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支竹蓀,越來越覺得它是如此美麗如此可愛,漸漸的,濕霧浸潤了我的眼睛,模糊中感覺那支竹蓀象一個身著婚紗的少女在我的神經上翩翩起舞,又像覃瓶兒在我麵前扭動著她曼妙的身姿……


    覃瓶兒?我如五雷轟頂,思緒徹底穿回現實,我這是怎麽啦?


    想起覃瓶兒,我想掙紮著站起來,繼續找出路,卻發現不知是寒冷還是長時間蹲著的緣故,我的腳仿佛石化了,動不得分毫。


    我苦笑一下,準備繼續努力站起身。不經意間,我突然發現那支竹蓀正在慢慢發生顏色上的變化。從它的根部開始,一層紅暈正在漸漸浸潤上來,那紅暈是暗紅的,類似血一樣的東西。


    我覺得很奇怪,緊盯著眼前這隻竹蓀,心中轉了千百個念頭,難道這怪異的竹蓀也會象姑娘一樣“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以前見過的竹蓀不會在光照下變色啊!


    驚懼疑惑的同時,我注意到那竹蓀身上的紅暈越來越濃,越來越高,那層紅暈自底向上慢慢延伸,半分鍾不到的功夫,紅暈就爬到了竹蓀的腰部,而且,那紅暈漸漸變成了紅中透黑,與沒有浸潤過的地方那種雪白色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竹蓀的軀體變得更加*,活象一段煮熟的香腸。那竹蓀的清香倒是越來越濃。


    我打了個冷噤,注意到我的臉越來越冷,隱隱感覺渾身的血液快速向腳底湧動,雙腳已經沒有知覺,所以想站起身來變得異常困難。


    我想抬頭看看周圍的環境,查找身體越來越冷的原因,竟然發現脖子已經不能轉動,身體其它部分也僵硬了,不能動上分毫,全身上下唯一能活動的隻有眼珠了。這種感覺,與做夢“鬼壓床”一般情形。手電被我握在手中,白喇喇的光束靜靜地照在竹蓀上。


    意識倒還清醒,因此我心中既驚且疑。目光所及,那隻竹蓀就在我愣神的時候,已經完全變成血紅,隨著它身上最後一絲雪白被血色吞噬,那暗綠色的菌帽被逐漸腫大的軀體頂掉下來,落在地上輕輕滾動兩下停住,菌帽上看似亂七八糟的皺褶竟形成一幅詭異的笑臉,那笑,是那種不安好心的冷笑。


    周圍靜靜的,反襯得我的心如拖拉機般突突急劇跳動。隨著心跳加快,我感覺周身的血液向腳底湧得更快了,而那隻竹蓀渾身的暗紅,因為再無其它位置可以浸潤,使得竹蓀腫脹得更大了,漸漸的,竹蓀已經大了三倍有餘,而且菌柄與菌裙緊緊地貼在一起,轉瞬間,就已經分不清哪是菌柄哪是菌裙了。


    竹蓀上漸漸浸出絲絲暗紅的液體,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吞沒了先前那股清香。不到一分鍾時間,那竹蓀就象一隻被吹脹了的紅色氣球,更加詭異的是,這“氣球”看上去雖然快脹到極限,卻硬是沒有炸開,我甚至看到竹蓀的身體裏,那血液竟然在快速流動。


    在這個過程中,我周身越來越冷。垂下眼瞼,我瞥見我的雙手變得死白,嘴唇上也起了一層薄薄的冷霜。腳脹得難受,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流到腳底,看著越來越大的竹蓀,我暗道難道我的血液竟然流到竹蓀上去了?


    ——嫁血?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嫁血?


    一件親身經歷的往事從逐漸模糊的意識中很突兀地冒出來。


    我們當地有一句諺語:正月莫看鷹打鳥,二月莫看狗連襠,三月莫看蛇生巳,四月莫看人成雙,這句諺語中的幾種情形指的是動物在做那個事,如果某人該倒血黴,恰好在特定的時間看到這些情形,按照老班子的說法,輕則有血光這災,重則有性命之憂。而我在七歲那年,就恰恰在二月裏見到了所謂的“狗連襠”,當時不懂事,問正在挖地的爺爺,那兩個夥計在做什麽呢,爺爺一瞥之下,馬上閉眼,急赤白臉地跟我說:“快莫看!快莫看!”說完拿起放在旁邊的拐杖,在我身上點了一下,就抬著拐杖指著旁邊一根青枝綠葉的小杉樹說:“我孫娃兒在叫你看那兩個畜生快活哩!”我對爺爺的舉動不以為然,不過見爺爺心急火燎的樣子,倒也不敢再看。


    後來,我追著問爺爺為什麽要喊小杉樹看那狗連襠,有何講究,爺爺嘆了口氣,說:“那是把你我身上的災星轉嫁給它哩!你信不信,三天過後,那根小杉樹就會死!”“真的?”我不太相信。爺爺又嘆了口氣,沒接話,沉默了半天,才對我說了上麵的諺語,並一再告誡我以後如果見到諺語中的情形,千萬記得仿照他的樣子,把“災星”轉嫁給別的有生命的東西,當然,最好不要轉嫁給動物。我將信將疑,第三天去看那小杉樹,已經死了,全身枯黃,與周圍其它植物青翠欲滴的情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爺爺後來就說到“嫁血”。他老人家說的情形就跟我現在的遭遇一模一樣,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全身的血液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人“轉嫁”到其它動物或是植物上,最終的結局很恐怖——全身僵直而死。


    想起“口不能言”,我才意識到想大喊一聲,然而,別說喊了,就連微微張開嘴也不能夠,而那隻竹蓀,就在我回憶的過程中,已經膨脹得象一個籃球,而且,是一個血紅色的籃球……


    上卷.七星連珠 第二十四章 土家圖騰


    越來越冷,意識已經模糊,感覺身體越來越輕卻又越來越硬。


    意識模糊,眼睛自然也模糊了。矇矓中,那隻血紅色的“籃球”膨脹得更大,大得幾乎貼近我的鼻尖,將破未破。似醒非醒間,那腥甜的血腥味籠罩了我的整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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