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傑甩門而去,聞輝才反應過來,在辦公室大罵起來:“你混蛋!說我是齷齪小人,我要是齷齪小人能當上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嗎?你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個公安局長嗎?回頭把你那個局長給你擼了,看你還牛氣不牛氣……”罵了一會兒,氣很快就消了,因為說他是“齷齪小人”的人多了。不過那都是在背後說的,敢當著他的麵說的,陳子傑是第一個。


    從那以後,兩人除了工作關係不得不說話以外,平時都象仇人似的,從來都不打招呼。


    陳子傑從聞輝那兒回來,也氣得馬上給女兒打了電話,要她馬上斷絕與聞宏圖的關係。可陳玉隻管嘻嘻哈哈地應付他,私下裏仍我行我素。陳子傑雖然要求陳玉與聞宏圖斷絕關係,但那並不是真心話。他噁心聞輝,但並不討厭聞輝的兒子,因為宏圖是個正直善良的好孩子,無論從人品還是從才能都比他爹強百倍。


    陳子傑倒是不討厭聞宏圖,可聞輝自己卻十分討厭他這個兒子。他這個獨生兒子不知在大學裏受了什麽思潮的影響,事事處處總愛跟他擰著幹。研究生畢業後,回到濱山,聞輝想讓他報考公務員,走仕途。兒子說,我不幹。聞輝問,為什麽?兒子說,考不上。聞輝說,有我在,怎麽會考不上?那意思很明白,考試不就是個形式嗎,一個堂堂的常務副市長,辦這點事不就是使個眼色的功夫嗎?隻要當上公務員,今後提拔升遷,那還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嗎?沒想到,兒子一點都不領情,說那樣我更不幹,丟人。當時氣得聞輝把他罵了一頓。罵也沒用,兒子說,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要憑我自己的本事幹出自己的事業。後來濱山市一家大型家電企業集團的老總想巴結聞輝,對聞輝說,叫兒子到我那兒去吧,我保證他在商界前途無量。聞輝心裏想,兒子不想當官,將來能混個企業家也行,就對那老總說,這樣也行,不過你不能說這是我的意思,也不能說我知道這件事。老總說,明白,我辦事,你放心。老總讓人事部主任通過人才市場找到聞宏圖,說我們集團需要一個市場營銷的高管人才,你願不願意去應聘?聞宏圖說,行,我願意去試試。人事部主任說,那你明天就來吧。第二天,聞宏圖和他的一個同學一起去了,他們都是市場營銷專業的研究生。就在聞宏圖準備按招聘程序參加麵試時,人事部主任說,你不用麵試了。聞宏圖問,為什麽?人事部主任說,你已經被錄用了,我們集團老總要見你。聽了人事部主任的話,聞宏圖什麽都明白了。他不動聲色地跟著人事部主任來到集團老總的辦公室。老總非常熱情地迎上前去跟他握手,歡迎歡迎。聞宏圖說,你們是要市場營銷的人才,還是要常務副市長的兒子?老總沒想到聞宏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愣了一愣,說,當然是要市場營銷的人才了。聞宏圖馬上叫來他那位同學,對老總說,這位是上海復旦大學市場營銷專業研究生班的高材生,請您錄用。老總顯得很尷尬,但老總畢竟是老總,反應很快,說,好啊,我們求才若渴,隻要是人才,我們都歡迎,你們兩個我們都錄用了。老總的意思是,不就是多開一份工資嗎,就當給常務副市長送禮了。可聞宏圖並不買帳,說,你把他留下,我保證你們的企業發展。你要是把我這個紈絝子弟留下,保證你們敗家。說完,走了。後來老總把這事兒說給聞輝,氣得聞輝又把兒子大罵一通,並發誓今後對他的事再也不管不問了。可後來發生的事更讓聞輝生氣。聞宏圖在濱山市考察了三個月,最後選中了一家已經停產的調味品企業。這是一家老字號企業,由於經營管理不善,企業已經停產兩年。兩年內幾十號職工一分錢工資也沒拿到,全靠政府發放的最低生活保障金過日子。聞宏圖偷偷地把家裏兩套豪華住宅的房產證拿出來作抵押,在銀行貸了五十萬,全部投入到這個企業裏。沒過多久,聞輝知道了這件事,又把兒子痛罵一頓,你這個敗家子,我辛辛苦苦掙來了的這份家業,非毀在你手裏不行。你想幹企業,我支持,可你找一家好一點企業投資呀。這家企業白給誰誰都不要,你把資金投到這兒,那不等於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嗎?到時候,貸款還不上,銀行把房產給你拍賣了,我看你怎麽辦?沒想到聞宏圖說出一句話,差點讓他背過氣去,拍賣就拍賣,反正是不義之財。反了反了,你這個逆子,聞輝抓起手邊的一個茶杯扔過去,砸在聞宏圖的頭上,聞宏圖的頭上馬上流出一道鮮血來。聞宏圖用衛生紙搓了搓頭上的血,扭身走了,一走就是半個月。後來還是聞輝的老婆死勸活勸的,聞宏圖才回家住。聞宏圖的一句話,讓聞輝清醒了許多,他這才明白,別看他平日裏在市裏的大小場合風頭出盡,威風凜凜,但他能感覺到,兒子打心眼裏看不起他。實際上,他能吃幾個饃喝幾碗湯,他是怎麽混到這個位置上的,他比誰都清楚。在交通局時,由於沒能力沒水平,哪個科室都不要他,隻好到辦公室當個跑腿的。有一次,時任濱山市交通局局長的馮德旺下鄉檢查鄉村道路建設,走到半道時,說想拉肚子。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更別說廁所了。聞輝一看路邊有片小樹林,就陪著馮德旺到樹林裏去解大便。解完了,馮德旺一摸口袋沒有手紙,就喊聞輝要手紙。聞輝口袋裏還真有手紙,可當他伸進口袋掏手紙時,摸到了自己的手絹,便突然改變了主意。他掏出手絹遞給馮德旺說,我也沒有帶手紙,你就用這個擦屁股吧。馮德旺開始還覺得不好意思,說這怎麽能行呢?聞輝說,沒有辦法,就用它吧,不就是一塊手絹嗎?馮德旺又假意推辭了兩下,就用聞輝的擦臉手絹擦了屁股。擦完後,馮德旺說,用手絹擦屁股的感覺就是好。從那以後,馮德旺每次下鄉檢查工作時都要帶著聞輝,而且總是到半道上要拉肚子。而每當這時,聞輝總是掏出自己的手絹讓馮德旺擦屁股,甚至有時候還親自蹲下身子為馮德旺擦屁股。馮德旺也不推辭,盡情地享受著這隻有古代皇帝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也就是從那時候起,聞輝時來運轉了。半年後,馮德旺把聞輝派到路政建材廠當了廠長。再後來,為了滿足馮德旺的欲望,……聞輝不敢再想下去了,真是不堪回首。說實話,誰願意那麽做?可有什麽辦法呢?他也是人哪,誰不想過豪華的生活,誰不想混個人上人的社會地位?可要憑真才實學擁有這一切,對於他來說是瞎子跑夜路——難上加難,所以他隻能靠行賄拍馬往上混。雖然這麽做為人們所不恥,但管用,居然還真上得快。聞輝總是在心裏安慰自己,這能怪我嗎?這隻能怪那些掌權的人腐敗,怪用人製度有漏洞,所以才讓我這齷齪小人得逞。他知道兒子看不起自己,我這麽做不也是為了你嗎?我要不為你這個混小子鋪好路,就憑你,能有什麽前程?一個混球,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能有什麽出息?不過,一年以後,他徹底改變了對兒子的看法,因為聞宏圖投資承包的“濱山市釀造廠”居然一下子成了濱山市不可多得的創匯企業。聞輝怎麽也想不通,一個剛出校門的毛小子,領著幾十個沒知識沒文化的老工人,怎麽能一下了把一個停產倒閉的企業變成出口創匯企業,就是玩魔術也得具備一定的基本功吧?其實聞輝不明白,聞宏圖看中的就是這幾十個老工人,他們雖然沒知識沒文化,但他們都有一手祖傳的釀造絕活。釀造業實際上是微生物學的工作範疇。釀造工藝對周圍的環境要求非常複雜,溫度、濕度,甚至天氣氣壓的高低都會對釀造工藝和產品質量產生影響。這些老工人就憑著眼看、鼻聞、手摸、體感,就能判斷出周圍環境的綜合狀態,並根據這種狀態調整操作工藝,使釀造生產始終處於最佳的狀態,釀造出質量最佳的產品,這是那些機械化流水作業線無法達到的。經國家調味品檢驗中心檢驗,這種靠傳統手工藝釀造出來的醬油、陳醋,不僅色香、味美,而且含有幾十種對人體有益的胺基酸、維生素,是上好的綠色保健食品。可惜這種好產品沒有找對市場。以前,釀造廠的產品主要是本地市場,而且是以散裝、軟包裝銷售。濱山市又是個內陸城市,經濟基礎比較差,人們的消費水平偏低,對醬油、食醋的要求是有色有味,隻要便宜就行,並不在乎裏麵有沒有胺基酸、維生素,是不是保健,是不是綠色產品,所以在外來低成本低價位的機械化產品的競爭下,這種靠傳統工藝釀造的產品,因釀造周期長,成本高而敗下陣來。聞宏圖認真對這種情況進行了分析研究之後,決定到大城市甚至海外開拓市場,因為那些地方的人對食品的要求注重保健,講究綠色,並且能消費得起。聞宏圖先用自己的名字“宏圖”為產品註冊了商標,又從上海請來包裝設計專家為自己的產品設計了一套精美的包裝。他帶著這種經過全新包裝的產品參加了廣交會,並精心策劃開展了一係列的宣傳推介活動。產品一炮打響,很快受到外商青睞,產品價格不僅比以前提高了十幾倍,而且一年的生產計劃被外商預訂一空。消息傳來時,好多人都對聞輝豎起大姆指稱賀,說他養了一個好兒子,就連平時根本看不起他的市長高明發也拍著他的肩膀說,老聞哪,你為我們濱山市培養了一個大有前途的優秀青年企業家。聞輝有些飄飄然了,他第一次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是一種真正的榮耀和驕傲。以前他聽到的誇獎和吹捧多了,但他心裏十分清楚,那都是阿諛奉承,別看他們當麵說你多麽好多麽偉大,心裏不知在怎麽罵你呢。可這次不一樣,他從他們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來,這是一種由衷的羨慕和敬佩。這羨慕和敬佩不是來自他本身,而是來自兒子的光環。有好些市裏領導的孩子也都成了這公司老總那公司董事長,但人們並沒有象今天對他那樣表示出由衷的羨慕和敬佩,那是因為那是兒子借了老子的勢力和權利。而他不一樣,很多人都知道,他兒子因為創業的問題和他鬧翻了臉,兒子取得的這番成就全都是自己幹出來的,沒有藉助他這常務副市長的一點光。聞輝怎麽也不明白,這小子小時候嬌氣得很,長大了卻這麽能吃苦受累。聽人說,聞宏圖在廠子裏和那些老工人一塊光著膀子幹活,皮都掉了好幾層,深受廣大幹部群眾的愛戴。他成名了,但很低調,很少出入高檔消費場所。廠裏有了錢,也沒有買車,他還是騎著自行車上下班。誰都說聞宏圖胸有大誌,是一個成就大事的人。可以說,在兒子的問題上,聞輝可以在全市幹部群眾麵前站直了腰杆說話。聞輝忽然覺得,他用了大半生混到的這個位置、幾套豪華住宅,還有存摺上那些阿位伯數字都沒有什麽實際價值。真正有價值的就是他這個兒子,這是一個優秀的兒子,是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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