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有些事情依舊不方便讓蘇爸爸和蘇媽媽知道,蘇淺在飛機落地之前就和惡靈小姐一起叫了輛車向隔壁市出發。因為對隔壁的城市完全不了解, 所以閱讀地圖也變成了一件不那麽簡單的事情。這是考慮到這一點,蘇淺才委托了一位經驗豐富的司機, 他在仔細閱讀了地圖之後就對目的地有了印象,甚至能夠說出那個地方大概的樣子。“挺偏僻的, 好像是一處還沒有動遷的村鎮,大部分地方都是獨門獨棟的私宅,找起來確實有些麻煩。”司機在自己的手機上鎖定了目的地, “小哥,那裏可沒有什麽漂亮的風景。”“我隻是去拜訪親戚。”蘇淺雖然這麽說,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找的究竟是一個地方一個人還是一件東西。那位司機也沒有再多追問,隻是偶爾會從後視鏡觀察一下身穿女仆裝的惡靈小姐,一路上蘇淺也隻是靠著座椅閉目養神,希望自己的身體能恢複得更快一些。他知道自己身體會發生這樣的異變,應該和那種可以凍結敵人的冰霜有關,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無法從噩夢之書中獲得任何信息。一路上閉目養神的時候,蘇淺漸漸有了睡意,他似乎在淺眠中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裏蘇淺成了一雙眼睛,這雙眼睛可以穿透灰霧,看見灰霧中發生的各種詭異之事。他看見灰霧中死去的人伸出手緊緊抓住距離他最近的東西,他看見被緊緊抓著的那把傘如同有了生命一樣從人的手中掙脫,獨自撐開隨風而去。他看見靜置在灰霧中的消防斧褪去鐵鏽,“吸食”周圍的灰霧,當幸存者靠近它的時候就會控製不住地拿起斧頭快速進入發狂的狀態。他看見一支自己動起來的筆,將所見所聞全部都記錄下來,一一給予編號,歸檔入庫。他看見……他看見一個和許青黛一模一樣但穿著狼狽而且精神疲憊的女性蜷縮在一處角落裏,然後突然表情痛苦地倒下,再也沒有睜開眼睛。蘇淺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夢見最後的畫麵,隻是突然想起來當初萬能的許願機究竟是怎麽剝去許青黛曆練者的什麽?如果之前蘇淺得到的日記是真的,那麽曆練者的存在完全是因為,在另一個世界也存活著平行世界的自己,使得曆練者們擁有了在兩個世界之間穿行的能力。如果許青黛不再是曆練者,是不是就意味著平行世界的許青黛已經死了?另一個世界的幸存者已經在灰霧中間長了漫長的時間,這樣的人卻因為一個願望而丟了性命?蘇淺怎麽也無法相信萬能的許願機沒有在其中做手腳。“小哥,已經到了。”蘇淺因為夢而陷入糾結的時候,聽到了出租車司機的聲音,悠悠轉醒。在惡靈小姐的攙扶下,蘇淺從車上走下來,發現身處的地方確實如司機所說的那樣是一個排列著各種私宅和田地的郊區。“小哥,我正好去附近加個油吃個飯,如果你們隻打算逗留一段時間的話,出發的時候可以再給我打電話,給你打折。”司機考慮到周圍的交通問題,所以在離開之前給蘇淺他們遞了一張名片,好心地留了句話。“謝謝。”蘇淺禮貌道謝,目送車子駛離,然後才轉身環顧四周。雖然沒有像浮石湖那樣吸引大量遊客的景致,但整個地方有一種平靜祥和的感覺,沒有任何灰霧的痕跡,隻有清新的空氣和微風。蘇淺看了看手中的地圖,對照著手機裏可以自動定位的導航地圖,發現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已經在那位自由先生圈畫的區域之內,卻依舊有一種茫然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做的感覺。那會自由先生說,這裏是他應該前來的地方。但蘇淺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也沒有關於這裏的記憶,他甚至在懷疑那位自由先生是不是另有設計。可就在蘇淺環顧四周的時候,一個小小的院落吸引了他的目光。城市雖然好,但就算是在蘇家入住的別墅區,每個人也隻有一個小小的院子,就算將其改造成停車坪也隻能停一輛車而已。也隻有在這樣的郊區私宅,沒有人將周圍的一大片柵欄種植成花牆,綠色的植物爬滿欄杆,如同薔薇一樣的小花大多是紅色,但從粉色到玫紅深淺不一,錯落有致,正是爭相開放的季節。透過金屬柵欄,可以看到一個比房屋建築還要大的院子,種滿了各色花卉甚至是蔬果,盛開的花朵和色澤豔麗的果實將整個院子映襯的像是隻有童話中才有的風格。說實話,這樣的種植風格蘇淺隻在書籍中見到過,真要培育起來必然需要各種妥善的準備,和氣候條件季節等天時地利的搭配。所以蘇淺也不知道是自己來的正是時候,還是院子的主人真的是這方麵的大師。蘇淺隻是在那裏駐足了片刻,然後就聽見圍牆裏麵的花叢中傳來的聲音,他又向那裏看了一眼,就發現一張熟悉的臉從花叢中探了出來。那是一個隻有七八歲年紀的孩子,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似乎把站在圍牆外的蘇淺當成是別的什麽人。“媽媽”那孩子才剛剛喊了一聲,就發現站在圍牆外麵的並不是和他正在玩耍的母親,而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為什麽又熟悉又陌生,是因為蘇淺確定他並不認識花叢中的孩子。但那個孩子的臉,卻和蘇淺七八歲的時候一模一樣,隻是多了他在那個年紀就已經沒有了的笑容。“大哥哥,要買花嗎?”蘇淺這才發現,眼前的私宅不隻是主人自己進行花卉種植的天堂,還是開設在家裏的花店。“小淩,你在哪裏?”一個女性溫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然後一個和小男孩有幾分相似的女人從院子的另一邊走了過來,對方看到蘇淺的時候也愣了一下。“你叫什麽名字?”“蘇淺。”不知道為什麽,蘇淺很樂意回答對方的問題。“姓蘇嗎?”那位女士喃喃一聲,然後笑著自我介紹說,“我叫淩雪,是一個種花的。”淩雪?蘇淺當然記得這個名字,之前他得到的那本日記裏反複出現過這個名字,一個屬於日記主人親密友人的名字。是巧合嗎?對麵那位名叫淩雪的女士,也一直這麽直直地盯著蘇淺看。良久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丈夫生前說這個世界上可能真的存在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個時候我並不相信,但現在覺得真的有可能。”“您的丈夫,為什麽會突然這麽想?”蘇淺也看著那個和他七八歲時幾乎一模一樣的孩子,隻是比當時身為實驗品的他稍稍胖一些,白嫩嫩的,還笑得天真可愛。“因為以前有一個在我們這裏借住的客人,她給我們看過一張照片。”淩雪笑著解釋,“那個時候看照片隻覺得照片裏的孩子很可愛,沒有想到我家小淩長著長著就和照片裏的孩子幾乎一模一樣了。”“你等一下!”淩雪突然想到了什麽,讓小淩邀請蘇淺他們進入院子之後,就匆匆轉身回屋。過了一會兒,淩雪女士從屋子裏走出來,手裏還拿著一本看著有些陳舊的本子。母子兩人招呼著蘇淺他們在花叢旁的庭院椅上落座,從那個位置可以將花園裏最美的景色收入眼中。“就是這張照片,那個朋友走的時候有些匆忙,就把日記和照片落在這裏了。”淩雪將一張藍底的照片從日記本中取出來放在桌上,“照片裏的孩子應該也是七八歲的樣子,和小淩是不是很像?而且我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小淩才剛出生,照片裏的孩子現在應該至少十多歲吧?”淩雪說著又看了看蘇淺。母親對自己孩子的臉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照片裏的男孩和淩雪的兒子一模一樣,所以當她看到蘇淺的時候,總有一種看到了自家孩子長大後模樣的感覺。不過,小淩長大後真的也會有這種禍國殃民的趨勢?這麽想著,淩雪看蘇淺的眼神更加仔細了。而蘇淺也看到了那張照片,他甚至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張照片……這根本就是他在“學校”時候各種文件資料上都貼著的“證件照”,藍底的照片裏七八歲時期的蘇淺穿著所有實驗品一致的白色製服,臉上尚且還帶著一絲笑意。在學校的時候,每次到了集體檢查的日子蘇淺他們就得拿著資料一個個排隊進入醫務室,所以他對這張照片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因為“學校”裏根本不會給實驗品拍什麽生活照片,所以這可能是唯一一張蘇淺童年時期可能存在的照片。“這張照片是誰給您的?”蘇淺很震驚,震驚到臉上的平靜表情都開始不自然,淩雪顯然也感覺到了一些事情,也有些吃驚地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她好像是一個人來這裏旅行,當時就住在我們家附近的民宿,因為喜歡花所以經常過來玩。”“這張照片。”淩雪猶豫了一下還是問,“該不會就是……”“嗯。”蘇淺表情複雜地點了點頭,“這是我的照片。”“啊!難道當時那位女士是你的母親?”淩雪開始猜測,“這也太巧合了一點吧?”“我能看看這本日記嗎?”蘇淺不確定自己是否有母親,但就算他真的有母親應該也是他進入學校之前的事情,怎麽都不可能有他在學校時候的照片才對。眼前這位女士的名字叫“淩雪”,她手上這本又是日記,難免會讓蘇淺聯想到什麽。“當然可以,不過……”淩雪有些為難地說,“我之所以說它是日記,是因為那位朋友經常把它帶在身上,並且告訴我這是一本日記,其實裏麵並沒有字。”沒有字?蘇淺疑惑地從淩雪手中接過日記,剛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了慢慢的文字。“看,的確沒有任何字跡。”就坐在對麵的淩雪卻似乎壓根就看不到這本日記上記錄的內容,“那位女士應該是你的一位長輩,所以如果需要這本日記的話,你盡可以拿去。”“謝謝。”事情的發展超出了蘇淺的意料,他知道繼續留下來讀這本日記在淩雪母子看來應該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所以隻能帶著惡靈小姐從花園離開。不過離開之後蘇淺也並沒有走遠,隻是在淩雪家不遠處的一個小花壇旁坐下,然後翻開了隻有他能夠看見的古怪日記。蘇淺有一種感覺,如果他把之前在噩夢世界得到的那本日記拿出來給淩雪他們看的話,他們看到的說不定也是一本什麽字跡都不存在的陳舊本冊。翻開日記後,撲麵而來的就是蘇淺熟悉的字跡,也就是和之前那本日記相似的筆跡,這意味著蘇淺手裏這本確實是那個人的第二本日記。「……人類無法離開這個被灰霧侵蝕的世界,所以我們開始實驗如何剝奪自己‘人類’的身份。」日記的第一頁就寫著這樣的內容。「灰霧中的無生命體會因為灰霧的侵蝕而誕生奇特的力量,而灰霧中有生命的人類也有可能在死後變成那種存在的一份子。這一點我原本也是不確定的,但淩雪死後在那個孩子身上留下了一些東西,讓我確信人類和那種存在之間的隔線是可以被打破的。」「那些曆練者不能把人從灰霧世界帶走,卻可以把那些存在從灰霧世界帶走,帶到他們那邊的世界去。那隻要我們不再是人類,就可以擁有從這裏離開的機會,去那個依然有鮮花和藍天白雲的世界去。」「我們開始進行實驗,將活著的人類和那種存在進行融合。這是忤逆了一切規則,完全不該存在的魔鬼實驗,但對於身處灰霧中的我們來說已經別無選擇。」「……」「實驗必然會出現犧牲品,但我們必須有一個人活下來,這樣才可以帶著那個孩子離開。」「淩雪在那個孩子身體裏留下的那個東西還好好地潛伏著,隻有在孩子麵臨危險的時候才會出現,這個孩子可能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天然的融合體。但如果無法離開的話一切都是無濟於事。」第64章 日記的真相寫完那段話之後, 日記的日期又跳躍了很久。因為日記的記錄並沒有寫上年份,所以蘇淺也不知道這篇日記是什麽時候寫下來的。但從剛才那位淩雪女士說的話來判斷,至少也是七八年前甚至更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將日記留在淩雪女士家裏的那個女人是誰?她和日記的主人是什麽關係?難道她就是日記的主人?或是日記中參與實驗的人中的一部分?或者說隻是一個偶然間得到了日記的曆練者?蘇淺的腦海裏有很多猜測, 但他更傾向於前麵兩種可能性。雖然蘇淺本身對自己在學校裏經曆的那種實驗很沒有好感, 但如果日記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帶來的, 至少說明他們的實驗已經成功,甚至已經成功帶著日記中描述的那個孩子來到了這邊的世界, 度過了一段平靜的生活。在跳躍了近乎一年的時間後, 日記才重新開始記錄。「……也許這樣的一年在正常人看來非常瘋狂, 但對於參加這個實驗的人來說, 一年前簡直難以想象我們會在灰霧中度過這樣忙碌到忘記死亡的日子。」「……很痛苦, 很痛苦,所以大家都是忍受了這樣的痛苦,一路笑著走到最後嗎?」「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必須要撐下去,不隻是因為我手上的鐐銬是他們丟了命才找到的神秘物, 更是因為現在陪伴在那個孩子身邊的就隻剩下我了,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時至今日已經無法回頭也無法放棄, 站在我們身後的友人都是因為我的計劃丟了性命,如果我在這裏放棄的話能夠對得起誰?我不希望那個孩子成為灰霧中的被遺棄者, 我也不希望這本日記有一天被人發現的時候變成一本失敗者的日記。所以,我必須撐下去。」之後的日記中, 明明書寫日記的筆跡漸漸潦草,甚至有的字已經簡化成顫抖的線無法辨認, 但日記的主人一直在繼續記錄,內容都是為了讓自己可以繼續堅持下去。從之後的日記中,蘇淺可以知道當初和日記主人一起參與實驗的人有很多, 有的自告奮勇當實驗品,有的則在灰霧中出生入死隻為了獲得實驗需要的神秘物。但在實驗的過程中,這些日記主人的夥伴們一個個永遠地離開,最後隻剩下日記主人自己和好友淩雪留下的那個孩子。如果日記主人撐不下去的話,她就會死在灰霧的世界中,把連說話都不利索的孩子獨自留在沒有任何未來的灰霧中。那是日記主人絕對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她正以難以想象的意誌力堅持著,自己給自己抽血,自己給自己注射,一直到日記的後期。「我還活著。」「但是我身體裏的東西非常不穩定,就算我可以帶著那個孩子離開這個世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失控。我需要找一個地方進行後續的穩定實驗,留給我的時間不多,我要盡快把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逃出來了,丟棄人類的身份之後,我能夠捕捉到那些曆練者的動靜。那些曆練者離開的時候全身包裹著灰霧仿佛失去意識,但我卻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們,依靠著他們來到另一邊的世界。孩子,這真的是一個美麗的世界,和我們曾經的家園很像。」「奇怪的是,這個世界和之前另一個世界的淩雪描述的有些不一樣,就好像所謂的平行世界不止有兩個。但無所謂,至少這個世界很美麗。」日記主人對曆練者的描述讓蘇淺覺得熟悉,他每次看到曆練者進入噩夢世界的時候,不也看到了同樣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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