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女人,薑淮姻其實不喜歡為難女人,難道不能理解一下彼此的難處嗎?光是爭風吃醋便也罷了,衛氏的狠辣,卻已經超過了爭風吃醋的範疇。


    薑淮姻說:【那天在寺裏,沒有借此給衛氏上眼藥,看來還是我手軟了。】【以後還有機會。】狼牙安慰她,【而且,謝晉之也不是真的無辜,】【你知道,王爺的死,和謝晉之有關係嗎?】狼牙淡淡地說。


    【王爺……】薑淮姻被震得說不出話來,她癡癡道,【王爺不是死於戍邊之戰,死於韃靼人的手裏嗎?】狼牙娓娓道來:【是戍邊之戰沒錯,也是韃靼人手裏。但是,他會戰死的根本原因,不在韃靼人。】【你知道,謝晉之曾做過兵部尚書吧?】狼牙笑,【那場戰役,謝晉之也出征了。王爺戰死後,韃靼被謝晉之打退,功勞都大半算在了他的頭上。】狼牙說:【謝晉之當時已存謀朝篡位之心,蕭霖不死,他怎麽奪得了蕭家江山。】【王爺的死,不過是謝晉之的一場預謀,】狼牙慢慢道,【王爺這人,不會對己方疑心。想必他也是到了至死那一刻才知道,原來他的敵人,不止是韃靼。】狼牙三言兩語,已經清楚勾勒出了一張戰爭的草圖。


    關於那場戰爭,關於當時的謝晉之,關於死前的蕭霖,他們的模樣仿佛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了薑淮姻的腦海裏。


    她一麵心疼,一麵冷笑:【債多不壓身,謝晉之與衛氏夫妻倆的債,就讓他們慢慢還吧。】忽然接觸到這種秘|聞,薑淮姻心頭忽地升起一股無力計較的疲憊。


    她其實已經很急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謝晉之身首異處的場景,可是自她重生起,不過幾個月的光景。


    能救姐姐出付家已是難得,要在這時候對付正得恩寵的謝晉之,幾乎難於登天。


    那些畜生們啊,什麽時候才能開眼被收呢?


    薑淮姻幹巴巴地拌著綠豆湯,嘴裏也了然無味。


    這時候,拂花歡歡喜喜地衝了進來:“夫人,大姑娘來看您了。”


    拂花和翠柳做了薑淮姻的丫鬟之後,幹脆也隨了香玉在薑府時的那種叫法,稱薑淮娡是“大姑娘”。


    聽說姐姐來了,淮姻眉目之間愁容淡掃,她令翠柳給自己收拾了一下臉色,這才說:“快請進來。”


    自陳禦醫過府後,薑淮姻有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


    這京城裏遍布了各路人馬的眼線,並肩王一向無病無痛的,忽然傳禦醫,還是出名的婦科禦醫,誰能猜不到是發生了什麽呢。


    而且第二天,宮裏就有賞賜下來,幾乎誰都能想到,這是王爺新納的妾室有喜,王府要添丁了。


    聽說妹妹有喜,薑淮娡早便想來看看,可一來,店裏的生意實在緊張。二來那時候,多少眼線盯著王府,妹妹嫁進來已是艱辛,如今都沒有名分,她若貿然過府探望,隻怕更為人不容,薑淮娡也不想在這個關頭,生出什麽“滿滿恃寵生嬌”的話。


    所以薑淮娡極有耐心地等了一段時間,等風頭過去一些,她才鬥膽往王府下了帖子。


    蕭霖早便吩咐過,若是薑淮娡來看望夫人,隻管請進去,所以闔府上下都沒為難薑淮娡,拂花和翠柳更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淮姻見到姐姐,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小孩兒,她拉著姐姐坐下,笑說:“我好想姐姐呢。禦醫說我的胎不穩,王爺也不許我隨便出府了。其實,在陳禦醫診斷後的第一天,我就想過去親自給姐姐報喜,可是王爺不讓,姐姐也是,不知道主動來看我。這些天,滿滿都要在府裏悶壞了。”


    薑淮娡溫柔笑說:“你雖沒親自報喜,可翠柳不是一樣去了嗎。我的心,與滿滿的心是一樣的。即使沒第一時間來,我也是打心眼兒裏替你高興。”


    淮姻不過是一句抱怨,她們是親姐妹,當然不會在乎這種麵子活兒,淮姻笑道:“妹妹趕在姐姐前頭去了,姐姐不會不開心吧?”


    “說什麽話,”薑淮娡嗔道,“你的孩子與我的孩子,又有多大差別。我一樣當做自己的孩子疼。”


    淮姻此次有孕,算是彌補了上一世無子而終的遺憾。可薑淮娡如今仍然孤孤零零地,淮姻聽她這樣說話,心裏便直發酸,不由挽著姐姐的手臂撒嬌。


    薑淮娡囑咐道:“你的身孕不滿三月,最是要小心看護,尤其在吃食上麵,一定得注意。”


    薑淮娡雖沒有懷過,可她在榮豐伯府時,也見過同府的妯娌待產。這高宅大院裏的孩子難生養下來,好在王府沒有其他女人,否則,薑淮娡隻怕更要擔心。


    淮姻點頭,非常乖巧:“我知道的。”


    “姐姐,最近鋪子裏的生意如何?”淮姻不忘關心這個。


    薑淮娡笑道:“生意極好,借著你有孕的東風,許多人都想插上一腳。香玉每天打發這些閑人都來不及。”


    薑淮姻姐妹開商鋪不是多大秘密,開張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借機攙和了,如今淮姻有孕,自然更多人以此來走門路。


    可苦了薑淮娡。


    淮姻說:“姐姐要是嫌麻煩,大可和他們直說,別怕得罪人。”


    她如今有孩子傍身,腰板也硬了,怕薑淮娡性子軟,淮姻補充說:“給王爺知道了,那些人一樣沒好果子吃。”


    “我明白,”薑淮娡抓著淮姻的手,“你好好養胎,這些事情,姐姐能處理好。”


    薑淮娡是大家閨秀,又有先前在榮豐伯府的經驗,於人情往來上她其實比淮姻更具謀略。


    淮姻點頭:“阿衍哥要是來幫忙,姐姐也別嫌他,他到底有官職在身,能出些力呢。”


    提到宋衍,薑淮娡可得發愁,她眉頭微微蹙起:“你不提他還好,說到這個……”


    薑淮娡話沒說完,隻是微微歎了口氣。


    姐姐很少發愁,淮姻的好奇心不禁被勾起來:“怎麽了?”


    “你在府裏,可能不知道。他前幾日與付明,在翰林院較上勁了。”薑淮娡說,“這幾天,街頭巷尾都在議論。”


    聽到宋衍與付明較勁,淮姻更好奇了,她睜著一雙大眼睛打算聽姐姐講故事。


    第45章 較勁


    其實事情的起源非常簡單。


    前幾日, 付明在機緣巧合下得了一幅王右軍的字,王右軍是魏晉的書法大家, 一直有一字千金之說。


    得了他的真跡, 付明喜不自勝是自然的,他在翰林院裏便開始炫耀。


    翰林院這地,文人多, 文人呢, 都喜好收藏名家的字或者名家的畫。然而這東西一直有價無市。


    你喜歡,不一定買得起, 你買得起,不一定碰得到。


    付明作為一個買得起又恰好撞了狗屎運的人,那幾天裏走路都在飄。


    宋衍起複之後,便與付明在一處當值。本來他無意和付明攙和在一起, 炫耀便炫耀唄, 關他啥事。


    偏偏付明不識好歹,故意往牆根上撞。


    他拿著字到了宋衍跟前,笑問:“宋大人覺得,這副字怎麽樣?”


    宋衍壓根懶得搭理他,結果付明生怕他看不見似的,眼看著這幅字都要撞到自個兒臉上了, 宋衍隻好掃一眼。


    這一掃,他樂了, 不過臉上的表情仍然裝得淡淡地:“付大人怎麽敢確定,這字是出自王右軍之手?”


    聽了這話, 付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打量他。不僅是付明不樂意,剛剛好幾位鑒賞了此“真跡”的同仁們,也都不大高興。


    王右軍的字極有辨識度,一手草書寫得龍飛鳳舞。自王右軍之後,多少人爭相模仿,卻皆是有形無骨,誰都寫不出王右軍的灑脫。


    翰林院的好幾位大人也都是滿腹詩書的人,皆認為此字為真跡,現在一聽宋衍這樣說,各個都覺得宋衍不識貨。


    “宋大人此意,我這字是假的?”付明抬眼看他,冷笑道,“宋大人又憑什麽說,這不是出自王右軍之手呢。”


    宋衍看也不看他,隻專心看字,他如畫的眉眼有些冷凝:“王右軍的草書堪為一絕。他的字獨樹一幟,自成一體。這副《十七帖》看似是王右軍手筆,實則還是模仿,有神無形而已,付大人看走眼了。”


    付明臉色越來越差,這副《十七帖》是他在一家書畫行偶然看到的。那書畫行剛剛開業,《十七帖》便被擺在了書畫行正顯眼的位置上。


    因為剛開張,所以無人問津,也就被他撿了這個便宜,《十七帖》並不算他花重金買的。


    那老板確實也拿不準是不是王右軍真跡,但付明是有才學的人,他自認是識字認畫的一把好手,以鮮少看走眼過。


    這宋衍不過十九,即使讀書比他好,又憑何在這大放厥詞!


    與付明交好的黃大人此刻看不下去了,嗆聲道:“宋大人到底年輕,雖有狀元之才,眼見卻是要多學學的。”


    付明也不屑道:“不瞞諸位大人,當年,我有幸見過一眼王右軍的《蘭亭集序》。雖說與這篇《十七帖》字體不一,但同為一人之手,兩幅都頗具氣度,可看出是一家的風格。”


    付明理直氣壯,宋衍不由笑了。


    他的一口小白牙格外惹人眼:“付大人謬讚了。這副《十七帖》是宋某當年臨摹之作,能得付大人如此誇獎,真是愧不敢當。”


    付明一時沒聽清,他的話脫口而出,嘴巴比大腦反應更快:“什麽?”


    這時候,許多看熱鬧的翰林學士也都湊了過來。每個人表情各異,連剛才講話講得頭頭是道的黃大人也怔住了,他一雙眼珠子瞪得溜圓:“這是你寫的?”


    宋衍輕描淡寫道:“是宋某十七歲的一時戲作,想不到能得幾位大人如此高看。尤其是付世子,竟拿宋某與一代書法大家相提並論,我怎麽敢當。”


    付明的麵目漲成了一張豬肝色,他拿著《十七帖》的手都在發抖,他正想說“憑什麽說是你寫的”,宋衍卻像有了讀心術一般,率先開口道:“因為是臨摹,所以下角王右軍的刻章可以抹掉,付世子拿點茶漬試一試便知。”


    “宋某寫字還有個習慣,會在最後一字放筆時帶鉤,這也是這副《十七帖》與王右軍的真跡,最大不同之處。”


    宋衍放筆時的那一小勾無傷大雅,若不是極為熟悉《十七帖》真跡或者極為熟悉宋衍的人,還真看不出來。


    可被他這樣一提,剛才那幾個言之鑿鑿這《十七帖》是真跡的翰林立刻便察覺了最後一筆奇異的地方,很快就有牆頭草說:“你們看,這郗司馬帖裏的‘示複數字’還真有勾,挺明顯的。”


    宋衍道:“這是我喝醉了所做,比平時寫字較為豪放,付大人眼拙,一時看不出,實屬正常。”


    他得了便宜還賣乖,付明卻是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付明也是堂堂的伯府世子,幾時出過這樣的醜。宋衍看著山水不露,沒想到實際心機這麽深。


    他若早說是他所做,付明怎會當著一眾同仁的麵,對這幅字大誇特誇。等大家夥兒誇完了,好嘛,這時候宋衍冒出來了,說是他寫的,還不是明著給自己提高身價!


    現在宋衍風頭出盡,付明卻是顏麵掃地。


    讓他以後還如何在翰林院做人!


    這事兒,因為旁觀者眾多,所以傳出去的速度也很快。


    別小瞧了文人,文人可是八卦得很。否則從古至今,怎麽會傳下來那麽多風流軼事,那不都出自文人之手。


    這翰林院裏的人,不僅能說會道,接觸的層麵也都挺高。


    不足一天,翰林院的首席院士也聽說了此事,還將這事兒當樂子說與蕭乾聽了。


    蕭乾原本就看中宋衍,覺得此人年紀輕輕便頗具才氣,是他日後打算重用的人。


    現在聽說付明把他的手筆當成王羲之的真跡拿出來炫耀,不禁樂了,蕭乾特地賞了宋衍一筆銀子,說是“鼓勵他苦習書法,超趕前人”。


    這事情一旦經過了禦前,那曝光率就大了,小道消息也更多了。


    很快傳遍整個京城。


    有人說“付世子傻,不僅看不出王右軍的真跡來,還拿假貨在真人麵前礙眼”,也有人說“宋衍特厲害”,說連“皇上都誇獎了宋小狀元”。


    反正輿論幾乎一邊倒地偏向宋衍,倒把宋衍的身價又抬高了。


    這事兒,傳到現在還是一件好事。大家雖然覺得付世子不大聰明,可也就是覺得他眼神太拙劣,誰都沒個壞心。


    風聲會變,是因為後來,又傳出了另一件事。


    不知道是從誰嘴裏說出來的。說這王右軍《十七帖》的真跡,其實是在薑大人府裏收藏著,薑大人心疼女兒,於是在女兒出嫁之時,將《十七帖》做了女兒的陪嫁。


    薑知行一共兩個女兒,薑淮姻雖然也嫁了人,可是她嫁給蕭霖的時候,薑家已經被抄了家,就算薑知行想多給點嫁妝,也有心無力。


    所以這個傳聞中的女兒,隻可能是一個人,那就是薑淮娡。


    薑淮娡是誰呢,剛好是這事兒的主角之一,付世子的前妻。


    先不說這傳聞是不是真的,緊接著又有人說了。


    既然真跡被薑淮娡陪嫁進府,那麽你付世子是真傻還是假傻啊,真跡在你自己個府裏你卻不知道,還賠錢買了個假的出去大加炫耀。


    腦子有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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