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數不清的藤蔓人動作僵硬地行走其間,神魂俱滅化作傀儡。以至於一開始人們都以為巽府之禍是妖藤作亂。寧不為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那是春分前一日。他收到寧行遠親筆家書,急召他回巽府寧城,他自然火急火燎地往回趕,可誰知路上遇到了大麻煩,幸得旁人搭救才挺了過來,可是已經距收到信過了近一月。待他回到巽府,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副蒼茫慘景。他甚至找不到回寧城的路。晏蘭佩重新接回了藤蔓的主導權,無數藤蔓自地麵蔓延而起,不顧渾身劇痛,伸手抓住了寧不為。與此同時,一道金光悄無聲息地浸入了寧不為的心口和手臂,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飛速地愈合。晏蘭佩見狀驚訝了一瞬,看向了還在不斷向寧不為輸送金光的寧修,用藤蔓將小孩卷了過來放進了寧不為懷中。寧修抓住寧不為的袖子,“啊~啊啊~”爹爹~不痛~然而那金光實力有限,隻能療愈外傷,真正致命的是寧不為身上碎裂的經脈和枯涸過度的丹田。“還真是……玲瓏骨。”晏蘭佩神色複雜地看了寧修一眼。躺在藤蔓上的寧不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乘風!”晏蘭佩見他醒來,大喜過望。寧不為皺了皺眉,下意識要找寧修,就聽到耳朵邊奶聲奶氣的“啊”聲,頓時鬆了一口氣。“這孩子”晏蘭佩欲言又止。寧不為強忍著疼將寧修抱了起來,聞言道:“有話直說。”“第一次見麵時我便提醒過你了,”晏蘭佩於心不忍道:“尋常人都是被十月懷胎順應天道自然而生,可這孩子化玲瓏為骨,借你與另一人血肉精魂,硬生生湊齊了三魂七魄,雖天生金丹,可三魂七魄不齊不穩,多活一天都是在渡命劫逆天而行”“乘風,他隨時都會魂飛魄散,養不活的。”晏蘭佩道:“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剩一副玲瓏骨。”寧不為一把捂住寧修的耳朵,俊臉緊繃,神色陰沉地盯著晏蘭佩,“閉嘴。”“他借你血肉精魂而生,自然有你的家族傳承印記,可那隻是”晏蘭佩望著他,見寧不為神色緊繃死死抱著孩子,沒忍心繼續說下去,歎了口氣道:“行遠總跟我念叨你心腸太軟,修不成無情道。”寧不為冷冷看了他一眼,抱著寧修就要站起來。晏蘭佩一把按住他。“天生金丹玲瓏為骨的嬰孩,但凡那些修士跟渡鹿一樣察覺到他身上有玲瓏骨,你以為他們會因為是個孩子就大發慈悲放過他?”晏蘭佩道:“你當初去崇正盟取玲瓏骨,為的難道是將它當成孩子養?”寧不為沉默了下來。他當初千辛萬苦去崇正盟盜取玲瓏骨,自然是眼饞玲瓏骨這個寶貝本身奇效於凡人,生死骨肉,重塑根基,長生不死。於修士,修為暴漲,踏碎虛空,飛升成仙。十七州修道之人,哪個不想感悟大道飛升?若是不想,去凡間界做個富貴閑人,不必打打殺殺,豈不逍遙快活?寧不為自然想飛升,他甚至可以為此不擇手段。“你方才殺渡鹿已經過度消耗了靈力,本就斷裂的經脈現下都快碎了,識海裏一絲靈力都沒有,莫說護住他,你現在自身都難保。”晏蘭佩指著他懷裏的寧修道:“玲瓏骨可以救你。”如何救?自然是煉化用來修補經脈丹田。寧不為一開始讓這孩子淋雨病死就是想的這個法子,一條命和飛升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他躺在秋雨裏快死的時候,胸口趴著這麽個熱乎乎的小東西,屁用沒有,卻讓他掙紮著爬起來找了個山洞。他不怕淋雨,可在山洞裏,總歸要舒服一些。寧不為抬眼看向晏蘭佩,冷聲道:“他叫寧修,是我兒子,不是什麽破骨頭。”晏蘭佩神色恍然,“你給他起了名字。”寧不為嗤笑一聲:“你還給自己起名字了呢。”晏蘭佩:“…………”寧不為這張破嘴,能活五百年真是難為他了。有名有姓,有寧家血脈傳承的印記,便是寧家前任族長從地底爬上來也得認寧修是寧家的種。更何況現在寧家就剩寧不為一個人活著,他就是給條狗起個名姓寧往族譜裏劃也沒人攔得住,誰讓現在寧家族長家主全是他。寧不為認準的事情八頭牛都拉不回來,死強死強,他再了解不過,晏蘭佩見狀便不再勸說。寧不為低頭看懷裏的寧修,寧修還在賣力地將自己的金光往他流血的傷口送,原本紅潤的小臉煞白煞白,抓著他的衣襟抽噎著要哭不哭,見他低頭看自己,又有點開心地喊他:“啊~”爹爹~寧不為麵無表情地捏了一下他的小臉,“別送了,吃了你都不夠我塞牙縫的。”“啊?”寧修歪了歪腦袋,眨巴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寧不為哼笑一聲,屈起條腿姿勢隨意的倚在藤蔓上,一副老子沒事老子還能再打十個的張狂模樣。但實際上腦子已經混沌地聽不清晏蘭佩在說些什麽了。晏蘭佩的狀態比他好不到哪裏去,後背又一次傳來陣劇痛,靈力外泄,撐在臨江城外的藤蔓搖搖欲墜。渡鹿留下的大陣終於轟然墜落,寧不為祭出殘破不堪的朱雀碎片要硬扛,卻被陡然圍攏的藤蔓護在了下麵。“晏蘭佩!”寧不為憤怒的大喝一聲。無數藤蔓被連根拔起,凝聚成球,在大陣衝擊之下一層層化作枯黑的齏粉,兩相撞擊,藤球在不斷縮小又縮小,最終硬生生將那殘餘的大陣耗幹,隻留滿地飛灰。臨江城外人聲喧囂,臨江城內寂靜無聲。無盡河上空,藤蔓纏繞撐起的橋上麵坐著兩個人,一個奄奄一息,另一個已到強弩之末。“乘風,當年你回來得太晚了。”晏蘭佩看著他,神情無奈又慶幸,“也幸好你回來的晚。”寧不為耳朵裏嗡嗡作響,晏蘭佩的聲音忽遠忽近,但他還是聽見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寧不為問。晏蘭佩搖搖頭,“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我隻親眼見渡鹿殺了寧行遠。”“我帶你……看。”寧不為臉色一變,開口要阻止他,卻見晏蘭佩衝他搖了搖頭。“我撐不了多久了,起碼死前……讓我再看看他。”彌留之際,可施溯魂。回溯往昔,再見故人,了卻執念,身赴黃泉。可溯魂隻能將死者本人施術,除了加快生命的流逝,並沒有什麽實際用處,是故少有人用。說是了卻執念,可將死之人對世間多有留戀。“好在……故人已逝”寧不為眼前一晃,忽地就回到了當年寧府的澹懷院。與之前在渡鹿的惑心陣中不同,此時他意識清醒,如同時隔多年,遠行歸家的遊魂。澹懷院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古樸雅致的院落,門兩邊種著兩棵桂花樹,蜿長廊外是一片青玉色的九葉蓮,中有青石鋪就的蜿蜒小路,一直延伸到院門口,往外一抬眼便能看見蒼青的沉月山。“這麽小的孩子。”身後響起一道有些陌生的聲音。寧不為猛地轉過身去,便見寧行遠站在連廊下,神色微微有些苦惱。但顯然方才不是他在說話,寧不為定睛一看,卻見從寧行遠玄色的寬袖中探出了一根翠綠的藤蔓,上麵長著鋸齒狀的小葉子,順著寧行遠的手臂爬到他肩膀上。正是尚未化形的晏蘭佩。而且要比他記憶中的細不少。他順著寧行遠和晏蘭佩的目光看去,就發現有個不過五六歲的男童蹲在成片的九葉蓮中,麵無表情地伸手揪著花瓣往嘴裏塞。寧不為嘴角抽了抽。那是剛被接到寧家主家的他自己。但是他不記得有這麽個場景了。寧行遠嘴巴未動,寧不為卻聽見了他的聲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寧行遠和晏蘭佩在他們識海中的對話。“應該能養活。”寧行遠說。“你又沒養過。”晏蘭佩道:“他胳膊還沒我粗。”寧行遠嚴肅道:“渡鹿我養活了。”“你撿到渡鹿的時候他都十二了,跟小不點不一樣。”晏蘭佩說:“聽說這麽小的孩子連吃飯都要喂呢。”寧行遠皺了皺眉,“那也得養,他在的旁支人都死光了,被寧帆那一支帶去讓他修了無情道。”“這不是胡鬧嗎?這麽小的孩子修什麽無情道,他連無情道是什麽都不知道。”晏蘭佩不讚成道:“那我們還是養著他吧。”“他不跟我說話。”寧行遠試著往前走了一步,蹲在九葉蓮中的小孩警惕地退後了一步。晏蘭佩興致勃勃地給他出主意,“你板著臉他自然害怕,你笑一笑。”寧行遠神色僵硬道:“怎麽笑?”“像隔壁大街上賣豆腐的葉夫人那麽笑,慈祥又和藹。”晏蘭佩建議。寧行遠僵硬地扯起嘴角彎腰看向九葉蓮裏的小孩。圍觀的寧不為默默地扶額。果不其然,馬上就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眼前的畫麵突然開始模糊,晏蘭佩虛弱的聲音有點尷尬,“回溯得太早了。”果然,下一瞬畫麵就變成了十年之後。“寧行遠!你別讓寧乘風再薅我葉子了!再薅就禿了!”晏蘭佩怒道。寧行遠揣著袖子微笑道:“誰讓你總招惹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魔頭戰敗後多了個孩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歸鴻落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歸鴻落雪並收藏魔頭戰敗後多了個孩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