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複屈身,指尖抹起草叢上深褐色的液體,湊到鼻間輕嗅,神色逐漸凝重。溫故折下沾著液體的草葉,深深呼吸一口,擔憂道:“好像有人受傷了”“傷勢很嚴重。”徐複望向飛濺的血跡,順著血跡大步向前走去。溫故鼓起勇氣跟上去,走了一小段路,看見青色的城牆從古木參天中透出一角。一條如同利劍的峽穀劈開整座幽深山坳,坐落其中的城牆灰敗不堪,上有坍陷的高樓廣亭,從上而下看城中斷瓦殘垣,隻有幾座殿宇保持原本的巍峨華貴。聖城的中軸線鑲嵌一座光亮廣場,曾經的白玉金碧經千年風吹日曬變得斑駁髒汙,聲名顯赫,令人心馳神往的聖城,淹沒在黑霧之中近千年,早已不複往日榮光。終於找到了聖城的遺址,徐複緊繃眉頭鬆懈,腳尖如蜻蜓點水般踩過地麵,朝著峽穀深處的聖城飛身而下。矯健流暢的身姿令溫故羨慕,此刻很想問一個問題,有恐高症的人可以修真嗎?從峭壁到峽穀之中至少有上百米,徐複如同一隻滑翔的白鷳,輕飄飄落在城門口,回身看向溫故。溫故勉強露出若無其事笑容,刷白的臉上毫無血色,隻剩下兩個黑黝黝的眼睛閃動。徐複偏過頭,覺得有點好笑,傳說中喪盡天良,作惡多端的元九淵竟然膽子這麽小。他臉上很淺的笑意刺激到了溫故,溫故羞赧地咬住嘴唇,因為膽怯還慫,又給元九淵丟了臉。想到這個,溫故很不好意思,元九淵在現代給他爭了臉,又賺到一大筆錢,他卻在修真界一直ooc龍傲天的酷炫人設。溫故很慚愧,慚愧裏催生出一股力量來,他也要讓元九淵麵上有光。徐複一瞬不瞬地端倪,“元九淵”雙手握拳,身影顫顫巍巍地飛躍出懸崖,像一顆流星一樣迅疾地墜落到地麵。落地不太平穩,溫故打個踉蹌站住腳跟,詫異望著腳下青磚,似乎很驚訝,我居然這麽強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元九淵雖不及過往,但已達到金丹初期,這些不過是最基礎的入門功夫。溫故就像抱著一個裝備精良,屬性極佳的遊戲號,卻在遊戲裏種菜,和npc聊天,當一個悠哉悠哉的生活玩家。徐複本著禮尚往來,斟酌言辭,勉為其難地淡道:“很不錯。”簡簡單單三個字,溫故突然像得到了莫大的首肯,眼睛一下子亮起來,顯而易見的笑意蕩漾在眉梢眼角,這種開心的情緒感染力很強,不參半點虛假,“謝謝師兄!你人真好!”徐複麵無表情地想,我對你好麽?你真是太好騙了。敞開的城門下一左一右豎立兩個身穿鎧甲的石人,如同真人高大,仿佛守護聖城的禁衛兵。石人的神情安逸祥和,半眯著眼睛,嘴角銜著溫和的笑意,像沉浸在安逸的夢鄉裏。雕工栩栩如生,離得近了,金燦燦的夕陽下,能看清石人臉上的細密的皮膚紋理。兩條鏽跡斑駁的金龍從城牆探出頭,木製的城門早已風化多年,一股透明旋轉的氣流占據原本城門的位置,形成一麵氣流阻隔牆。倆人正打算穿破氣流牆,進入聖城,忽聞一聲呦呦鹿鳴,一隻小鹿擠破草叢警惕鑽出半個腦袋,用力蹬著後蹄越出雜草,迅速地朝著城門方向奔來。姿勢和溫故剛才如出一轍,徐複揶揄地望他一眼。小鹿踏過的草叢浮動,這次鑽出一隻全身血紅的豺狗,毛發威風凜凜,它緊跟著小鹿向城門奔去,速度極快,如同一隻離弦開飛馳的箭!溫故盯著小鹿,小鹿沒有讓他失望,一下子穿破透明的氣流牆,半邊身子鑽入了聖城之中。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小鹿的前蹄以一種慢放五十倍的速度,緩緩落到氣流牆後的地上,後蹄卻急速的蹬動,後腿緊繃的肌肉顫抖。定格了大約十來秒,小鹿整個身體進入了牆後的聖城,它竭盡全力向前奔跑,風吹起鬢角長長的毛發,能看得出速度很快,但從牆外看來,小鹿仿佛像定格動畫一樣,在緩緩的挪動身體。豺狗見到此情景,止步猛烈奔勢,拐個彎鑽進城牆邊的草叢。“這就是師父所說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麽?”徐複詫異地喃喃道。溫故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嗯……這個地方很危險。”徐複凝神道:“你可在此等我,我拿到乾坤葫蘆我們便按照原路返回。”說罷,他頷首,低聲緩緩交代:“若是我沒有回來,你便去尋我師父,告訴他我沒有辱沒門楣。”師兄,不要立這種死亡g啊!溫故心中大喊,摸摸鼻尖小聲說:“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徐複欲言又止,若是阻攔前去,豈不是關心溫故的安危?沒有被溫故蠱惑,怎會做出如此越界的行為?何況元九淵執意進城,看來同樣覬覦乾坤葫蘆,想要拔得頭籌,贏得紫衣真君的賞識。不再多言,徐複一步跨進氣流牆,短暫停滯後,雙足安然無恙落地。溫故有樣學樣,穿破氣流牆的一瞬間,全身的肌理同時繃緊,輕微的撕裂疼痛從每一寸皮膚傳來,好痛,嗚嗚嗚……疼痛持續的時間很短,可他不好意思在徐複麵前掉眼淚,眼圈泛起薄紅,晶瑩剔透的眼淚在眼眶裏含著,嘴唇用力扁了扁,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溫故低著頭,不敢讓師兄看自己的臉,擔心又給元九淵丟臉。徐複跟隨血跡,朝聖城正中的廣場走去,殘垣斷壁之間矗立、躺倒無數的石人,模樣各有千秋,有修士、和尚、販夫走卒。卻都有一個共同點,臉上都帶著滿足,安逸的神態,仿佛與世無爭。似乎在千年之前,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一瞬間將城中所有人化為石像,甚至連驚恐逃脫的時間都沒有。廣場的圓心矗立一座巍峨神廟,五彩斑斕的華麗岩畫退去顏色,留下一道道幹涸龜裂的痕跡,徐複立在神廟前,心潮洶湧澎湃。蕭真人說過,乾坤葫蘆在聖城的神廟之中,若他能取得乾坤葫蘆,拔得此次試煉的頭籌,得到紫衣真君的首肯,師父一定會很欣慰。徐複雙手拔出長劍,一步一步謹慎接近神廟的大門。溫故縮縮發涼的脖頸,緊隨其後,昏暗的暮色映射在生滿的蜘蛛網破廟,細微的灰塵撲麵而來。神廟之中並沒有神,而是兩尊正在交戰的石像,一座是個和尚模樣,身穿華麗的袈裟,脖頸上帶著金環項圈,神情與外麵的石像如出一轍,眉宇卻又多了些聖潔之色。仿佛大慈大悲,菩薩低眉,正在虔誠普度眾生。一手結成拈花指,另隻手握著降魔杵,架在一柄薄薄的劍刃上。持劍的石像卻是修道之人,不同於石像千篇一律的神情,他眉頭怒起,滿臉凶相畢露,惡狠狠地盯著和尚,仿佛不死不休。花開生兩麵,一念佛魔間。徐複仔細端詳過神廟,目光停在道修的腰間,掛著一個平平無奇的酒葫蘆,上麵纏著一根麻繩子,看不出任何獨特之處。溫故彎著腰腦袋伸進石案下左顧右盼,白淨的臉上蹭了一鼻子的灰,“嗯……乾坤葫蘆在什麽地方?”徐複探出手觸碰道士腰間的酒葫蘆,石頭堅硬的觸感冰涼,他手掌驀然發力,一股淡淡的金光包圍在掌心,若是普通的石頭,此時已被捏碎成粉末,石像卻紋絲不動。此石像另有玄機。難怪千年以來,無人能取得乾坤葫蘆,徐複不甘心勝利就在眼前,卻止步於此,他雙手後撤,璀璨的金光在手掌之中綻開,一行行淺色篆紋在光芒之中滾動,雙手合成法印,竭盡全力朝石葫蘆狠狠劈下去!突然一股剛猛的力量衝向他的雙手,石像就像是會反彈一樣,徐複立即鬆開法印,手中的金光瞬間消失,卸下真元之力,若不是他卸的及時,這雙手已經搭在這裏了。猛然喉嚨腥甜,徐複胸口真氣翻湧,師父蕭真人若是在此,定會眯著醉眼瞧他,似笑非笑說“這些年精雕細琢,用無數靈才丹藥溫養出一個廢物,若是早知你如此,我不如將丹藥喂給淩霄峰的狗……”“你啊!還真是不及以前的元九淵。”徐複心中的滿腔的灰澀、不甘,匯成一股繩,他雙目冷冷看向一旁的“元九淵”。溫故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正在忙忙碌碌認真找葫蘆。徐複見他如此專注投入,壓抑聲音,低聲問:“元九淵,你就這麽想永遠壓我一頭?”“啊?”溫故從高台後麵探出半張臉,緩緩瞪大眼睛,含在眼底的淚水瀲瀲澄澈,顯得烏黑的眼睛更亮,俊秀的臉上一抹,白一抹的,鼻音黏著點輕微的委屈,“我正在幫你找啊!”徐複頓住,定定地望著他。一滴玲瓏剔透的淚珠從溫故的泛紅的眼眶裏滑出來,意識到自己沒出息的又掉眼淚,溫故別過頭,手背胡亂揩揩臉頰,一聲不吭地低著頭在石台後麵翻雜草。雖然很委屈,很生氣,但還是繼續幫師兄找葫蘆。徐複麵無表情地想,元九淵一定是被人奪舍了。他在心中道:既然已被奪舍,那便不是元九淵,我被他蠱惑心軟,不算是與魔族同流合汙。……餘寧市。溫故的家中門戶大敞,絡繹不絕的工人抬著古玩家具,塞進極簡風的客廳。雪龍王雙手叉在唐裝上,指揮工人小心門框,不要磕著他從古玩城淘來的明代官窯燒的青花瓷。時不時,他緊張兮兮地看一眼元九淵,想要邀得仙人的點頭。元九淵半靠在牆上,神色自如,正在和一位名為高隊長的男人打電話,根本沒功夫理會他。這位“高隊長”在手機裏,緊張兮兮地說:“溫故,千萬不要出門,也不要和任何可疑的人員接觸,根據可靠消息,嫌疑人已經到了餘寧市,我們正在尋找他的蹤跡,已經派人在你家門口盯梢……”元九淵半眯起眼,“此人也是通緝犯?”“是啊!重大犯罪通緝犯,潛逃至今二十年了。”高隊長幽幽歎口氣,“這個人叫閻善,道上的人叫活閻王,二十多年前在隔壁市犯下七件連環殺人案,奸殺放火無惡不作,極為的凶殘,當時監控條件不發達,一直沒抓住他,沒想到他竟然和那一夥搶劫的有聯係。”說完,高隊長心中後悔說的太多,被這樣窮凶極惡的人盯上,元九淵一定很有心理壓力,現在肯定很害怕,不該再徒增恐懼。但沒想到,電話那頭元九淵很平靜地問:“這個人很值錢麽?”“值錢啊!懸賞一百萬,可是頂格的懸賞金了。”高隊長愣了一下,納悶地問:“你問這個幹什麽?”元九淵默念一百萬,如果溫故回來了,看見這個數字應該很高興,“無礙,我隻是缺錢。”高隊長目瞪口呆,“你不會又想和嫌疑人打架吧?溫故同誌,我警告你,上次的主犯現在還躺在icu插管子,每天醫藥費上萬,心理上還得了ptsd,做筆錄聽見你的名字就渾身發顫,你可不能再和嫌疑人交手了!”元九淵很無辜,沒想到現代人這麽脆弱,輕輕拍幾下就沒了半條命。“還有啊,這個閻善可和那四個人不一樣,他在道上混了二十幾年,反偵查手段很強,這個人很狡猾,善於偽裝各個職業,手裏可能有家夥,你可千萬不能莽撞。”高隊長語重心長。元九淵饒有興趣地“嗯”一聲,沒想到通緝犯身藏夾貨,“不必擔心,準備好銀錢,我已知此人身在何處了。”“喂!你不能衝動……”高隊長沒說完,元九淵已將電話掛斷了。作為一個刑警隊長,高隊長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立即召集隊伍,前往溫故家裏,試圖穩住元九淵。雪龍王離得近,聽到電話內容,更堅定自己的想法,蓬萊的仙人下凡曆劫,不忘嫉惡如仇,幫助刑警抓捕逃犯,這是一種為國為民的精神?實在令他自慚形穢。“先生,你看這些東西,你滿意麽?”雪龍王展示滿屋子的古董。元九淵掃過琳琅滿目的古物,修真界從上古至今,有萬年曆史,幾百年的古物根本不算什麽,自然入不了他的眼,“一些日常用物罷了,又何滿意不滿意的。”目光落在溫故為他買回來的劍上,整齊擺在客廳的置物架,元九淵輕輕拿起,指腹摩挲鐵製的劍柄,何時才能再見到溫故?果然是蓬萊仙人,這些價值連城的古物竟然隻是日常用物,雪龍王心中暗道,同樣看著他手中的劍,頓時明白他的意思,所有的古物都不及他手中劍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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