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顧曲狼狽地坐在床角,懷裏抱著琵琶,雙手快得如同殘影,急促而又詭異的樂聲從他指下流傳出來,如妖似魅,亂人心魂。


    “顧曲!!!”風極反痛吼。


    顧曲雙目緊閉,抿緊嘴唇一言不發,手指越來越快,琵琶肅殺的樂聲仿佛化作千軍萬馬,踏平風極反的銅牆鐵壁。


    西陵簫踏進草舍,悍然出手,上來就拚盡最強的實力。


    這半年來,她曾想象過很多次抓捕風極反的場景,卻都沒想到會是如此簡單。


    讓手下用十根特製的鐵索死死禁錮住風極反,西陵簫仰臉看向他:“我說過,你做下的罪孽,我會讓你千萬倍還之……風極反,你的報應來了。”


    “顧曲!顧曲!!!”風極反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味地痛苦掙紮,口中吼著顧曲的名字。


    西陵簫眼眸中劃過一抹恨極的怨毒,對近衛道:“押走。”


    近衛:“大小姐,要不要現在就處理了他,免得夜長夢多。”


    “不,”西陵簫漠然道,“我要讓他嚐盡世間的痛苦,在絕望中,生不如死。”


    近衛將風極反拖上車。


    西陵簫轉身看向顧曲。


    顧曲好像對一切都渾然不覺,抱著琵琶,對西陵簫微微躬身:“請你解開我的鐐銬。”


    西陵簫走過去,拔劍,作勢要斬向鐐銬,劍刃卻直逼顧曲的脖頸而去。


    顧曲一動沒動,唇角浮起一抹解脫的笑容。


    劍刃卻突然止住,劍氣劃破顧曲的脖子,一道嫣然的紅痕在他雪白脖子上出現,血珠滾落下來。


    顧曲:“怎麽停住了?”


    “我不殺你。”


    “你不是這樣心軟的性格。”


    “不錯,”西陵簫淡淡地說,“因為你對我來說,還有用處。”


    說著,她突然出手,一掌砍在顧曲脖頸。


    顧曲再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他睜開眼睛,看到房間中熟悉的擺設,愕然發現自己竟然是回到人界的家中了。


    秋日繾綣的陽光從窗縫灑落在床上,滿床細碎光斑,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房門被從外麵推開,風極反挺拔的身姿披著一身陽光走了進來。


    顧曲驀地脊背一僵。


    風極反笑盈盈地在床沿坐下:“感覺怎麽樣?頭疼嗎?”


    顧曲直直地看著他,眼神複雜:“你……不是被阿簫……”


    “我逃出來了,”風極反道,“我們已經回到人界,小曲兒,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顧曲皺眉:“怎麽可能?我出賣了你……”


    “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風極反打斷他,笑著說,“你恨我害阿琴入魔,一生盡毀,我已知錯,小曲兒,我研究過阿琴的情況,她因為修為低下,而暫時神誌不清,我可以重啟她的神智。”


    顧曲驚愕:“什麽?”


    風極反:“我可以挽救阿琴,雖然入魔不可逆,但我有幸還能保證她成為一個神誌清醒的魔物,以我的實力,也可以護住她不被其他降魔師殺死。”


    “你怎麽會……”顧曲難以置信。


    “經曆了這麽多,我已經知道自己的錯處,”風極反拉著他的手,“我會努力改正,小曲兒,我明白你的顧忌,從今往後,我會日夜懺悔自己的過錯,學著去做一個心胸寬廣、樂善好施的人。”


    顧曲怔怔地看著他,濃密的睫毛漸漸濕潤起來。


    陸行舟透過西陵簫的雙眼,看著麵前脆弱落淚的顧曲,不由得遍體生寒,雖然早知道西陵簫扮成風極反欺騙顧曲的事情,但真身體驗時,才意識到這事有多詭異。


    西陵簫甚至什麽偽裝都沒有做,就讓顧曲沉浸在了幻術中,將她當成了風極反。


    更可怕的是,這間密室的隔壁,一窗之隔的地方,就掛著風極反遍體鱗傷的身體。


    ——他被開膛破肚,四肢寸寸折斷,下半身還是蛇尾,濃血源源不斷地流著,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幹……


    旁邊的香爐中,一根極長的線香無聲地燃燒著,掉落的一段段銀白色香灰記錄著他垂死的時間。


    西陵簫將風極反的肉體折磨到瀕死,然後讓他隔著窗子,看自己和顧曲耳鬢廝磨。


    顧曲剛剛從昏迷中醒來,大腦還昏昏沉沉,說了幾句話後就麵露疲倦,西陵簫服侍他睡下後,走出密室。


    一個有些熟悉的青年急匆匆走進來,遠遠便罵道:“阿簫,你是不是瘋了?”


    西陵簫方才的溫柔已經消失殆盡,冷聲道:“塗山兮猗,注意你的說話方式,誰準你來這裏的?”


    陸行舟這才認出來青年竟然是年輕時候的塗山王,他多打量了幾眼,發現攸昌已經十分俊美,但與他的父親年輕時比起來,竟然還要遜色三分。


    塗山兮猗:“你要報複就報複風極反,你騙顧曲做什麽?他上輩子是不是殺了你們西陵氏全家,又是下毒又是欺騙,你們能不能放過他?”


    “你心疼?”西陵簫譏誚。


    塗山兮猗跳腳:“去你媽的!”


    西陵簫回頭瞥了一眼密室,唇角勾起陰狠的冷笑:“你當真以為顧曲是朵白蓮花?你明明比誰都狠毒!”


    塗山兮猗:“警告你啊,說話要講道理。”


    “我就是在講道理,”西陵簫道,“有一件事我之前一直沒想通,母親派人去殺他的時候,他竟然毫不掙紮,幹脆利落地就服了毒。”


    “你他媽良心被狗吃了吧?”塗山兮猗暴怒,“他有掙紮的資格嗎?他不過是一個商人,沒有後盾,不懂修行,那種情形下,他不服毒能怎麽辦?他有逃跑的能力嗎?你太不講理了,別人都死了,你還嫌人家死得姿勢不對???”


    西陵簫:“你真以為他不懂修行?他的琵琶彈得好著呢,餘音繞梁,能擾人心智的!”


    塗山兮猗:“他隻是彈得時間久,技藝嫻熟罷了,沒想到,這竟然也會成為你質疑他的理由,他難道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


    “他會。”西陵簫道,“他和風極反兩情相悅,卻一樣可以趁風極反被體內巴蟒反噬的時候,用琵琶聲音擾亂他,讓他走火入魔,這樣狠心的人,他為什麽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做局,驅動風極反為報複而殺我母親?”


    塗山兮猗:“他不可能這樣……”


    “他當然可能!因為他喜歡風極反,他內心巴不得和風極反長相廝守!”西陵簫想起剛才顧曲看自己的眼神,得知“風極反”已經知錯並準備改正的時候,他眼中迸發出的,分明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愛意。


    她咬牙道:“他恨我母親,也恨我,更恨我們求妖王賜婚,拆散他和風極反……”


    塗山兮猗眼神十分怪異地看著她,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說辭,過了一會兒,嘀咕一句:“說的什麽鬼東西,你真是瘋了……”


    西陵簫:“你不信便算了,反正這兩個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第248章


    將塗山兮猗趕出去之後, 西陵簫走進書房, 一個風塵仆仆的侍衛快步走進來:“大小姐,屬下去白鄴市調查過了, 顧曲當年確實有個未婚妻叫阿琴, 是他恩人的孤女, 還沒過門就退婚了,說是喜歡上了風極反。”


    “她怎麽死的?”


    侍衛:“向風極反求愛被拒絕, 惱羞成怒, 和惡魔做交易,想殺死顧曲, 被風極反製止後, 羞愧自殺。”


    西陵簫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過往, 嗤了一聲:“有點意思……”


    侍衛:“顧曲和風極反也是因為這事而徹底決裂的,風極反離開白鄴市去遊曆天下,後來消失了一段時間,人們傳言說他成神了, 顧曲安葬了阿琴之後也離開白鄴市, 正巧那段時間人界和妖界之間的商道打通, 他就帶著商隊來王城做生意,再後來,兩人就在王城相遇了。”


    後麵的事,西陵簫就知道了,她沉思片刻:“那阿琴死後怨念太大,成為魔物……看來顧曲來妖界定居, 不全是為了做生意,恐怕還為了保護阿琴,白鄴市是天下降魔師薈聚之地,她一個低階魔物活不了幾天。”


    侍衛:“這顧曲還挺深情。”


    “深情?”西陵簫冷笑起來,咬牙道,“即使深情,也不是給阿琴的,我倒是懷疑他對那個可憐的女人有什麽愧疚,讓他折磨自己,也折磨風極反。”


    陸行舟感覺有些怪異,從西陵簫的胸中察覺到一絲物傷其類的怨恨,竟一時分不清對風極反和顧曲到底哪個更恨一些。


    這份恨意尚未捋清,眼前忽然一晃,就見身邊的風景往後方迅疾退去。


    西陵簫在狂奔。


    她疾奔了幾十步,身體驟然騰空,化作一隻鳳凰,從鱗次櫛比的高樓上滑翔而過,越過城牆衝向城外。


    城外的山坡上,一隻白狐正飛奔而去。


    西陵簫追上去,遠遠噴出一口鳳火。


    此時已是秋季,草木幹枯,山坡上登時燃起一道火牆。


    白狐張口,連綿的雪浪奔騰而出,強行壓下燃燒的鳳火,然後踏過灰燼,往山上奔去。


    “塗山兮猗!!!”西陵簫大怒,鳳火猶如爆炸的煙花,漫天撒下,半個山坡都困在了火海之中。


    白狐停住腳,仰頭看向天空的鳳凰,厲聲:“你瘋了?引發山火的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西陵簫:“你不妨看我能不能承擔得起。”


    秋風獵獵,山火一點就燃,熊熊的烈火猶如沸騰。


    白狐背後展開三條龐龐的大狐尾,白色的長毛在山風中飛舞,他一聲怒吼,鋪天蓋地的雪浪猶如大潮一般席卷而去,頃刻間壓滅山火。


    西陵簫還要繼續縱火。


    突然一條蛇尾裹挾濃鬱的腥風,從白狐背上襲來。


    西陵簫往後急撤,看著狼狽伏在白狐背上的人影,眼眸收緊:“風極反……沒想到這樣你都沒死。”


    風極反沒有說話。


    西陵簫定睛看去,看到風極反遍體鱗傷,渾身的傷口都在往外流血,將白狐背上都染成了紅色,他手臂折斷,已無法擁抱顧曲,卻仍然不放棄地用嘴咬住顧曲的肩膀,將他壓在白狐背上。


    顧曲死死盯著風極反,嘴唇緊抿,臉上血色全無,顯然已經解開了幻術。


    西陵簫冷著臉:“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你們兩人難道還能在一起?”


    “那不是你要關心的事情。”塗山兮猗冷聲說。


    西陵簫:“這更與你無關。”


    塗山兮猗:“我知道你們的恩怨,但是風極反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必須還他這個恩情。”


    西陵簫:“如果我不允許呢?”


    塗山兮猗:“那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得不闖上一闖。”


    “有本事你便試試。”西陵簫說著,張口一團火焰噴了過去。


    塗山兮猗背上馱著兩個人,行動多有不便,勉強躲過噴來的鳳火,對顧曲道:“顧老板,我來攔住西陵簫,你先帶他走。”


    顧曲沒有出聲。


    又一團火焰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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