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軟聲道:“王妃不要問了,老奴不敢多言,待到了府上,夫人會慢慢與您解釋清楚的。”


    齊王妃掀起簾布,隻見整個京城,兵衛森嚴,仿佛到處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再瞧正在趕車的車夫和嬤嬤也是緊著一張弦,立刻明白是出了什麽事。


    她放下簾子,抱緊了馬車上的華姐兒,一刻不敢懈怠地盯著眼前的嬤嬤。


    過了片刻,馬車終於悠悠停下,嬤嬤也鬆了口氣,她挑開簾子,先下了馬車,這才對著裏頭的齊王妃道:“王妃,咱們到了,隨老奴進府罷。”


    齊王妃探出頭,嬤嬤自然地要從她手裏接過華姐兒,誰知齊王妃猛地又縮回到馬車裏,嬤嬤尚未察覺出有哪兒不對,朗聲問:“王妃?”


    齊王妃從發絲上取下一支金簪牢牢握在手心裏,她恨聲說:“嬤嬤,你好好瞧瞧,這是咱們府上嗎,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嬤嬤大驚,扭頭一看,隻見眼前是一處全然陌生的府邸後門,門鎖上依稀有四個可以辨別的小字,上頭赫然寫著“並肩王府”。


    再一看一直駕著馬車的車夫,哪裏是他們壽安候府的人!


    不需要別人說什麽,嬤嬤自個已出了一衫子的汗,她退回到馬車邊上,護住齊王妃:“你們要幹什麽!”


    “請王妃過府一聚罷了,如今太平盛世,能做什麽呢?”


    不知道是誰回了她的話,嬤嬤還想再辯,卻眼前一黑,已沒了知覺。


    外頭忽然沒了聲,華姐兒年紀小,緊緊抱著母親的胳膊,齊王妃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簪子一頭都被汗水沾濕了。


    直到又有人道:“王妃請下車罷,咱們是王府的人,不是土匪強盜,王妃的簪子不必對著我們。”


    齊王妃道:“你先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麽事?”


    外人的人笑說:“齊王殿下逼宮謀反,王妃還不知道嗎?”


    齊王妃驚愕,不消別人說,她已主動掀開馬車的帳簾:“什麽?”


    第76章 入甕


    夜涼似水, 皇城上方籠罩在一片無星又無雲的陰影之下。


    寒冬臘月的日子往往要比炎炎酷夏顯得更為寧靜,即使是皇宮, 也難免露出一片凋敝之象,隻有帝王的寢宮,依舊溫暖如春。


    即將到年關,京城裏的一應瑣事終於減少了些, 蕭乾難得睡個早覺。近些日子,諸事煩身,他身子不爽, 遂沒叫人今夜侍寢,隻是不知是床鋪太單薄,還是勞碌慣了, 蕭乾輾轉反側,竟有些睡不著。


    “王安, ”蕭乾側過身子, 喚起了慣用的近侍總管的名字,“王安。”


    聽到叫喚,一個小太監一路小跑進來, 卻不是王安,而是王安正大力培養的一個心腹太監, 名喚萬明。


    不待蕭乾問話,萬明便率先道:“王公公昨兒夜裏著了涼, 害怕會過病氣給陛下,命奴才來守夜。”


    蕭乾掃他一眼, 並沒太上心,他半蓋著被子,捂嘴咳嗽了一聲,方才問道:“什麽時辰了,怎的外頭還有吵鬧聲?”


    “稟陛下,剛過亥時,可是吵到陛下歇息了?奴才這便出去看看,是什麽人這般不要命。”


    “罷了,”蕭乾止住他,“朕親自去看看。”


    聽到蕭乾這樣說,萬明的眼神略微有些閃躲,他低著頭,悄聲道:“陛下還請稍後,外頭冷,奴才去給您拿件衣服,免得受了風。”


    蕭乾“嗯”一聲,接過旁的奴才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轉瞬便又進來了一個人。


    卻不是去而複返的萬明,而是著一身朝服的蕭長勇。


    “父皇安好。”蕭長勇微微彎了腰行禮。


    片刻後,他便直起身子,漫不經心地先掃了蕭乾的寢宮一圈,用著指點江山似的閑暇語氣說:“父皇宮裏的地爐確實比兒臣府裏要暖和,兒臣剛才去皇兄寢宮,皇兄宮裏的地爐便比不上父皇。君臨天下,就是什麽都好,後宮的女人是最漂亮的,這殿裏的享受也最好。”


    蕭乾聽他這番大放厥詞,險些沒一個氣暈栽過去:“你放肆,誰給你的膽子擅闖禁宮!”


    蕭長勇撫唇一笑,渾不在意地說:“父皇息怒,將至年關,若是讓父皇氣壞了身子,豈不是兒臣不孝。”


    “你敢和朕提‘孝’字,”蕭乾看到蕭長勇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便隻覺一陣急怒攻心,他恨道,“你倒是告訴朕,有幾個孝子,會夤夜闖宮。”


    “太子蒙冤時,曾與朕說你狼子野心。皇叔離京之前,也曾勸誡朕,當心京城形勢有變。朕如何也想不到,這變數會是你,如何也想不到,朕的孩子,竟真的是一位使鬼祟伎倆的人。”蕭乾說著說著不禁啞然,他曾也寵愛偏信蕭長勇,他的幾個孩子之中,他一直覺得長勇最似他的脾性,卻沒料到身邊藏著一頭不擇手段的中山狼。


    蕭長勇深夜而來,使手段調走王安,他的用意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聽到蕭乾這番不客氣的質問,蕭長勇找個椅凳先坐了下來,他掀起衣袍,笑道:“太子,皇叔,果然是一丘之貉。”


    蕭長勇想到早先謝晉之的勸告,不由挑了挑眉毛:“是,兒臣狼子野心,可當年若不是父皇的狼子野心,又豈有如今的蕭家天下。”


    “父皇做得,旁人便做不得嗎?”蕭長勇的模樣狀似無辜,他拿起旁邊的茶杯輕啄了一口,臉上的表情意味深長。


    蕭乾握緊拳,蒼白的麵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他當年巧取江山,用的也是不正之道。這是許多開國之君的心頭之痛,從別人手裏奪過來的江山,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夜半無眠時,蕭乾也曾捫心自問過,他究竟是不是天命所歸之人。千百年之後,大梁朝是否也會像當年的大魏一樣,亡於逆賊之手?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不用千百年,他的兒子裏,居然已有這樣膽大包天之人!


    蕭乾滿心憤慨,想著想著又不禁覺得灰唐。他與獨孤氏都曾偏愛幼子,可最終卻是這位幼子,處心積慮地想要他的皇位!


    想到曾被他軟禁於東宮的蕭長亭,想到謝氏,想到謝氏膝下早逝的那位小皇孫,蕭乾不由緩出一口氣,他冷笑連連道:“逆子,逆子!”


    ——


    “我乃齊王正妃,皇叔的身份固然高貴,可是你以這種手段請我來府上,便是王爺也護你不住!”齊王妃被魏管家請到後院,正與十月懷胎的薑淮姻碰到個正著。


    薑淮姻一見到齊王妃,便是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樣,也不說請她來的原因是何,反正認定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薑淮姻先令人給齊王妃上了杯茶,而後又請她入座。


    齊王妃卻沒那麽好的脾性,她無緣無故被人“請”到了王府來,娘家的貼身嬤嬤早已嚇得抖成了一個篩子。


    剛才在馬車上,又聽到魏管家口出狂言,齊王妃如今半是心驚,半是驚懼。


    若蕭長勇真的有謀反之意,那並肩王府,是敵人,還是盟友?


    齊王妃膝下僅有一女,便是華姐兒。薑淮姻敵我未明,如果是她一人深陷王府倒也罷了,可還有女兒一同,齊王妃不由得多起幾分心思。


    “王妃如今還要扮糊塗嗎?”薑淮姻笑道,“整個京城都反了天,隻有王妃,您還活在桃花源裏罷。”


    齊王妃麵不改色,薑淮姻繼續道:“王妃務須著急,妾身沒有害您之意,都是做娘的人,不過是想請您過府一敘罷了。”


    她緩緩撫著肚皮,靠在塌上,端的是閑散愜意。


    “如今敘完了沒?”齊王妃淡淡瞥了薑淮姻一眼,她一手護著華姐兒,道,“既都為人母,你也該為肚子裏的孩子多積點德。”


    在貴人的打交道圈裏,齊王妃這話算是十分不客氣了,拂花幾乎對她怒目而視。倒是薑淮姻沒理會這話裏的惡意,她捧著個手爐,悠然道:“王妃有所不知,妾身現在就是為孩子在積德呢。”


    話音剛落,薑淮姻便見到華姐兒半睜著眼,懨懨地在齊王妃懷裏打了個哈欠。再一想,這孩子若是在府裏隻怕早便睡了,沒得受了連累。


    “華姐兒仿佛困了,妾身早便命人在府裏備好了客房。孩子畢竟年紀小,又是女兒家,讓她早些下去歇著罷。”薑淮姻溫言道。


    誰曾想這話卻是觸到了齊王妃的某個神經,她一下護緊了華姐兒,眼裏閃著意味不明的光。


    齊王妃的麵色十分冷硬:“我中了你的伎倆,沒什麽好說,但你休想把華姐兒從我身邊帶走。真拚急了,我賭上一品王妃的體麵,留具屍首給你,莫非夫人的名聲好聽嗎?”


    齊王妃是將門虎女的出身,從不是任人欺負的軟柿子,薑淮姻早先在閨中時,也與她有過幾麵之緣,已料到這點,隻是沒想到齊王妃的性子這樣高傲,頗有些杯弓蛇影的意思。


    薑淮姻笑說:“王妃委實多慮了,我說過,不想害你們性命。讓華姐兒去歇息,不過是出於一番好意,王妃若不信任我,那便罷了。”


    “倒是王妃,自魏管家告訴您,齊王有謀反之心開始,王妃似乎從沒懷疑過此事的真偽。”薑淮姻看向齊王妃,笑說,“莫非王妃心裏也認定,齊王早就心懷不軌?”


    薑淮姻有意在話裏挖坑,齊王妃自然也明白多說多錯的道理。


    她兩手攬著華姐兒的肩頭,皮笑肉不笑道:“你不必試我,王府使出如此大的陣仗,便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道理。殿下有心謀反還是無心,此刻還重要嗎?”


    薑淮姻喝了口茶,止不住誇道:“早聽過王妃無論安家還是治外皆是一把好手,果然名不虛傳。”


    “我也聽過薑家女皆不是省油的燈,這句話在夫人身上得到了驗證。”齊王妃瞥一眼薑淮姻隆起的肚子,笑地刻薄,“隻望你誕下的麟兒千萬莫隨了你的性子。”


    齊王妃說話的時候,翠柳正拿著一壺剛沏上來的茶水準備給齊王妃跟前的茶壺添滿,聽到這話,翠柳一個不慎,滾燙的茶水直接落到了齊王妃的燙金鞋麵上。


    不待翠柳賠禮,齊王妃先站起來斥道:“粗手粗腳的奴婢,王府的下人便是你這般德行嗎!”


    她緊張地摟著華姐兒檢查了一番,確定華姐兒無事,這才轉向翠柳。


    卻不想翠柳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將茶水添滿後,方回道:“自從奴婢進府,魏管家便一直教導奴婢,萬事要將王爺與王府的體麵放在第一位。咱們夫人雖然不似王妃身份尊貴,但是府裏唯一的女主子。夫人待奴婢好,奴婢也明白主辱臣死的道理,請王妃說話,放尊重些。”


    說完,她彎下身,掏出貼身的手帕替齊王妃把鞋麵上多餘的茶漬一一清理掉,齊王妃尚沒有回過神來。


    一旦提及孩子,薑淮姻也沒那麽好的性子了,她的眉眼比原來稍冷,微微蹙眉道:“我請王妃過來,是為了自保。王妃不願作踐自己,我也無心作踐你,王妃還是給彼此都留點尊嚴的餘地吧。”


    “拂花。”薑淮姻挺著肚子站了起來,翠柳忙過來扶著她。


    拂花應是。


    薑淮姻道:“你和崔嬤嬤在這兒伺候王妃和華姐兒,門口有武家兄弟幾個在,有事便喊。”


    “點心和茶水沒有放毒,王妃若是熬不住,大可吃點東西,休息一下。今夜注定是無法入睡的。”


    薑淮姻微笑著說:“這仗,還得且打著呢。”


    第77章 前夕


    薑淮姻出得房門去, 又吩咐府上的護衛仔細在房門口守好。蕭霖離京以前,怕府上陡生事故, 特地留了些厲害的人手給薑淮姻,如今果然派上用場。


    齊王謀反,壽安侯作為老丈人,又有軍中的資源在, 自然得拉他一把。隻是為人父,一片慈悲心腸,恐怕也為齊王妃謀好了退路。


    這回若不是有綠竹通風報信, 薑淮姻未必能動得了手腳。


    有齊王妃和華姐兒在手,薑淮姻就額外多了一層籌碼,哪怕蕭霖無法及時回來, 至少她也能為自己多賺得些餘地。


    薑淮姻將護院的武家兄弟叫來身邊,低聲問道:“派出去的人回來沒有?”


    武大遲疑了片刻, 方才道:“夫人恕罪, 今晚外頭有些亂,暫時還沒消息。”


    壽安侯知道要將齊王妃叫回府上好生保護,薑淮姻也擔心母親和姐姐流落在外, 成了自個的軟肋。


    所以一得知出事了,她便讓人快馬加鞭去了如今薑淮娡的宅院裏, 可萬萬別有意外才好。


    正值多事之秋,偏生肚子也大了, 薑淮姻難免操心得比旁人多些。進了房裏後,見外頭遲遲沒有母親和薑淮娡的消息傳來, 淮姻不由捧著肚子小心地翻了個身,手爐都被放到一邊,無心取暖了。


    翠柳見此,忙道:“夫人放心,老夫人幾個吉人自有天相,而且王爺調教出來的護衛不說以一敵百,以一敵十也是行的,定能護得她們周全。”


    “早知這段時間不太平,我該趁早將她們接到府上住才是,”薑淮姻想起上次姐姐來時的樣子,不禁歎了口氣,“麵子哪裏有性命重要,我真是辦了個糊塗事。”


    “夫人此言差矣,隻有千年做賊的,奴婢從沒聽過千年防賊的道理。”翠柳給薑淮姻身下塞了個柔軟的枕頭,她輕聲勸說,“而且奴婢見過小少爺,那模樣正是有後福的。夫人眼下月份也大了,您要多小心肚子裏的哥兒才是。”


    翠柳說完,見薑淮姻仍然麵帶愁容,她便抓起薑淮姻的兩隻手,放在自己手心裏輕輕揉搓了下,直到薑淮姻回過神,翠柳方道:“有十三十四幾個在,奴婢保證,老夫人她們定能平安,夫人莫要太傷神了。”


    薑淮姻深深吐出一口氣,想到滿含委屈的上輩子,又想到好不容易要光明燦爛起來的下半輩子,她直起身子,緩緩說道:“多少大風大浪都經過來了,這一次也不能亂了陣腳。”


    薑淮姻扶著肚子坐了起來,她用濕熱的帕子擦去手心的汗:“來,扶我去齊王妃那裏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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