那晚輔導完江小粲的功課,九點,程恩恩便提出要回家。他沒說什麽,親自把她送回家。


    程恩恩被嗆人的煙味兒折磨地一夜都沒睡好,更別說學習了,第二天一早起來眼睛疼,一整天都在流眼淚,上課大受影響。


    她學乖了,打定主意厚著臉皮住在江家,等到他們趕她走的時候,再走吧。


    期中考試前一晚,她看書到兩點,還在跟一道題過不去,怎麽都做不出來。大約是臨近考試的壓力,她一急,又想哭。


    江與城推開門時皺著眉:“幾點了還不睡?”


    他換了家居服,黑色的羊絨衫柔軟貼身,平時精心打理的背頭剛剛洗過,帶著一點點水汽,蓬鬆自然,人看著都比平時顯得年輕隨意了。


    程恩恩小眉頭皺巴著,聲音有點委屈:“這道題不會做。”


    江與城默了半晌,走進來,拿起她桌子上的卷子。


    立體幾何,一個路癡的空間想象能力能好到哪裏去,這一直是她弱項中的弱項。以前纏著他給她補習時,一道題講八遍都不會,他都沒生氣呢,她還發脾氣,振振有詞:“這是平麵的卷子,誰能看出來立體嘛。”


    程恩恩起身把椅子讓給他,神色頗有幾分狗腿子的討好:“江叔叔,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吧。”


    江與城坐下,看著題:“嗯。”


    程恩恩立刻跑出去倒了杯溫水,放到桌子上,然後乖巧地站在他一步之外。


    “原點選錯了。”


    江與城看了一遍題目,就知道她錯在哪兒了,拿起筆,在已經被她畫成亂七八糟的圖形旁邊,重新畫了一個。也不知是什麽技能,線隨手一畫就是筆直的,三兩筆完成,和原先那個跟複製粘貼似的,角度都吻合。


    程恩恩歎為觀止。


    “證明一條線平行於平麵的一般思路,先證明它與平麵法向量之間的關係。”


    程恩恩連連點頭:“你說得對!”


    “……”


    “以a為原點建立坐標係,這這條線的向量列出來,”他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母,“先求出平麵scd的法向量。”


    他點到即止,把紙放到程恩恩麵前。


    程恩恩走上前,彎腰按照他的步驟在紙上作答。


    其實是一道很簡單的題目,但她的腦筋有時候就別在某個地方轉不過來,江與城的兩句話,一下子將有用的信息抽離出來,後麵的他沒有說,她自己思考著,思路理通,順利地將證明過程完成了。


    她沒注意到自己靠得太近,江與城的注意力也早已不在那張紙上。


    她洗完澡才開始學習的,頭發散著,這會兒也幹透了,殘餘一點濕潤的氣息。睡衣料子輕軟,貼在她身上,彎著腰,骨骼的輪廓若隱若現。


    江與城靠在椅子上,身體側著,右手一抬放在桌沿,便將她虛虛圈在那一塊地方。


    程恩恩毫無所覺,被“答出這一小問,下一小問也迎刃而解”的激動心情籠罩,美滋滋地繼續往下寫,還充滿小得意地說:“這個我也會了。”


    “嗯。”江與城聲音也輕,漫不經心的調子誇:“聰明。”


    他這一誇,程恩恩覺得自己實在不敢當,直起腦袋說:“我一點都不聰……”


    尾音消失在相隔十厘米的對視裏。


    江與城一動不動望著她,眼底是靜謐而深邃的。


    她猛地往後退,腰撞上江與城的手臂。


    他不動聲色收回,一派鎮定的樣子太正人君子,仿佛隻是不小心的一撞,程恩恩遲鈍的神經便理所當然沒有多想。


    隻是覺得空氣有點熱,安靜得好像過分了。


    “你用的什麽沐浴露?”江與城若無其事地問。


    “啊?”程恩恩愣了愣,下意識拉開上衣聞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小粲的。”


    她房間的沐浴露太香了,很濃鬱,小粲的是兒童牛奶沐浴露,她還挺喜歡的,他很大方地送了她一瓶。


    傻不拉幾不知避諱的動作讓江與城眸底暗了暗,所有的波動又自行斂起,淡淡道:“怪不得。”


    一股奶味兒。


    膽小如鼠總是如履薄冰的程恩恩就懷疑,他是不是因為自己搶他兒子東西,不滿意了,忙說:“我以後不用了。”


    江與城沒說話,起身走了。


    不滿意談不上,這味道是柔軟香滑,但聞著太嫩,讓人有犯罪感。


    作者有話要說:  這位叔叔,想什麽呢你!


    ————


    爆肝結束,八字眉已陣亡。


    第21章


    這次考試, 程恩恩的心態比上次穩了許多。


    當時的恐慌,來自發現自己遺忘了大量內容, 這一個月以來的複習, 成果她心中有數, 已經找回學習狀態, 文綜遺忘的知識點也像老朋友久別歸來, 隻有數學是個調皮鬼,似乎打定主意要和她永別。


    最擅長的語文和英語發揮穩定。這次的作文題目角度新奇,周圍不少人愁眉苦臉冥思苦索,程恩恩看到題目的一刹那, 腦海中清晰的大綱框架已經羅列出現。


    數學就沒這麽從容了, 她做題慢,十二道選擇題就用去大半時間,還有兩個計算不出先空著。寫完填空題翻麵, 她看到第一道幾何題,愣住。


    和昨晚上那道如出一轍, 是一道變形題,數據和圖案有細微差別,但萬變不離其宗。


    考試遇到原題, 是一件和“中彩票”一樣讓人開心的事。昨天的記憶還熱乎著,程恩恩高高興興地把答案寫了出來。


    後麵幾道就沒那麽幸運了,不是原題,也有些難度。所剩時間不多,她思考速度慢, 鈴聲響時,還有兩道沒來得及看。


    比上次的一片空白總歸是好看一些,交了答題卡,程恩恩立刻翻開課本去查剛剛沒想來的公式。


    相較於她的緊張,樊祁的時間相當富餘,做完題,還轉了三十分鍾的筆。


    程恩恩默記完公式,直起頭時發現樊祁在看她。


    “蠢貨。”


    程恩恩一愣:“你為什麽罵我?”


    樊祁嘖了一聲,手裏的筆在桌邊敲了敲:“我卷子在這兒掛了半個小時,你不會看嗎?”


    “我不看。”程恩恩低頭去找下一個定理。她才不抄答案。


    樊祁放下筆站起來:“說你蠢還不樂意。”


    程恩恩把幾個不熟悉的知識點複習一遍,教室裏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她正收拾書包,在走廊上和幾個小姐妹說話的戴瑤忽然走進來,手裏拿了什麽東西,往她桌子上一丟。


    程恩恩低頭看,粉紅色的信封,還有一股甜甜的香水味。


    “這是什麽?”她疑惑地抬起頭。


    “你自己看唄,問我幹嘛,又不是我給你寫的。”戴瑤一副不樂意搭理她的語氣,跟幾個小姐妹一起離開。


    時間不早了,程恩恩匆匆把信封把書包裏一塞,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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