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扯扯衣裳角,蓋住夜伽藍身上的薄紗,不然這麽一個赤裸的男人躺在眼前,他會控住不住眼睛到處亂看。良久,夜伽藍漆黑的睫毛動了一下,蒼白的嘴唇虛弱抖動,幽幽從昏迷中轉醒。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清淩淩的黑眼睛,溫故下顎墊在手掌上,姿態放鬆趴在床沿,好奇地盯著他。“你醒了?”聽上去居然很開心。夜伽藍沉默不語,他方才福至心靈,要是將“元九淵”帶回西域十九重城,交於魔君手中,豈不是功德一件?魔君為了殺元九淵,連碧蓮聖君都搭進去了,為此事怒不可遏,誓要將元九淵拆皮扒骨,掛在十九重城的城牆上曬成肉幹。若是有人能在道修天下第一大宗門裏,將元九淵帶出來,用他的命能在十九重城換個高官厚祿。魔族之中等級森嚴,從魔君之下分為三六九等,夜伽藍這種出身差的,又是旁人瞧不上的魅術,在宗族裏地位屬於最低等。隻能在魔君身邊做個不起眼的護衛,用他來幹髒亂差的營生。竭盡全力進入納戒的一瞬間,夜伽藍支撐不住軟倒下去,在魔族這種情況,就是案板上的魚肉,會有很多人一擁而上搶奪法寶,再一刀解決這個潛在競爭對手。露怯是魔族中的大忌。那瞬間,夜伽藍已經準備好赴死了,沒想到醒來安然無恙,身上竟然蓋著衣裳,極天魔君的崽子眼巴巴的,像個小狗一樣望著他。此人不可小覷,一定另有所圖。至於溫故圖什麽,夜伽藍不清楚,但他自認心機深沉,若想和他玩陰謀詭計,溫故必然是手下敗將。第五十七章 殺人的時候不要瞻前顧後徐複單膝跪在水榭的玉階上,低垂著眼,清逸的麵龐蒼白無血色,“弟子失責,未能將小九師弟帶回來,請真君責罰。”立在一側重真人神色陰鬱,怒氣衝衝地道:“我的徒弟生死未卜,責罰你有什麽意思?”“師弟火氣太大了,徐複並不是有意為之,你何必如此大動肝火?”蕭瘋子站出來護犢子。徐複深深低下頭,盯著眼前一方白玉磚,“師父莫在為我辯解了,若是小九師弟殞命,徐複願一命抵一命。”“你的能比的了我小九師弟的命?”妙真咬著牙口,恨恨地道。蕭瘋子板住臉,正欲教訓妙真幾句,聽見台上嘩啦啦的珠簾碰撞聲,一隻玉潔無瑕的手從中探出來,向來神閑氣定的紫衣真君,麵上第一次有了沉凝的肅殺之意。“不必再說,此事我已有定奪。”紫衣真君沉吟道,目光穿過幾人看向遠處煙波浩渺,正是十九重城中的方向,“我與魔族相安無事多年,本不願喚起正魔之間紛爭,免得殃及無辜,因此魔族在聖墟伏擊宗門弟子,我忍下這口氣。”“魔君派遣殺手殘害我宗門弟子,我念在元九淵安然無恙,便當無事發生。”紫衣真君眯起修長的眼梢,驀然冷笑一聲,“可魔君欺人太甚,竟敢在我的眼皮下擒走元九淵,將我們天下第一宗視若無物,若是再忍下去,豈非君子所為?”重真人難看的神色好轉,拱手懇求道:“徒兒請命前往十九重城,將愛徒從十九重城帶回來。”“妙真願隨師父一同前去!”妙真撩起袍衫鏗鏘地跪在地上。徐複抬起頭,“弟子鑄成大錯,懇請真君讓弟子一同前去。”紫衣真君負手而立,風吹拂起織錦大袖,麵容沉靜莊嚴,頗有威儀四海之勢,“你們三人缺一不可。”重真人不滿徐複將自己的愛徒弄丟,可心中明白,宗門弟子之中徐複實力強勁,能帶上徐複前往十九重城,救下愛徒多一重把握。徐複深深地叩首,朗聲道:“弟子謝過真君。”“別著急謝我。”紫衣真君勾起唇角,笑意有幾分殺氣,不急不緩地說:“宗門留下一千人,其餘皆隨我乘坐飛舟,去魔君的老巢會會他。”在場的人皆驚。玄月宗七座山峰,內門弟子的人數過萬,雖說的階段修行殘差不齊,但平均下來人人皆是當世正派高手,這一萬人空降到十九重城,連喪心病狂的極天魔君都沒過這種待遇,現任魔君何德何能,竟能享受如此殊榮!蕭瘋子噤若寒蟬,想想人在家裏睡覺,一睜眼王宮裏一萬個人來打他,那副畫麵可真是太可怕了,“師尊,此事不妥。”“有何不妥?”紫衣真君漫不經意地問。蕭瘋子扭開酒葫蘆,猛灌一大口酒,“我們與魔君井水不犯河水多年,此次若為元九淵大動幹戈,怕是會引起魔君反撲,到時候生靈塗炭,為一個元九淵不值啊!”紫衣真君頷首,似是認真思考他說的話,隨即淡道:“你說得對。”“所以你留下看家吧。”蕭瘋子神色一滯,灰溜溜地不說話了。紫衣真君唇間溢出一聲不屑的輕笑,舉重若輕般說:“魔君若敢動傷溫……元九淵,我便燒了他的王宮,宰了他坐下三千靈童,叫他聽到元九淵的名字便惶惶不可終日。”重真人麵露希冀之色,躍躍欲試地問:“師尊,我們何時出發?”紫衣真君好整以暇地笑:“敲響召集鍾,啟用門內所有飛舟,即刻出發。”……這日月黑風高,城外的一間殘垣斷壁的廟宇。房梁上破了一個大窟,勾著垂吊的蜘蛛網,烏髒的牆麵看不清本來顏色,神台上的大佛金漆脫落,露出斑駁的銅鏽,目之所及之處皆是灰敗之氣。夜伽藍服下療傷丹藥,強行壓製住體內反噬的重傷,若七日之內不能趕回魔族療愈,便會爆體慘死。溫故正襟危坐,眼睛不敢亂看,非常真誠地勸告,“你放我回去吧,我師父很疼我,要是他發現你抓走我,肯定會找你麻煩的。”“你想騙我?”夜伽藍軟塌塌倚在神台一角,掩著嘴唇咳嗽,“重夷道嫌惡你的事魔族無人不知,你立開他不知道多快活呢!”溫故瞥他一眼,又低下頭說:“不是的,我師父師姐,還有徐複師兄和紫衣真君都待我很好的。”夜伽藍被他惹笑了,“你個小魔崽子,他們名門正派的人恨我們魔族入骨,沒殺你不過因為他們好麵子,還想他們待你好?你癡人說夢。”溫故生氣了,抿著嘴唇一聲不吭。夜伽藍抽出一方鴛鴦戲水的錦繡,細致擦拭嘴角咳出的血跡,“是不是後悔方才沒殺了我?”“我手上不沾血。”溫故悶悶地說。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夜伽藍笑得前仰後合,“我們魔族豈有手上不沾血的人?”溫故睨他一眼,不太開心地問:“你殺過很多人?”夜伽藍的笑聲戛然而止,冶豔的麵容蘊含譏誚,卻滿不在乎的語氣說:“我練得是不殺人的魅術,但隻要被我迷住的人,就會被靈童折磨的生不如死。”原來是個打控製的法師。溫故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對我施展的是魅術?”夜伽藍氣血上湧,喉嚨猛地腥甜,這個問題還用問嗎?他正色反問:“你不是好男色麽?我化出那個溫故你怎麽沒反應?”溫故撓撓後腦勺,裝作很傻的樣子說:“我已經長得那麽好看,其他美人根本入不了法眼。”自戀的夜伽藍自愧不如,想到這,他取出小銅鏡和鉛粉,駕輕就熟地補上粉,遮住臉上露出的紅痕,還拿出胭脂塗上鮮豔的胭脂。半晌,他顧鏡自憐,滿意地望著鏡子裏如花似玉的美人。溫故偏過頭,漆黑眼睛像星子明亮忽閃,好奇地望著。若是在十九重城,有人敢用這種眼光盯著夜伽藍的臉瞧,他定是會當場翻臉,但此刻他能感覺到,溫故的眼神沒有任何鄙夷和惡意,隻是對一個男子塗脂抹粉很感興趣。“我可和你不一樣。”夜伽藍收回銅鏡,扶著神台踉蹌站起身,“我不是斷袖之癖,隻不過練得是魅術罷了。”溫故抿著嘴唇擠出一句誇讚:“你的魅術很厲害。”能別提我的魅術嗎?夜伽藍不想理會他,走到破廟門口,忽然身形一頓,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地上,連叩首三個道:“屬下見過魔將大人!”空無一人的廟門口枯黃落葉輕輕浮動,一團濃厚黑霧憑空出現,身穿一襲黑鬥篷,臉上戴著火蓮麵具的男人從滾滾黑霧中走出來,尖銳的怪笑回蕩在廟宇裏,“本將被徐複追的東奔西跑,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這隻臭騷的狐狸。”夜伽藍討好地笑著,站起身畢恭畢敬道:“屬下有失遠迎。”魔將抬起臉,用下巴不屑端視他一遍,“那徐複有些本事,你這臭騷狐狸可真會躲安逸,害的幾個兄弟葬身徐複手中。”“是屬下失職,沒有能夠為魔將解憂。”夜伽藍習以為常為上司背鍋,笑著問道:“魔將大人身上可有治傷的藥?可否施舍屬下一些?”魔將從袖中取出一瓶藥,隨手扔到地上,“廟裏的人是誰?”夜伽藍撿起地上的藥,擦一擦收進懷裏,聽到問題,他怔了一下,猶猶豫豫地說:“是元九淵。”若他獨身一人將元九淵帶回十九重城,便能躋身於魔君的三千靈童,和這位魔將一樣威風凜凜,從此不用伏低做小,可如今遇到魔將,按照魔族人的品性,這個功勞是搶定了。“元九淵?”紅蓮麵具下貪婪的雙眼紅浪翻湧,魔將幾步向廟裏走去,大喜過望地道:“我居然擒住了元九淵,為魔君解除心腹大患,高官厚祿指日可待啊!”夜伽藍驚訝於他的無恥,幾步追上去,“魔將大人,元九淵是我們共同擒住的,您見了魔君可要告訴他我的名字。”“你的名字?”魔將不屑地冷笑,大步邁過廟宇的門檻,譏誚地問:“你的名字不就叫臭騷狐狸麽?”夜伽藍逢迎的笑容僵在臉上,呆在原地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溫故警惕蹲在神台後麵,露出小半張英氣冷峻的臉來,烏潤黑圓的瞳仁幹幹淨淨,外麵兩人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比起夜伽藍,這位魔將太討厭了!魔將來到神台前,瞧見他如獲至寶,“哈哈!果真是元九淵!”“你離我遠點。”溫故用力地瞪著他,刻意壓著聲音裝凶狠。魔將突然伸出手,如鬼魅一般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從神台後麵拽出來,“我割下元九淵一隻耳朵先帶回去複命,你這騷臭狐狸將他押送回十九重城,聽明白了麽?”割……割耳朵?溫故嚇得臉頰發白,想拿出佛珠中的重劍和他決一死戰,可魔將陰鬱森冷的鬼氣壓得他全身如同墜落到冰窖裏,動彈不得。求饒?不可能,溫故身上很軟,但骨頭比石頭還硬。夜伽藍走進來,低聲懇求道:“魔將大人,屬下已在魔君座下侍奉一百年,就在等這個升遷的機會,若是我能做上靈童,定當為您萬死不辭……”魔將睨他一眼,夜伽藍身上輕紗遮體,外頭披著一件鬆垮的袍子,比勾欄院裏最放蕩的小倌還要下賤,冷道:“你不過就是個供人的淫樂小玩意,竟敢在此和本將討價還價,是覺得本將搶了你的功勞?”“屬下不敢。”夜伽藍麵如死灰。魔將置之不理,取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拿到嘴邊輕輕吹了吹,看向被他抓在手裏的元九淵。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短暫的片刻,元九淵竟像突然變了一個人,麵上不見方才一副視死如歸的執拗,反倒困惑地眯起眼,隨即冷冽逼人地盯視他。那眼神若三九寒天的冰川,隻是一眼,便看得魔將身上竄起一股寒意。他惱羞成怒,決定不割耳朵了,挖出他的眼珠來也一樣邀功。魔將對自己的實力非常自信,元九淵不過金丹期,這樣的修士在他手中如同玩具,殺了不知道多少個。所以當元九淵突然擺脫桎梏,猝不及防攥住他的手腕,反手發力一扭,魔將怔愣一瞬,緊接著便覺得手中一鬆,匕首被奪了過去。修白削長的手指指骨凸起清晰,很有男人清朗的氣息,握著匕首幹淨利落地紮進魔將的脖子裏,從他眼神變化至殺人不過三秒,整套動作一氣嗬成,沒有任何的猶豫。暗紅的血珠順著雪亮的匕首滾落,點點滴滴落在地上。“殺人的時候不要瞻前顧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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