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的一瞬裏,利刃破空聲與遙遠的鍾聲交織在一起, 奇異的香味和紅楓林中的草木清香竄入鼻腔, 江一正的腦海中閃過無數人,無數平淡瑣碎的片段, 最後定格在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背影上。“嗤砰!”樹枝劃過劍身,繡著仙鶴祥雲的青衫寬袖在江一正眼前掠過,動作極快卻又飄逸靈動,看似輕鬆一挑,卻將陳峰手中的劍直接打進了樹幹中。劍身在半空顫顫巍巍地晃了幾遭。冷汗浸透了雜役服, 江一正看向麵前站著的那個青衫少年。對方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穿著雲中門統一的製式青色袍衫,身姿頎長,背挺得筆直, 玉帶將馬尾高高束起,豐神俊秀,風儀明如秋月。隻是那臉色蒼白得嚇人, 雙目無神又空洞, 看得久了便讓人心驚,莫名悚然。陳峰被他一樹枝打掉了手中的長劍, 虎口已然裂開,鮮血淌進掌心, 他看著麵前這個手中拿著樹枝的少年,驚疑不定道:“你是何人?”少年動作緩慢而僵硬地轉過頭看向他, 唇動了動, 聲音卻極其微弱, 像是有不足之症,“雲中……門,禁私自鬥毆……禁,傷人命。”陳峰手掌劇痛,眼中怨毒的神色一閃而過,吳良見他身上穿著衣服屬於內門弟子樣式,衝他拱手問道:“不知師兄是隸屬哪峰?又拜在哪位長老名下?”“十三峰,聞斯長老。”少年開口答道。陳峰和吳良孫誌對視一眼,幾個人頓時笑出聲來。“我們就是十三峰的弟子,可從未見過你!”陳峰笑道:“而且聞斯尊者四百年前便早已隕落,座下也僅有聞鶴深一名弟子,你說此謊話也不怕閃了舌頭!”那少年站在原地沒有動,像是沒有聽懂他的話。被嚇傻的江一正回過神來,衝他行了個大禮,“多謝您出手相救!”那少年反應極其遲鈍,同他那靈動飄逸的劍法格格不入,看向吳良和陳峰等人,開口緩緩道:“聞斯長老……隕落了?”誰知吳良和陳峰料定他是冒充十三峰弟子,聞言皆是嗤笑,卻又忌憚方才他那殺傷力極大的一擊,一時沒敢動作。似乎聞斯早已隕落這個消息給少年的打擊太大,他靜靜地待在原地片刻,緩緩地轉過身,動作僵硬地往前走去。江一正怕吳良和陳峰再找她麻煩,趕緊跟上。豈料就在此時,陳峰眼中厲色閃過,決計不能讓這兩個人走出這片楓林,否則讓執法長老知曉了,定會將他們趕出十三峰,那和要他們的命也沒什麽兩樣。顯然吳良也是這麽想的。二人幾乎是同一時刻暴起,衝向了江一正和那青衫少年。江一正時刻都在警惕著,比之前的反應要快,瞬間祭出長劍反身格擋,豈料那看著厲害的青衫少年反應卻格外遲鈍,不等他轉身,吳良便一劍刺穿了他的肩膀。血濺到江一正的側臉上,又是那股奇異的香味。吳良卻驚恐出聲:“血……血怎麽是綠的!?”詭異的暗綠液體順著劍身滴滴答答,落在了厚厚的橘紅色落葉上。橘紅色的落葉被黑色的靴子匆匆踩過,揚起幾片。“乘風,你慢點!”有人在身後喊他。寧乘風站定,轉身抱著劍看向追來的人,暢快笑道:“你不該叫崔辭,應該改名叫崔烏龜。”崔辭一手扶著楓樹一手撐著膝蓋,聞言氣喘籲籲抬起頭來瞪他,“好你個寧乘風,是你非要從山底爬上來賞落葉,還不許我禦劍,這會兒又嫌棄我慢了?”寧乘風道:“你身子這麽弱,該好好跟你小叔學一下鍛體術。”“呸呸!”崔辭一臉抗拒,嫌棄道:“我才不要變成他那般五大三粗的模樣,沅沅師妹就喜歡我這玉樹臨風的身姿。”寧乘風詫異道:“咦,之前不還是蓮蓮師妹嗎?”“我們道不同,談不來。”崔辭歇夠了,瀟灑一擺手,“自古多情空餘恨而已。”寧乘風哈了一聲以示嘲笑,跳起來從樹上揪了片楓葉,同崔辭一邊往山上走一邊手賤撕那楓葉。“雲中門的山怎麽這麽高?”崔辭仰頭去看,一眼望不到盡頭,頓時神色懨懨,伸出隻胳膊搭在寧乘風的肩膀上,道:“聞在野這小子怎麽還不下來接咱們?”寧乘風拖著他往上走,“肯定是又被他弟弟纏住了。”“嘖嘖。”崔辭一邊表示不滿,一邊伸手去搶寧乘風手裏的楓葉。寧乘風那片大楓葉被撕走了一半,一胳膊肘搗在了崔辭的肚子上,疼得崔辭“哎呦”一聲,兩個半大少年就因為片平平無奇的楓葉你一招我一式比劃起來。嘻嘻哈哈,一路穿行過這綿延至峰頂的紅葉楓林,待到了峰頂,已是月上林梢。有人禦劍穿雲乘月而來,一襲青衫在清冷的月光下劃過漂亮的弧度,圍著他倆瀟灑地轉了一圈,背著手從劍上跳了下來。然後伸手撣了撣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崔辭連連拍掌,笑著揶揄,“幾日未見,聞兄愈發騷包了。”聞在野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來把折扇,照著他腦門就要抽,崔辭扯住寧乘風的袖子去擋,三個人頓時鬧成一團。長生崖在十三峰峰頂,碩大皎潔的圓月掛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秋風涼爽,三個少年坐在崖邊,聞在野從懷裏掏出一個大油紙包來,放到草地上攤開,頓時噴香撲鼻,香得崔辭眼都綠了。“知道你們要來,我特意去隔壁靈穀宗買的,上麵加了保溫符,還熱乎著呢。”聞在野揚了揚下巴笑道:“可不是我不去接你們,實在是這烤麻雀太搶手了,排了好久的隊。”崔辭也不講究他那世家子弟的禮儀了,伸手抓起一隻來咬了一口,心滿意足道:“靈穀宗都是些什麽神人,怎麽能把東西做得這麽好吃!”寧乘風矜持地拿起隻麻雀來欣賞了一會兒,覺得這麻雀太醜難以下嘴,但又礙於這香味實在勾人,正糾結著,嘴裏就被人塞進了一大口麻雀肉。入口滋味絕妙,不由自主地就嚼了起來,待他反應過來,已經吃下去小半隻,頓時對著罪魁禍首怒目而視。“哈哈哈哈!”聞在野和崔辭大笑出聲。雖然醜了些,但寧乘風吃得很滿意,從納戒裏掏出壇子靈酒來,聞在野和崔辭十分自覺地掏出杯子,聞在野道:“你又偷偷挖你哥的靈酒了。”寧乘風狡黠一笑,“兄弟之間的事,怎麽能叫偷呢。”就算他不挖出來,早晚也要便宜了那根色藤。酒足飯飽之後,他們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看月亮,天幕之下星河璀璨,長生崖上蟲聲啾啾,楓葉簌簌。“我都計劃好了,咱們從柳州的傳送陣走,出了艮府,直接用傳送陣到中州,沿著無盡河一路往西,就能傳送到兌府辛州。”聞在野伸手拍了一下崔辭的肚子。崔辭的腳不老實地照著他和寧乘風的腿來回踢,得意道:“我爹還以為我被罰回家十天呢。”他們被郝諍那個老古板罰回家一個月,分開時便統一口供,準備用剩下的二十天到處去玩。星落崖和暗域他仨向往已久,早早就定下了這個目標。“我爹總是拘著我不讓到處亂走,可我娘說像我這麽大的時候,他就出了家門四處遊曆闖蕩了。”崔辭不服氣道:“我現在都築基大圓滿了,還這不許去那不去。”“我金丹初期我師父都不讓,還要天天在萬玄院挨郝諍訓。”聞在野在草地上滾了一圈。寧乘風坐起來道:“寧行遠十六的時候就自創了回春大陣,可我現在才金丹中期。”崔辭氣得直哼唧,“你哥十六的時候還進了天機榜前十呢!十七州幾千年都難出一個的絕世天才,我等連名字都不配跟他並列。”寧乘風眼睛發亮道:“不,我一定要變厲害,跟寧行遠一樣厲害,崇正黜邪,斬妖除魔!加入我哥創立的崇正盟!”“加我一個!”聞在野滿臉向往道:“崇正盟隻招攬十七州排名前一百的宗門世家,我以後要當掌門,要帶領雲中門衝進前百!揚名立萬!”崔辭胸無大誌,衝他倆一拱手,“二位哥哥,苟富貴,勿相忘!”聞在野踢他,“誰是你哥,我親弟在屋裏睡覺呢!”“小鳥怎麽天天睡覺?”寧乘風躍躍欲試,“許久不見我還有些想他了。”“滾滾滾!你見他一次就要惹哭他一次,每次我都要哄許久。”聞在野趕忙打消他這危險的想法。寧乘風笑罵他幾句,崔辭也上趕著湊熱鬧,他一抬胳膊去擋,卻徑直將崔辭的脖子打斷,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姿勢,眼睛無神衝他笑。旁邊的聞在野突然之間渾身都是血,瞪大了眼睛形容可怖地盯著他。寧乘風大驚,猛地從長生崖上跳了起來,跑進了房間裏。明月當空,透過窗戶灑進了房間,落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裂紋斑駁,在清冷的月光下看著格外蒼舊。躺在床上的人眉頭緊皺,額頭布滿了細密的冷汗,猛地睜開了眼睛。寧不為盯著天青色的床幔,神色恍惚。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做夢並不是什麽好事情,或許是晏蘭佩溯魂的影響,又或許是他現在與凡人無異,連做夢都這麽貼合現實。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而且還是夢到幾百年前的人和事那些對他來說遙遠地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他並不想記起來。寧修窩在他懷裏哼哼唧唧地哭,臉上卻沒有淚,寧不為將他抱起來,果然是又尿了。寧不為一邊給他換尿布一邊走神。白日裏他感應到朱雀碎片的蹤跡便想去找,可他試了試現下還是無法修煉,丹田和經脈雖然被那心善的仙子修補好了大半,但畢竟那仙子修為有限,不可能將他內裏都一並修補好,隻能循序漸進慢慢自愈,最好的辦法就是好好養著。於是他便沉住氣,借著現有的幾塊朱雀碎刀裏的靈力慢慢療傷,結果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睡了過去,還做了這麽個似是而非的夢。是他白日見那紅楓林思及舊事,還是這夢境在向他預示著什麽?寧不為神色凝重,手腕被寧修蹬了一下。一低頭,尿布都快包他兒子臉上了。“…………”第26章 雲中(五)寧修哼唧哼唧地哭, 被他抱著也扭來扭去不消停,一開始寧不為還有點耐性,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低聲哄他:“快睡。”“啊!”寧修小臉皺成一團,腳丫把繈褓蹬起了一個大鼓包。寧不為疑惑地看著他, “餓了?還是渴了?”寧修攥緊了小拳頭, 就是不肯老老實實待在他懷裏, 寧不為皺著眉把他放到床上, 結果小孩直接哭出了聲。寧不為一頭霧水,以為是想讓自己抱, 便又把他給抄起來。“哇!哇”寧修被他抱起來, 結果哭得更賣力了。寧不為:“??”他打開繈褓, 沒拉沒尿, 身上也沒什麽傷口, 又下床給他倒水,用他最喜歡的小黃狗勺子喂。寧修不喝,在他懷裏動來動去,撒了寧不為一身。他劃破手指給兒子喂血, 結果哭聲直接更上一層樓, 差點把寧不為的耳朵給嚎聾。大魔頭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耐心徹底告罄,訓斥道:“你到底想幹嘛?”寧修在繈褓裏扭來扭去,氣得怒嚎:“哇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魔頭戰敗後多了個孩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歸鴻落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歸鴻落雪並收藏魔頭戰敗後多了個孩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