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比之以往,已經好上許多。往年這時候,我多半與郭明禮和沈策在邊關待著,”蕭霖笑說,“皇兄這是給你,和你肚裏的孩子麵子。我總不好再拒絕閩南之行。”


    薑淮姻也明白,蕭霖身為兵馬元帥,本就不僅僅是專職京城的安危。


    蕭乾體恤他,他身為弟弟,又身為人臣,自當投桃報李,忠心以對。


    “那王爺一定早些回來,滿滿等著。”薑淮姻輕聲道。


    蕭霖“嗯”一聲,撫著她的秀發安慰。


    是夜,薑淮姻指揮翠柳幾個幫蕭霖收拾行李,自己則躺在貴妃榻上,摸著肚皮小憩。


    蕭霖明日便要啟程,他剛去了隔壁院子交代蕭一山一切事宜。


    正當薑淮姻即將要睡著的時候,許久未出現的狼牙卻忽然出了聲。


    【宿主,能聽到我說話嗎?】狼牙懶洋洋地問。


    它的聲音異常清晰,薑淮姻倏地醒來,略微搖晃了一下腦袋,她方回答:【能。】【好久沒見了,牙兄。】薑淮姻先與它寒暄一句。


    狼牙道:【你現在有了身孕,我與你頻繁聯係,對你不好。今日如果不是事關緊急,我也不會找你。】薑淮姻一聽它說事關緊急,腦子裏的瞌睡便醒了一大半,她忙問:【怎麽了?】狼牙說:【你想點法子,別讓蕭霖走。】薑淮姻的心思轉得快,加上未出閣時,她也看過不少話本小說,經常會出現某種悲壯的情節——某位英雄走了以後再也回不來。


    【是王爺……】薑淮姻猶豫道,【王爺去閩南,會出事對不對?】好在狼牙否決了:【不對,與閩南的事情無關,是京城裏的問題。】【太子被放出來以後,京城裏局勢不穩。王爺此刻離京,是給了那些宵小機會,】狼牙道,【我這樣說,你明白嗎?】薑淮姻思忖了片刻,她緩緩道:【你的意思是,齊王和謝晉之會趁王爺離京的時候,暗地裏做些什麽。】【可王爺不可能永遠待在京城,】薑淮姻道,【保得了一時,也保不了一世。】【不需要一時,】狼牙接嘴接得飛快,它說,【新帝登基以後,自然會提拔可信的人擔任九門提督,屆時,王爺也就清閑了。】【新帝登基……】薑淮姻愣了愣,她及時地胡思亂想起來,【你是說,新帝馬上就會登基,那皇上他——】薑淮姻想了一半,沒有敢接著想完,再往下想,便盡是一些大不敬的東西了。可她話裏的意思已經表達地很明顯,狼牙更是完全沒有反駁的意圖。


    薑淮姻心涼下來,她抿著唇,明白這個年,是過不好了。


    待蕭霖從蕭一山處回來,薑淮姻還沒有睡。她點了半盞燈,留下一碗薑湯在桌麵上。


    蕭霖見她隻身著裏衣,忙幫她裹緊了被子,他道:“怎麽還不歇息,明早不想送我了?”


    薑淮姻笑著“嗯”了聲:“是啊,我貪覺,不想送王爺了。”


    “屬你最懶。”蕭霖有幾分氣悶,又不好與她說重話。熟不知一句懶聽在薑淮姻耳朵裏,完全是無關痛癢的閑話。


    蕭霖喝了薑湯後,熄了燈躺上床來。


    夜深了,薑淮姻摸黑與他抱在一起,她悶悶道:“王爺真的非去閩南不可嗎?”


    “下午不是都說好了,怎麽又鬧小孩子脾氣,”蕭霖抱著她,勾了一下她小巧的鼻頭,“我會及時回來。”


    “那萬一王爺回來,見不到我怎麽辦?”薑淮姻輕聲問。


    蕭霖板起臉:“怎會見不到你,莫非你還想出走。”


    “不是,滿滿都要為王爺生兒育女了,怎會走呢。”薑淮姻像隻八爪魚,手腳並用地纏在他身上,她嬌滴滴地道,“我是怕王爺回來以後,京城中的形勢會發生變化。”


    蕭霖一頓,身為蕭家的人,都有敏銳的政治察覺,他眯緊眼:“此話何意。”


    “我最近雖沒有出府,可是姐姐常來王府陪我。我通過姐姐知道,太子訴請冤情,得以平反了。”薑淮姻說,“王爺覺得,齊王難道會甘心嗎?”


    “他不甘心又能如何,”蕭霖道,“陛下金口玉言,斷不會改了。”


    “但齊王也有他自己的勢力在,這小半年的經營,總不是白來的。”薑淮姻輕聲說,“我若是齊王,必然不服。皇位都要近在眼前了,卻被別人截胡,哪怕那人是太子。”


    “而且齊王身邊還有個謝晉之,”自挑明了雙方的來曆以後,薑淮姻便極少在蕭霖麵前提起謝晉之了。


    免得引發沒來由的爭吵。


    薑淮姻的手攬上蕭霖的腰,她的腦袋輕垂在蕭霖的胸膛前,她低聲道:“謝晉之這個人,一心想的就是權力和富貴。他要的,還不單是簡單的貴氣,他當年轉投齊王,便是想位極人臣。”


    “如今齊王失勢,縱使是齊王甘心,謝晉之也不會樂意。為了自己的前途,他必將會攛掇齊王做下大逆不道之事。”薑淮姻說,“而這事能成功的前提,便是先將王爺支出京城。”


    “我聽聞,齊王府的母家,壽安侯,是將軍出身,在軍中也有資曆。”


    薑淮姻說得頭頭是道,仿佛已經將蕭長勇謀逆的前因後果都展現在了蕭霖眼前。


    隻是……


    蕭霖沉聲道:“你足不出戶,從哪兒聽來了這些?”


    薑淮姻心知瞞不過他,幹脆主動招了:“我之前埋下了一枚棋子在齊王府,今晚,她給我發了份情報來。”


    薑淮姻重新點起燈,在一片燭火裏,她從枕頭底下,翻出了綠竹發來的密信。


    上麵隻有簡單的幾個字:齊王,反。


    蕭霖從她手上將這密信拿過來,左右翻看了許多遍,他低聲道:“此事為真?”


    “我難道會拿身家性命與王爺開玩笑嗎。”薑淮姻說。


    蕭霖收好信紙,他攬著她的肩,薑淮姻道:“滿滿雖然相信此人沒有撒謊,但是也一樣存在叛變的可能性。”


    蕭霖想了想,沉聲說,“明日一早,我照常離京,免得驚動了別人。好在沈策如今駐守直隸,京城若有任何異變,他隨時都可支援。”


    “如果京城相安無事,我再啟程去閩南。”


    蕭霖心裏想的與薑淮姻一樣。


    他們都是經曆過亂世的人,同樣明白,若蕭長勇即位,那這好不容易掙來的太平盛世又將經曆大變。


    雖然冒險,但是蕭長勇如果真生了反心,那這將是打擊他與謝晉之最好的一次機會。一擊擊中,兩人必會再無翻身餘地。


    “希望,是我多此一舉。”蕭霖抱住薑淮姻,他吻著她的額發,“王府的護衛,我這次都不會帶走,若我來不及回來,他們至少,能保你周全。”


    “我會保護好自己。”薑淮姻現在懷著雙身子,當然明白要當心的道理。聽到蕭霖不放心她,她忙點頭。


    蕭霖抱緊了她。


    第74章 談心


    第二日一早, 蕭霖領著大軍,浩浩蕩蕩地出了京城。薑淮姻在王府門口簡單地與蕭霖做了告別。


    他們兩人濃情蜜意, 簡直刺痛了許多被派來打探消息的人的眼睛,謝晉之便是其中一個。


    這回蕭霖遠行,薑淮姻必將送別,謝晉之特意找了間酒樓包廂, 正對著王府對麵,視野位置極好。


    遠遠地便能將大著肚子的薑淮姻瞧地一清二楚。


    眼瞅著便入冬了,她穿著一身紅襖, 與寒梅傲雪交相輝映,真是嬌豔又可人。她的肚子比原先更顯懷了,算算日子, 怕是要生了。


    瞧著薑淮姻的肚子,謝晉之便想起了衛氏肚子裏那個與他無緣的孩子。


    第一時間知道衛氏的孩子掉了時, 謝晉之其實並沒有太多心痛的感覺, 不過是有些可惜。


    她要有孩子了,他卻仍舊沒有。


    如今他孑然一身,她倒家庭美滿。


    公平嗎?


    謝晉之低頭看著茶杯把手, 眉目與神色皆是淡淡地。


    齊王府。


    好不容易將蕭霖支出京城,蕭長勇的一切準備工作也就緒起來。正如謝晉之那日說的那樣, 成王敗寇。


    他若成了,這天下和數不清的美人便是他的。他若敗了, 皇位也好,美人也好, 甚至連他嫡親的孩子,他都可能保不住。


    齊王妃算是女中豪傑,可也並不清楚蕭長勇此刻的心中盤算。


    她見這一整日,蕭長勇似乎都七上八下地無法安生,便問說:“殿下怎麽了,是房裏暖爐燒得太熱的緣故嗎?我這便讓人燒低一點。”


    蕭長勇拉住她:“不是,屋子裏有些悶,我出去走走便好了。”


    齊王妃皺眉,蕭長勇卻徑自推開門,就著撲身而來的寒氣,他一頭紮進了屋外。


    齊王府的規格不小,蕭長勇走著走著便有幾分心煩,幹脆胡亂繞了起來。這些時候,太子雖說平了反,但是一直在養身體,還未來得及參與朝政。


    偏偏殿上有許多人,生怕蕭乾想不起太子的存在,時不時便問上一句,“陛下打算何時讓太子參政啊?”


    這許多人裏頭,前一陣子還是上趕著迎合逢迎他,這一陣子卻一窩蜂地湧向了太子。


    從前,獨孤皇後在的時候,從前,隻是齊王的時候,蕭長勇還沒嚐過這門庭冷落的滋味。


    如今太子重新掌權,蕭長勇才算是明白,什麽叫做人情冷暖。


    好像謝晉之說得那樣,叫他如何甘心?!


    其實若非萬不得已,他又怎麽會真的走到逼宮這一步,都是被那起子見風使舵的小人逼得!


    給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設,蕭長勇方才舒出一口氣,仰頭卻見到綠竹穿著羅布素衣,正在院子裏掃落葉。


    蕭長勇回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進了綠竹的小院裏來。


    自從那日,蕭長勇與齊王妃因為綠竹的事情發生了爭執,綠竹在齊王府的境遇便每況日下。齊王妃雖說不是狠辣的性子,但也無法容忍一個妾室在自己眼前興風作浪。


    因此齊王妃遣了綠竹身邊的婢女,將她發配到了一間十分偏僻狹小的院子裏居住。


    蕭長勇起先還能記起綠竹這個人,時日久了,漸漸便將她拋到了腦後去,若不是今日遇見,隻怕險些忘了自己府裏,還養了這麽一個人。


    綠竹這些日子看似落魄,實際上卻得了個心安。


    從前蕭長勇老在她院子裏晃悠時,綠竹還生怕他看出了自己的臥底身份,一個不小心便是萬劫不複。


    如今齊王妃將她發配地遠遠地,倒合了綠竹的心意。


    吃喝用度雖沒有之前好,但是臉色倒比原先還顯得紅潤,待蕭長勇瞧見她時,隻見到她麵上粉光若膩,好一片燦爛。


    綠竹微笑著向蕭長勇行禮,並沒有什麽不適應:“殿下近來好嗎。”


    蕭長勇的視線在她身前流連,他溫聲道:“好。你呢,可有人薄待你?”


    綠竹搖了搖頭,蕭長勇緩步走到她身邊去,一隻手情不自禁地輕輕摸上了她的臉:“本王瞧見你,仿佛瘦了。”


    綠竹雙手捏著巾帕,不敢與他直視,隻是害羞地笑笑,低下了頭去。


    正是一副欲說還羞的樣子。


    這些時候,蕭長勇逐漸習慣了齊王妃的果敢,便不由開始想念起這樣的小女兒溫柔來,薑淮姻從前說蕭長勇,是沒見著人還好,一旦見著了人,不吃進嘴裏,他便不甘心。


    現在的蕭長勇對綠竹,多半便是這個感受。


    綠竹沒在身邊時吧,蕭長勇還真不一定記得她。可是今日乍一見,見她容光煥發,甚至比原先瞧著還要紅潤,蕭長勇便開始心心念念起來。


    說了一會兒話,他便將人抱進了房裏,開始賣力地耕耘。


    蕭長勇不知道的是,他做的這一切,都被齊王妃早先派在綠竹身邊的人,遇見了個正著。


    齊王妃不是善妒的性子,派人在綠竹身邊,無非是想驗證一下蕭長勇說的,“日後少去她那裏”這句話,究竟做不作數。


    不想竟然在今日排上了用場。


    蕭長勇前腳抱著綠竹進了房,後腳就有眼線跑到齊王妃身邊,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都與齊王妃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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