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祁抬頭,正好對上正前方,江小粲因為那道響亮的聲音而投來的視線。


    一個渾身寫著拽字的小朋友。


    江小粲走過來,站在高度接近他胸口的課桌前,近距離地端詳樊祁的臉。


    樊祁和他對視著。


    還挺帥。


    片刻後,江小粲自言自語:“嘖嘖,原來她好這口兒的。”


    樊祁挑眉。


    江小粲曲起食指,朝他勾了一下。


    樊祁配合地微微低頭,靠近,江小粲掌心撐住桌子,趴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一句話。


    教室裏安靜得針落可聞,一雙雙充滿了好奇的眼睛注視著這一對神奇的組合。


    江小粲說完,抬手又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給了樊祁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兒。


    任務完成,江小粲正想功成身退瀟灑離場,視線無意間從裏頭那張桌子上掃過,一頓,伸手把那張工工整整寫著“程恩恩”名字的試卷夠過來。


    數學卷子,右邊紅筆寫了個26,筆跡沉重凝滯,可見批改人下筆時的遲疑。


    數學除了滿分從來沒見過其他分數的江小粲同學震驚了。


    還沒震驚完,身體驟然騰空,他哎呀一聲,抓著卷子一回頭,看到一張巧克力色的臉。


    前一刻又拽又囂張的江小爺眨眼變成任人宰割的小雞仔,範彪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他往胳肢窩一夾,雄健的身體從教室的綠色鐵門穿過,大步消失在走廊。


    江小粲被攔腰夾著,雙手雙腳向下耷拉,從三樓下去一顛一顛,顛得他生無可戀。


    “老範,彪叔,彪蜀黍~商量一下,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不行,”範彪斷言拒絕,“我還不知道你,你這個小機靈鬼兒,我一撒手你就跑了。”


    “這麽多人看著呢,你這樣我多沒麵子啊。”


    “小屁點子一個,還要麵子。”


    江小粲還在掙紮:“實不相瞞,本小爺偶像包袱可重了。”


    “看出來了。”範彪說,“這不幫你提著呢。”


    “……”


    程恩恩本來隻是想好心幫小朋友看包,沒想吃巧克力的。但是守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前後左右四麵八方都是巧克力的味道,讓人難以抵抗。


    耳邊傳來皮鞋踩在草地上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時,她正盯著那半個書包的巧克力在糾結,好想再吃一個。


    聽到聲音,她抱著書包扭頭,看到黑衣黑褲的男人向她走來。


    程恩恩也不知道自己是先認出了那張臉,還是那一身黑道氣質,驚訝地瞪著江與城,一邊反射性地往後推了推:“咦?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一哭眼睛就腫,這會兒眼眶還泛紅,小可憐兒似的,就是嘴上那一塊黑乎乎的東西看著蠢了點。


    程恩恩發覺他盯著自己的嘴看,忙不好意思地舔了舔。


    江與城收回視線:“剛才哭什麽?”


    程恩恩都沒懷疑他怎麽知道自己哭了,先立刻否認:“我才沒哭。”


    否認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剛才給我打電話的真的是你啊。”程恩恩說著,拿出手機,把剛剛備注的那一行字改成:撞了我的黑社會江大哥。


    她喜歡往通訊錄裏添加聯係人,因為這樣感覺自己有很多朋友。


    雖然她其實是不願意和這個人做朋友的,他還威脅過要打斷她的腿來著。


    修改的時候程恩恩用手捂著,改完瞄了江與城一眼。


    她的腦袋現在壞掉了,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好,萬一好不了,她可不能放過他。要看著這個人,不能讓他跑掉了。


    江與城目睹了她遮遮掩掩修改備注還偷瞄他的全過程,程恩恩還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呢,把手機放回口袋。


    “江……江叔叔,”程恩恩一臉誠懇地問,“你的孩子也在這裏上學嗎?”


    這推理沒毛病,會出現在七中校園裏的人,除了學生和老師,不就隻剩下家長了嗎?


    江與城盯著她半晌:“我看起來有那麽老?”


    程恩恩不太會聊天,她還要在這裏等那個小朋友,暫時不能離開,隻好硬找話題,沒想到一開口就讓人不高興了。看來黑道大哥也介意年齡的問題。


    程恩恩用盡畢生馬屁功力恭維:“沒有沒有,江叔叔,你好年輕,看不出來孩子都上高中了。”


    “……”


    不知道為什麽,程恩恩說完之後,突然覺得背後刮起了陰風,脖子涼颼颼。


    “是嗎,”江與城麵無表情地,“好巧,你也看不出來。”


    範彪就是在這個時候夾著胳肢窩裏的江小粲出現的,現場僵滯的氣氛破於無形。


    江小粲討價還價一路,都沒能實現自己“騙取信任找機會溜走找爺爺奶奶保命”的完美a計劃。


    b計劃當然也有:采取“先聲奪人”戰略抱住江與城的大腿哭。他不信光天化日之下江與城會當街暴打兒子,回家被揍總比大庭廣眾被揍體麵,而且能拖一陣,江與城的氣消一分,下手也能輕點。


    不過他千算萬算,算漏了他這個無良老爹來找他媽了。當著程恩恩的麵兒,江小爺不好意思撒潑打滾。


    雖然以前他對著程恩恩也沒少撒嬌耍賴,但現在畢竟重新認識了一次,他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不是。


    於是江小粲被放下地,眼看著江與城的臉色竟然比想象中還要難看,感覺下一秒就要拔刀了,忙伸手扯住江與城的袖子,仰起臉,眨動眼睛,發出自己最乖最萌的聲音:


    “爸比,你來接我了嗎?”


    這一拉,才意識到手裏還攥著一張數學卷子。


    江與城一眼就瞧見了程恩恩的大名,將卷子從他手中抽出來,低頭一掃。


    程恩恩也情不自禁地好奇地跟著往卷子看。


    26分,竟然和她考得一樣。


    五秒——


    十秒——


    程恩恩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伸手去奪。


    那一瞬間的兵荒馬亂。嘩啦一聲——紙撕裂了。


    程恩恩慌慌張張把扯過來的大半張卷子往背後藏,江與城還保持著左手抬起的姿勢立在原地,分毫未動,指間卻隻留下一小片殘破的紙張。


    嗯,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那個鮮紅的“26”,還完完整整地印在上麵。


    江與城抬眼,就看到程恩恩一張小臉憋得發紅,眼淚又搖搖欲墜了。


    “好像拿反了。”他說著慢條斯理地把手中的紙顛倒過來,“嗯,92,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江叔叔:我老婆真棒棒。


    程恩恩:qaq


    第9章


    92?


    程恩恩傻愣愣地看著被他顛倒的紙片。


    行將破碎的自尊心被這個出乎意料的“誤會”粘連起來,程恩恩張了張口,卻沒有勇氣糾正,說出“你弄錯了“這四個字。


    她又忐忑地分別瞅了瞅在場的另外三人:


    範彪的膚色總是讓人很難看出神態,尤其是此刻他用力在繃著;方麥冬表情管理一向做得好,溫柔敦厚的微笑也讓人挑不出錯。


    江小粲其實想給他爹豎大拇指,這老狐狸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水平讓人甘拜下風。


    瞧這份波瀾不驚、泰然自若,絕了。


    不過察覺到程恩恩的目光看過來,他配合地擺出深以為然的表情,點頭。


    程恩恩的自尊心被成功保護住了。她抿了抿嘴唇,聲音很小,但充滿了堅定:“我這次沒考好,下次一定會考好的。”


    江與城麵不改色地“嗯”了一聲,將那片可憐巴巴的紙遞給她:“加油。”


    “謝謝。”她低著頭接過來。


    不過程恩恩剛剛發現一件事,沒想到今天新認識的小朋友就是江先生的兒子。


    她瞧瞧江小粲,又抬頭瞧瞧江與城,這兩個人的眉眼真的很像,隻是江小粲看起來q一點。


    “原來江叔叔是你爸爸啊,”程恩恩對江小粲說,發自內心地感慨:“我們好有緣分呀。”


    “……”


    這是什麽緣分?這又是什麽輩分?


    一片沉默裏,江小粲配合地捧場:“太有緣了。”


    不僅他是我爸,你還是我媽呢。嘿,你說巧不巧。


    時間不早了,程恩恩這會兒情緒也穩定下來了,吸了吸鼻子說:“我先回教室了。”


    江小粲把包裏那盒巧克力掏出來,程恩恩忙擺手,被他霸道地塞到手裏:“以後不開心的時候吃一顆。”


    程恩恩都感動了,誠懇地說:“謝謝你。”


    江小粲揮手,很有大人範兒地說:“有事就找我。再見,小恩恩。”


    程恩恩也對他揮手:“再見。”


    然後又轉向江與城,鄭重地說:“江叔叔,再見。”


    江與城淡淡地:“嗯。”


    兩秒鍾後,看了眼她還在一直揮的小手,開口補了兩個字:“再見。”


    程恩恩和他們在操場外分道而行。走出幾米,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回了下頭。


    江小粲跟在江與城腿邊,一大一小身型差別很大,很多地方卻是重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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