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幹巴巴:“你覺得我能拿什麽來投?把你投進去,行嗎?”


    顏如玉拉住陰天子:“你們需要美女嗎?能胸口碎大石的這種。”


    陰天子:“……”


    臨走之前,陸行舟突然想起一事:“小陰,你為什麽住在這裏?這地方改成外賓館了?”


    陰天子:“哦, 這事兒啊, 本來讓我住那個什麽未央絕戀大酒店, 但又說總統套房沒空了——第六天城可真夠落後的,總統套房居然隻有一間——想讓我住普通房間,我是覺得沒什麽,但子玨一聽就生氣了,讓我要求住這裏。”


    “原來是這樣。”陸行舟點了點頭。


    陰天子:“子玨還讓我不要住十樓主臥。”


    顏如玉驚訝:“為什麽呀?你不會突然青春期叛逆,故意要住進去試試嗎?”


    “我叛這個逆做什麽?”陰天子詫異地看著她, “子玨忠心耿耿,又不會害我,不讓我住肯定有理由的。”


    “因為不吉利。”陸行舟笑了笑。


    陰天子和顏如玉都愣了一下:“為什麽不吉利?”


    陸行舟卻沒有多說。


    和陰天子道了晚安之後,三個人避開守衛,悄無聲息地上樓。


    因為石飲羽早已表明不會回來,這座山部魁首府邸實質上已經歸公,但顯然太華還沒來得及把這裏重新利用起來。


    樓裏的一切擺設和當初沒有什麽區別,隻是空蕩蕩的,表麵蒙著厚厚一層灰塵。


    陸行舟左右看了兩眼,摸著門鎖,做了個手勢。


    顏如玉上前,手指捏住銅鎖,猛地用力,隻聽哢噠一聲輕響,銅鎖被她生生掰斷。


    陸行舟推開門。


    灰塵在月光中飛舞。


    三個人進門,將房門小心翼翼地關上,石飲羽還設了個結界在門口。


    顏如玉看清窗戶上的“囍”字,吃了一驚:“這是婚房……這是你們的婚房?”


    裏麵已經很陳舊了,幾乎沒有家具,一張雙人大床孤零零地擺在牆邊,上麵堆著大紅色的喜被,疊得像豆腐塊一樣,整整齊齊地放在床尾,床頭擺著兩個紅色枕頭,仔細看去,隻有枕芯,枕套不知丟去哪裏了。


    整個房間十分空曠,明晃晃得透著衰敗,幾乎看不出這裏竟是一間婚房。


    陸行舟出神地望著地麵,雪夜寒涼的月光穿過窗戶,在地上照出一片灰白色的塵霜,和一個“囍”字陰影。


    顏如玉在屋裏轉了一圈,剛要說話,餘光瞥到陸行舟失神的眼眸,不由得怔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石飲羽。


    石飲羽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淡淡的,好像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陸行舟盯著那個“囍”字看了一會兒,突然轉身,抱住石飲羽。


    石飲羽雙臂環住陸行舟,在這一瞬間仿佛有了正常人的感情,將他用力圈在懷裏。


    兩人在月色如霜的陳舊婚房中交頸相擁。


    夜已經深了,整個魔城陷入沉睡。


    過了很久,陸行舟才回過神來,靠在石飲羽的肩頭,低低地出聲:“我沒能看好我們的家,對不起……”


    “我們的家在白鄴市。”石飲羽沉聲說,抬手摟住他的頭,一下一下地撫摸。


    陸行舟喃喃道:“那天太亂了,等我有機會回來這裏的時候,已經被查封了,他們把家具都搬走了……我要了好久,才把婚床要回來。”


    石飲羽低笑兩聲,附在他耳邊小聲道:“這不算婚床,我們都沒在上麵圓房……”


    “因為有人喝醉了。”


    石飲羽揚了揚唇角:“所以我戒酒了嘛。”


    “嗯。”


    “別再難過,這裏已經跟我們沒有關係了,”石飲羽親了親他的頭發,低聲笑道,“我們現在有了新的家,新的婚床——兩萬多塊呢。”


    陸行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嘟囔:“媽的真貴。”


    兩人擁抱著說老半天悄悄話,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顏如玉鬆了一口氣,剛剛她唯恐自己影響他們二人世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還有點擔憂他們化傷感為情欲,卻礙於自己在場而無法施展,一時尷尬得都快瘋了。


    如今尷尬解除,卻不由得開始思考:自己腦子到底進了多少水,要跟著他們來十年前的婚房???


    陸行舟走到床邊,揮去床沿的灰塵,坐了下去,對顏如玉笑道:“知道判官為什麽不許小陰住這件房嗎?”


    “啊?”顏如玉一愣。


    “因為你大哥就是在這裏和我結婚的,”陸行舟促狹地挑了挑眉,“然後第二天就被抓了,連家具都被搬走,”他揪著枕芯,“枕套上有精美的刺繡,也被拿走了……判官愛搞封建迷信,覺得不吉利。”


    顏如玉:“不至於吧。”


    石飲羽笑道,指了指陸行舟:“他就是對判官有偏見。”


    顏如玉:“為什麽呀?”


    “唉,”石飲羽歎一聲氣,“婆媳關係在哪裏都是個大問……”


    話沒說完,一張禁言符疾飛過來,貼在了他的嘴上。


    顏如玉:“……”你說說你抖這機靈到底圖啥?


    離天亮已經沒多久了,陸行舟懶得再折騰,提議湊合睡一會兒吧,顏如玉思來想去,還是悄悄走出去,將房間留給他們二人世界。


    ——十年後重歸故地,他們應該有很多話想說。


    實際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石飲羽和陸行舟擦去偽裝,將床上的灰塵揮去,相擁著躺下。


    三個小時之後,微亮的天光落在窗沿,陸行舟睜開眼睛,往旁邊看去,發現石飲羽正看著窗外,像是一夜沒睡的樣子。


    “在想什麽?”


    “醒了?”石飲羽動了一下,轉過身來,僵硬的骨骼咯咯響了幾聲,輕聲道,“這次回來,感覺第六天城在改變。”


    “嗯,”陸行舟道,“是好事。”


    “對內推行法治,對外釋放善意,和整個世界握手言和,”石飲羽喃喃地說,“時代已經不同了,現在是止戈興仁、發展經濟最好的時候。”


    陸行舟:“可我感覺你還是憂心忡忡。”


    “說是一回事,做起來要難很多,”石飲羽道,“魔物生性狡詐、不服管教,在第六天城推行法治……麵臨的阻力會很大。”


    陸行舟:“太華有軍隊。”


    “第六天城地理位置太特殊了,魔物們違法犯罪之後,隻要往城外的蚩妄山一躲,便可以飛出生天。”


    陸行舟:“看來,太華要想發展,必須先解決蚩妄山問題。”


    “很難,蚩妄山裏的凶險是普通人難以想象的。”石飲羽聲音低沉,“那天我們在雪山上見到的那些魔獸隻是最低級的,蚩妄山脈覆壓千裏,深處還有很多高階魔物和魔獸,他們日夜都在廝殺中,相互吞噬,實力十分強大。”


    陸行舟心頭突然有一絲波動:“一千年前你入魔,我聯合其他降魔師設下降魔大陣,卻被你逃了出去……”


    石飲羽低笑起來:“就是去了蚩妄山。”


    “那……”陸行舟忽地坐起身,低頭看著他。


    ——他有著溫柔至極的笑容,仿佛從未受過苦難。


    石飲羽笑著問:“想到什麽,這麽激動?”


    “你在蚩妄山……”陸行舟的問題到了齒間,又問不出來了——蚩妄山裏遍地惡魔、步步殺機,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答案早已無需多言——必然是在惡魔血海中殺出一條出路,一步一個血印走出來的。


    可苦難從未在他身上留下劃痕。


    不,是他將苦難吸收,深深埋進骨髓,並以此重塑血肉。


    窗外天光乍破,光影從玻璃窗中灑入,落在枕頭上,照亮石飲羽的臉,他點漆般的眸子中盛滿了柔光,溫柔得令人沉溺。


    石飲羽也在看陸行舟。


    他躺在床上,悠閑地枕著手,笑看陸行舟俊美淩厲的眉眼,滿心歡喜,覺得他連皺著眉頭都這樣好看。


    陸行舟:“你笑什麽?”


    “你不用為我當年心疼,”石飲羽語氣裏帶著三分得意,“蚩妄山裏有無數惡魔,但我與他們都不同,我是要變得強大,好出去娶你的,怎麽會讓自己死在裏麵?”


    這小魔物……


    陸行舟用力咬著舌尖,感受到心尖尖上不由自主的酥軟,低低地哼了一聲:“你那時連我在哪裏都不知道。”


    “但是我有非常強烈的預感——你一定在某個地方,一邊降妖除魔,一邊時刻準備著,成為我的愛妻……”


    陸行舟被逗笑:“什麽事都耽誤不了你抖機靈。”


    石飲羽拉著他的手,用力將他扯進懷中,雙手摟抱住,親吻著他的脖頸,輕聲呢喃:“現在太幸福,所以怎樣的過往都不再值得回憶,別想以前了,我們往後看,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兩人走出房間,顏如玉正好揉著肩膀從隔壁走出來,見到他們,口齒不清地打了聲招呼:“今天幹什麽?”


    陸行舟:“小陰要去魔宮談生意,我們一起過去,你來幫我們畫個偽裝。”


    顏如玉:“沒有問題。”


    十分鍾後,陸行舟看著和昨天長得截然不同的石飲羽,驚歎:“醜得完全認不出了耶。”


    顏如玉十指夾滿刷子,雙眼閃爍著無敵自信的光芒:“敬偉大的化妝術!”


    三個人潛入陰天子的房間。


    陰天子擁被而起:“你們誰?”


    陸行舟張口:“兒子……”


    “閉嘴。”陰天子打斷他。


    陸行舟坐在陰天子的床沿,盯著他烏青的眼眶:“昨晚沒睡好?失眠了?”


    “認床。”陰天子被他們攪了懶覺,鬱悶地起床穿衣服。


    陸行舟隨口道:“不是思念判官?”


    陰天子好像被戳到什麽開關一般跳了起來:“我思念他做什麽?沒有!”


    “哎?”陸行舟吃了一驚,尋思這孩子怎麽一驚一乍,該不會真被自己戳穿了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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