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血紅色的光芒四散飛濺而開,雷霆霹靂轟然作響,耀的人雙眼如盲,耳不聞聲,隻有那身體相依時熟悉的觸感,仿佛一直銘刻在了骨子裏,令人無論如何都絕難忘卻。  刺目的光線下,林雪曠隻能半眯著眼睛,無法看清謝聞淵的臉,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第六感就是能精準捕捉到對方情緒的異常,似悲怒,似狂喜,那看著自己的目光中,仿佛充滿了無盡的思念與痛楚。  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雪曠無暇分辨,混亂之中隻能急匆匆推了他一把,道:“你先不用管我,這個陣見不得圓滿,咱們分開——”  謝聞淵握緊他的手,低低道:“那我就偏要求個圓滿呢?”  林雪曠猝然道:“謝聞淵,發生了什麽?”  謝聞淵突然扣住林雪曠的脈門,手臂猛然把他箍緊在懷中,翻身將林雪曠壓倒在地,隨即又一掌朝天擊出。  一團烈火橫空飛掠而上,鋪天蓋地毒蔓延開來,轉眼間整片天空都被熊熊的火焰所籠罩,天罰之眼在其中扭曲融化,須臾雲破天開,星辰如雨,當頭一道巨雷劈下,整個法陣頓時轟然碎裂。  林雪曠冷不防被謝聞淵偷襲,但也隻是一個瞬間,他便已經掙脫了對方的鉗製,一把反扣住了謝聞淵的手臂。  但下一刻,林雪曠就定住了。  他看見謝聞淵撐在自己的身上,唇角處慢慢滲出血跡來,順著下頜一滴滴落下。  他的後背自前胸被捅穿了一道雷刃,鋒利的尖端從謝聞淵胸口透出來,但沒有傷到林雪曠分毫。  林雪曠隻覺得那個瞬間頭腦一片空白,亦不知是驚是怒,一手抓住那截雷刃又不敢拔,更不敢把他從自己身上掀下去,質問道:“誰讓你幫我擋雷的?你到底幹什麽了?!”  謝聞淵沒回答,輕輕將林雪曠的手握起來,親了親他剛才自己在掌心劃出來的刀傷。  謝聞淵胸前透出來的那一截短鋒碰到了林雪曠的前襟,他低頭看看,抬起手,自己將雷刃拔了出來丟開。  林雪曠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出來,迅速按住謝聞淵胸口流血的傷,可是兩人目前都是魂魄狀態,這樣的傷必須在他們回到身體裏之後才能治療,現在除了等這個陣徹底崩毀完畢,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林雪曠怒道:“少在我麵前這麽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你倒是說話啊謝聞淵,剛才發生了什麽?!”  謝聞淵笑了一下,說道:“是雷劫。是咱們命裏有擺脫不了的劫數,可我總是不甘心……被命運擺布……所以,做了錯事。”  他咳嗽兩聲,神誌有些恍惚,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林雪曠的臉,喃喃道:“我就是不服,憑什麽咱們不能在一起?如果沒有那些事,我們本來……”  我們本來應該多好啊。  記憶和流光像蔓生的水草,隨著謝聞淵的話語糾纏而來,林雪曠猛然按住額角。  周圍的空間正在漸次消融,他們的身體不斷下墜,甚至給人一種生生世世沒有盡頭的錯覺。  極速的風從耳畔掠過,吹散了謝聞淵身上鮮血的氣息,能夠感覺到的,隻有那雙環在身側的堅實臂膀,以及曾在無數個黑夜裏熟悉相依的體溫。  散碎往事仿佛頭七夜裏趕著還魂的鬼,竊竊來到身邊哀嚎,又躲躲閃閃地不肯露出全部真容。  “你幹什麽?”  “我來和你一塊送外賣啊,別說,這家店的飯還挺香。對了,你吃飯了沒?”  “你打算報哪所學校?”  “不是說了嗎?你去哪,我去哪。”  “好久不見。”  “你小子……你他媽四年沒信,知不知道我找你快找瘋了?!”  “小雪,咱們結婚好不好?我想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你。”  “林雪曠!林雪曠!我求你了,你別走,我求你了,你會死的你知道嗎?”  “謝聞淵!”  “小雪,對不起……”  回到現實中的最後一刻,林雪曠隱約聽見謝聞淵湊在自己耳畔的輕語:“別著急,就算是身入無間,從地獄裏爬出來,我也會回到你的身邊。”  短暫的停頓之後,他又笑了一下:“……但我要是去的太久,回來慢了,你記得每天按時吃飯。”  這個人真是囉嗦。  他最後一句話,竟然還記著這個。  *  作者有話要說:  注:1《佛說鹿母經》第59章 眷屬  最近t市的各大經濟日報上不約而同地刊登出一則消息——榮方董事長李向強在酒店突發急病, 昏迷不醒。  隨後不久,榮方推出的最新版學習機也被新聞媒體相繼暴雷。  首先據記者采訪,之前一些買到限量款新版學習機的家長反應,雖然自家孩子在使用這種學習機之後成績確實有所提高, 但性情大變, 舉止詭異, 他們甚至懷疑這些孩子受到了精神控製。  而在試推行的限量款學習機售賣完畢之後,另一批正式大批量投入市場的學習機卻又走了另一個極端。這些學習機雖然不會令孩子們的性格發生變化,但也完全無法達到廣告中對學生成績所承諾的提高效果,甚至還不如其他品牌較低價位的普通學習機實用。  幾件事加起來, 導致榮方股價暴跌, 李向強的公司、住宅以及所住的醫院外麵堵滿了記者, 但是卻無法找到任何一個人出來回應。  但這一回的冷處理並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七天之後,新聞熱度不減反增,憤怒的家長們紛紛要求榮方對此進行正麵回應。  而在外界因為這件事鬧的沸沸揚揚的同時, 躺在醫院裏的謝聞淵, 也從昏迷的狀態中初步恢複了意識,睜開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少世的記憶都堆疊在腦海中,令謝聞淵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此時又是何時,直到花了幾秒鍾之後,他才想起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那隻詭異的血眼, 漫天落下的雷劫,轟然作響的往昔, 以及懷裏的人, 染血的吻。  ——這裏是醫院, 而此刻謝聞淵卻感覺到自己的魂魄竟好似已經恢複如初,明明那麽重的傷,卻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痛楚。  原本該是令人高興的事,可謝聞淵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猛地一轉頭,發現林雪曠果然正坐在自己病床邊上,謝聞淵的臉色瞬間蒼白。  他撐身坐起,語氣中幾乎可以聽出驚恐來:“我怎麽醒了?”  林雪曠抱著手,輕飄飄地道:“不然呢,你想死?”  謝聞淵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林雪曠拉向自己,五指有些顫抖,冷聲問道:“你做了什麽?”  他頭一回用這樣的語氣跟林雪曠說話。  林雪曠凝視著他,片刻之後,扯了扯唇角,說道:“我把咱們兩個的命格換回來了。”  這一世他們兩人的命格是相反的,林雪曠的死劫落在謝聞淵身上,謝聞淵這次其實正是死期已到。  可林雪曠在謝聞淵昏迷的時候將他們兩人的命格各自歸位,謝聞淵不用死了,那隨時都有可能大禍臨頭的詭異命運,便又一次回到了林雪曠的身上。  就像一個無論如何努力都解不開的死結,兜兜轉轉,費盡心機,總是徒勞。  “你、你、你——”  那種隨時都在擔心林雪曠會遭遇不測的驚怖感再次湧上心頭,謝聞淵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怒聲道:“誰讓你換的,你怎麽這樣!為什麽不跟我商量?!”  他的目光中,有痛、有怒、有恨、有驚,幾乎像是又帶上了前世那般的癲狂迷亂之意,可按著林雪曠的手卻十分溫柔,半絲疼痛都未舍得加諸在他的身上。  謝聞淵越是激動,林雪曠反倒越是平靜,反問道:“你又有哪件事是跟我商量過的?”  “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可是……”  謝聞淵聲音中帶著顫慄:“可是你不記得了,你也答應過我的,咱們要一生一世,相伴相守,你卻食言了,你……你讓我怎麽接受?”  他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真的用盡了辦法,除了這個,我沒其他辦法了啊。”  “你也知道!”  林雪曠打斷謝聞淵,猛然喝道:“你也知道說的是一生一世相伴相守!既然都是不能在一起,你死還是我死又有什麽區別?咱們兩個人的事,你憑什麽自己做主?!”  他這口氣,這句質問,都已經憋了太久,說完之後猶不解恨,一拳砸在了床欄上。  謝聞淵眼疾手快,伸手在林雪曠的拳頭下麵一墊,手掌合攏,將林雪曠的手包住。  他臉上帶著一些驚愕之色,也顧不上疼,又是期盼又是不敢置信地望著林雪曠,追問道:“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你……想起來了?”  那一拳好像耗費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林雪曠重重閉了閉眼睛,道:“不多,隱約一部分。”  聽到他說出這句話,謝聞淵眼底猛地湧上一層淚意,萬般怒火也都化作了繞指柔情。  這麽多年的隱忍與孤獨,苦苦承受一切痛苦和壓力,麵對最愛的人憎惡的目光,在仿佛沒有盡頭的輪回中等待那樣一個無望的結果……  他的內心有太多情感想要訴說,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解釋給林雪曠聽,可是這一刻,看著林雪曠的臉,那些痛苦忽然都可以排到後麵去了。  “小雪,你聽話,咱們是不一樣的,我想讓你活下去的目的,也不單純是想讓我們能夠在一起。”  謝聞淵的語氣柔軟下來,他伸手珍惜地捧住林雪曠的臉,手指輕撫過對方的麵頰:“我這一輩子,什麽都夠了,該有的什麽也不缺,從小的生活也足夠幸福。可是你受的苦太多了,你都沒過過幾天快樂平順的日子,我替你不值。”  他說著說著,聲音就顫了:“你以為我沒想過嗎?當初換命格的時候我就想了,我想憑什麽你就過得那麽苦,你就非得要遭受那麽多?我慢慢才明白過來,原來我的不甘和痛苦,除了因為再也不能見到你,還來自於我……我心疼!”  林雪曠能夠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他將自己的手緊握成拳,卻依舊控製不住地發抖,胸口有股情緒憋在那裏,又不知如何發泄出來,壓抑得窒悶難當。  “時至今日,我也早就沒有了那麽多的貪求,如果你能過得好,就算是咱們不在一塊,我也知足了。”  謝聞淵幾乎帶了哀求之色:“你現在把命格換回來,咱們不是又回到了那個怪圈裏嗎?你就算讓我活下來,我還是會痛苦,還是會再一次進入輪回試圖讓你複生,這又有什麽意義?”  “這麽久了還沒長教訓。”林雪曠道,“你就不能放棄嗎?”  “我怎麽可能……”  林雪曠盯著他的眼睛:“你做不到放棄,為什麽會覺得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生命?你想讓我活,難道我不是嗎?”  謝聞淵低聲道:“這是我欠你的,是我混蛋,對不起你。”  林雪曠冷笑道:“你當我賣身啊,陪你上床,換我活命?”  要不是因為他這張毒的要命的嘴,當初也不至於吃了那麽多苦頭,謝聞淵原來就拿林雪曠沒辦法,現在也是一樣,不由苦笑道:“小雪,我沒那個意思。”  林雪曠默然下來,過了一會,輕聲道:“你究竟在想什麽,或者在你心裏,我究竟是個什麽人?你為什麽會產生那麽多的懷疑和質問,難道我這麽讓人沒有安全感嗎?如果我沒有愛過你,當初何必要跟你在一起消磨十年光陰?”  他的目光中帶著困惑,與其說是質問,倒不如說,林雪曠也在試圖著去尋找一個答案。  在無數個不眠之夜裏,在一次次的歡愛與痛楚之間,他也反複地思考過,走到了這一步,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究竟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  林雪曠語氣中的那絲迷茫令謝聞淵心頭一擰,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悔恨。  他本來那麽心疼林雪曠。  從第一次見麵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又在逐漸的熟悉中,產生了深深的迷戀。謝聞淵看著這個人那麽努力地去生活,無可抗拒地觸動於他坐在窗前讀書的側臉,披著晨光與夜色奔忙的身影,受傷時隱忍蹙緊的眉峰……  不自覺地觀察,又不自覺地淪陷,在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之前,就已經眼裏心裏盡是他一人。  他原本應該是最理解林雪曠心情的人,知道對方倔強又堅韌的性格,對於自由的執著,不堪回首的過往,與想要好好生活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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