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的陰影裏有人輕笑了一聲,“小孩子天性好動,寧帆,你別嚇到他。”寧乘風看向門後,卻隻看到一個模糊不清的背影,門就在他麵前轟然闔上。寧帆拽著他來到了一個四麵都無窗的漆黑房間裏。寧乘風小臉緊繃,看著牆上那些血色的符紙和線條,眼中露出懼怕的神色,轉身就像往外跑。“回來!”寧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像提小雞崽一樣將他拽了回來。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很久沒換了,小披風也變得破破爛爛,毛領上沾滿了灰和雜草,寧帆嫌棄地鬆開手,將他扔到了房間正中。“你不是天天問你爹娘去哪裏了嗎?跟你說他們死了你又不信,那我隻能讓你親眼看看了。”寧帆一揮袖子,一麵巨大的溯回之境出現在房間裏麵。李笑寒和寧故的身影很快便出現在水鏡之中。寧乘風眼睛一亮,跑上前去,開心地喊人:“爹爹!娘親!”然而水鏡之中的幻象並沒有回答他。小孩眼裏有一瞬間的茫然。“寧故!你現在已經入魔,更殘害了辰城一城人的性命,還不速速束手就擒!”有人大聲喊。“我寧故對天道發誓!絕對不曾害過一人性命!”寧故烏發盡散,嘴角溢出的血滴在了地上,雙目赤紅,臉上布滿了黑色的詭異紋路。“你看看你們身上的魔氣!竟然還敢狡辯!”李笑寒飛身過來扶住他,怒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不要和他們廢話!殺了他們!”數百名修士圍攻他們二人,很快夫妻兩個就不敵對手,節節敗退,更有人趁機偷襲寧故,李笑寒驚怒,飛身上前擋住了那一劍,卻被正中心口。“笑寒!”寧故淒厲地喊出聲,抱住妻子。李笑寒嘴唇動了動,想開口說話,然而卻隻能吐出汙血,眼裏含著淚死死盯著寧故。“娘親!娘親!”水境外的寧乘風撲了上去,想抱住渾身是血的李笑寒,卻撲了個空,摔在了冰冷的地麵上。“我寧故一生行得正坐得端!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你們如今不分青紅皂白滅我辰城,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寧故悲痛欲絕,抱著妻子的屍體,怒極之下爆體而亡。寧乘風剛從地上爬起來,正對上水鏡中寧故絕望悲憤的目光,下一瞬,就被漫天血霧蒙了眼。“爹爹……”寧乘風愣愣地站在血霧裏,被寧帆拽到了一邊。小孩終於哇得一聲哭了出來,不停地喊著爹娘,拚命地在他手下掙紮想往水鏡那邊去。寧帆一手抓住他細弱的脖頸,陰惻惻道:“你爹娘已經死了,你剛剛不是已經看見了嗎?屍骨無存,他們是被人活生生逼死的,你難道就不想報仇嗎?”寧乘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拚命地拍打著他,“放開我……我要去找爹爹……娘親……”“他們已經死了!”寧帆耐心耗盡,扯住他的脖子將他按在了水鏡前麵,逼著他的臉貼上滿地斷臂殘肢,“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爹娘的屍體!”小孩本來就體弱,掙紮了沒多久便徹底沒了力氣,小臉貼在半塊手掌前,手指上是他娘經常戴的那枚戒指。“娘親……”他伸出手想碰一下,卻被寧帆踩住了手。“寧乘風,你記住,你體質特殊,想給你爹娘報仇雪恨,唯一的辦法就是修煉無情道。”寧帆的臉隱沒在黑暗中,聲音卻如影隨形,黏膩冰冷。他被關在這逼仄的小房間裏,被按在那溯回水鏡前,一遍一遍地看著爹娘如何慘死的畫麵,從一開始哭得聲嘶力竭,到逐漸麻木麵無表情。有一天,他趁人來送飯,偷偷跑了出去。然而連院門都沒碰到,就被寧帆抓了回來。成年人巴掌大的鉤子在他眼前閃著鋒利的寒光。“寧乘風,你可真沒用,這點苦都受不住,你修煉什麽無情道?”寧帆蹲在他麵前,晃了晃手裏的兩道鉤子,“你不想看也得看”“什麽時候你將無情道的道心築起來了,你就可以出去了。”鋒利的鉤子穿透了小孩瘦弱的肩胛骨,將他鎖在了那間暗無天日的小房間裏,逼著他一遍一遍看爹娘身死的慘狀。瘦骨嶙峋的小孩了無生氣地倒在地上,背後拖著兩個沉重的鐵鉤,隻是稍稍動一下就疼痛難忍。寧乘風趴在地上,已經疼得神智不清,卻還是艱難地爬向那麵水鏡,冰冷的地麵上被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娘親……爹爹……他忘記了那是幻象,伸手想要抓住李笑寒的手,背後卻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那鉤子的鐵鏈隻允許他爬這裏,甚至不給他碰一下幻象的機會。小小的孩童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團,窩在了距離爹娘幻象最近的地方,大睜著眼睛,看著爹娘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麵前。後背的傷口皮開肉綻,像是拚命掙脫了無數次,在那鉤子上留下了斑斑血跡,那些血跡逐漸凝固,最終變成了肮髒的黑褐色。水鏡中,李笑寒含淚盯著寧故,嘴唇艱難地翕張,滿眼都是不舍,從血裏無聲地吐出個名字,‘乘……風……’小孩空洞無神的眼睛盯著那幻象,不死心地又一次伸出手,又被肩胛骨上的鐵鉤掙住。髒汙的小手無力地摔在了地上。“娘。”第89章 浮空(十)*眼前的畫麵突然消散, 褚峻的靈識被人強硬地驅逐出去,靈識瞬間歸位。褚峻睜開眼睛, 果然看見寧不為已經醒了過來,正抱著胳膊麵色不善的盯著自己。他忽然想起當年在浮羅秘境中和少年時期的寧乘風重逢,寧乘風當時懷裏也抱了個小狼崽不肯撒手。修真界人情冷漠,再加上他當時正被命劫困擾,對著寧乘風這麽個半大的小孩其實並沒有多少耐心。‘把幼崽還回去。’‘是它非要跟著我做我的契約獸。’‘無尾狼不會認主,做不了契約獸。’‘那我也養著它。’‘它父母尚在,何必使它們骨肉分離?’就是這最後一句話說完,寧乘風愣了一下,才乖乖地將那隻小狼崽子還了回去。現在回想起來, 褚峻隻覺得舌根發苦。“醒了?”褚峻將所有的情緒都藏進了眼底,神色平靜地問他。“嗯。”寧不為使勁捏了捏眉心,心情很糟糕。他沒想到時跡坊當年拿著當水喝的酒,現在竟然能讓他喝醉,醉酒之後他幹的那些蠢事還一件件無比清晰地印在了腦海裏。喝醉酒拋下褚峻一個人也就算了,興致勃勃地去找雪狼打架還打急眼了也勉強說得通,傻了吧唧地送褚峻東西可以暫且不提,他竟然還借著醉酒輕薄了人家……寧不為痛苦地停止了回憶。再隨便喝酒他就是個棒槌。褚峻坐在榻上, 伸手遞給了他一顆果子,“解酒的。”寧不為接過來,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幾口將果子啃了,清了清嗓子,試探問道:“我喝醉了有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褚峻眉梢微動, 明知故問:“什麽才算出格的事?”寧不為眯起眼睛盯著他。褚峻麵不改色, 淡定自若。寧不為從榻上起來, 才發現自己上半身什麽都沒穿,目光頓時變得微妙起來。褚峻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沒來得及給他換衣裳,正要開口解釋,就見寧不為指著自己線條流暢的腹肌意味深長道:“比如把別人的衣裳給剝個精光這種出格的事情。”寧不為隨手從納戒裏拽出來一件黑色的外袍穿上,因為穿得隨意,領子敞開了大半,十分不拘小節。褚峻掃了一眼,目光停留片刻,聲音平靜道:“那倒沒有,你隻是親了我一下。”正準備瀟灑往外走的寧不為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強裝鎮定道:“之前你也親過我,咱們扯平了。”這意思就是不肯認賬了。“寧乘風,”褚峻語氣沉了下來,“你醉著的時候將那靈契改成了什麽?”寧不為愣了一下,“什麽靈契?”他剛問完,模糊的畫麵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靈識在識海中醉醺醺地抱著個靈契,咬破手指往上麵添了幾筆,那筆畫的走向……寧不為麵色難看,咽了一下唾沫,幹笑道:“你該不會試著強行解契……也往裏麵滴血了吧?”褚峻道:“不多不少,正好三滴。”寧不為:“!!!”“還扯平嗎?”褚峻反問。寧不為笑不出來了。他喝醉時覺得褚峻那靈契畫得十分醜,便來了興致咬破手指往上麵加了兩筆,滴了三滴血,將那靈契變成了道契通常來說,道契這種契是關係極其親密的道侶之間才會結的,一旦契成,除非一方隕落,否則是解不開的。最關鍵的是,道契可以共享雙方的記憶和喜怒哀樂,就算是愛得死去活來的道侶,這種契約也過分親密了,一般沒幾個傻子會結。寧不為當然也不想結,他恨不得回去抽自己兩巴掌,改成什麽不好非要改成道契,哪怕是道侶契呢,起碼還能解開。這已經不是能不能扯平的問題了。寧不為從識海中拿出那糊成一團的道契,查看之後臉色變得更難看了,聲音變得有些陰沉,“你都看到了什麽?”原本好不容易對著他放下戒備的人,現在渾身又豎起了戒備的尖刺,褚峻心中微微歎息,卻還是同他實話實說,“看到了一些你小時候的事情。”寧不為下頜緊繃,捏著那道契,神色冷峻道:“此事是我做的不妥,我會暫時將這契封印起來,之後再想辦法徹底解開,還請景和太尊見諒。”說完,轉身便走。褚峻看著他有些倉惶的背影,突然有種放他離開就再也見不到的預感,當即便追上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寧乘風。”寧不為沉聲道:“若太尊不放心,我可以當著你的麵封印,保證不會影響”話音未落,他就被人一把抱進了懷裏,熟悉的苦香瞬間在鼻腔中蔓延,讓寧不為僵在了原地。“寧修他們孵出來一條小黑龍,鬧騰得很。”褚峻的聲音在離他耳邊響起,帶著一慣的沉穩溫和,卻又多了幾分不容拒絕的強勢,“我一個人看顧不過來。”寧乘風的注意力被他帶偏,皺眉道:“黑龍?”褚峻道:“元白從他紫府裏找到的,幾個小家夥一起孵出來,小龍崽現在吃飯喝水還得要人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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