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太吉從陸行舟胸口伸出腦袋, 不停轉動著靈敏的鼻子, 叫:“前麵,左拐, 哎呀不對, 你跑錯了,另一麵!”


    “那他媽是右!!!”陸行舟大罵。


    “右……右嗎?那就是右拐!”


    “你個左右不分的廢物!”


    “哎呀不要囉嗦, 十萬火急, 別嗶嗶這些廢話!”


    陸行舟想捶他。


    “就在前麵!”黃太吉伸出爪子指向前方一個巷子。


    陸行舟定睛看向那個巷子, 大雪覆蓋,此處看上去和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區別,但卻莫名有種詭異的感覺。


    石飲羽:“陣法。”


    陸行舟頭大:“我這輩子唯一沒學好的就是陣法。”


    “唯一?”黃太吉吃驚,“生孩子你會嗎?”


    “……”陸行舟一把將他從懷裏揪出來, 抓著後頸提到麵前, 微笑:“信不信我幫你感受一下生孩子的疼痛等級?”


    黃太吉冷不丁被掐住後頸, 頓時不動了,一臉乖巧。


    “小樣兒,我還治不了你?”陸行舟將他重新塞進大衣裏。


    陣法其實是通過一些精妙的布局來給人造成視覺錯覺,精於此道的人可以找出布局的法門來破陣,然而今天漫天飛雪,遮住環境中的一切擺設, 讓人視野中一片白茫茫,完全看不出哪裏有問題。


    兩人沒有在這裏糾結,直接提步踏進巷口,陣法又怎樣?這世界上還沒有讓他們兩個都招架不住的突發事件。


    踏進巷子,風突然停了,雪片墜落的聲音變得清晰而又詭異。


    陸行舟的骨鞭悄然滑落在掌心。


    深巷九轉十八彎,幽靜而又狹長,兩側朱紅色的宮牆上積著一層厚厚的雪頂。


    兩人慢慢往前走去,在積雪中留下一連串腳印。


    走了半晌,陸行舟心頭感應到了什麽,回頭看去,見到身後的巷子中,一個模糊的影子在遙遠的盡頭看著他們。


    凜冽的夜空下,寂靜無風,暴雪垂直墜落,遮蔽了視線,看不清那個影子,陸行舟心裏卻悄然沉下來——密密匝匝的雪片之後,那個影子仿佛有一條粗長的蛇尾。


    陸行舟低聲道:“你有沒有看到那……”


    話音未落,他突然警覺,驀地轉過頭,看到石飲羽好像看到了什麽不一般的東西,正向著相反的方向,大步走進雪幕中。


    “阿羽!”陸行舟喊了一聲。


    石飲羽沒有聽見,加快腳步,頃刻間消失在雪片之後。


    陸行舟皺眉,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巷子盡頭,發現那個蛇影已經不見了,他扭過頭,向著石飲羽消失的方向追去。


    追了幾十步,雪幕中出現一個院落,石飲羽正站在門前,仰頭望著秀美的雕花門樓,聽到他的腳步聲,笑道:“行舟,這地方有點眼熟。”


    可不眼熟嗎?


    這小門樓跟他們在第六天城的賊窩一模一樣。


    山部分管後勤,在四部中最富裕,魁首府邸占地六萬多平米,門楣上有一塊磚雕,刻著“天作之合”兩邊裝飾著蝙蝠和福蝶,那是石飲羽求婚成功後請名家雕刻的,顯貴而又不露富。


    “有意思。”石飲羽推開黑漆鉚釘的大門。


    一個敞亮的院落出現在麵前。


    山部魁首的府邸是出了名的門小院大房屋多,前代魁首窮奢極欲,建了很多小院安置他的眾多妻妾,石飲羽繼任之後,將妻妾遣散,這些房屋都分給了嫡係的兄弟們。


    前方一個屋子裏傳來熱鬧的笑聲。


    兩人走到廊下,從窗縫望去,見屋子裏酒氣彌漫,十幾個魔物正在裏麵喝酒。


    “大哥!”一個青年回過頭來,對著窗戶喊,“是不是你們在外麵?”


    石飲羽怔了怔,笑道:“是我們。”


    吱嘎一聲,房門打開,熱浪從門內撲出,青年露出頭來,笑得滿臉燦爛:“快進來,我們昨天去打獵,收獲了好多獵物。”


    石飲羽:“有什麽稀罕玩意兒?”


    青年:“有隻獐子,給大哥留著呢。”


    說著,青年讓下人去將獐子取來,是隻肥壯的小獐子,早已死去多時,在雪地裏凍得硬邦邦。


    “阿吉,看見沒,”陸行舟拍向黃太吉的腦袋,笑道,“吃得太肥容易被人獵……”


    話未說完,他神情一僵,低頭看去,發現胸前根本沒有黃太吉的影子,身上也根本不是自己出門時穿的衣服,而是一件做工十分精致的毛皮大衣,暖和而又輕便。


    陸行舟抬起頭,看向石飲羽,臉上笑容漸漸褪去。


    隻見石飲羽身上是一件墨藍色戎裝,外麵穿著厚重的風衣。


    ——這是第六天城魁首的製式。


    石飲羽正指揮著小弟將那隻獐子用白茅裹起,注意到陸行舟的神色,關切道:“怎麽了?”


    陸行舟怔怔地看著他:“你的衣服……”


    石飲羽:“哦,剛才去魔主那邊開會,還沒來得及換衣服。”


    陸行舟張了張口,聲音消失。


    “怎麽,我穿這衣服不好看嗎?”石飲羽挺直脊背,擺了幾個姿勢。


    小弟們紛紛鼓掌:“大哥帥呆了!!!”


    “有你們什麽事,一邊去,我隻要行舟說好看。”石飲羽期待地看向陸行舟。


    陸行舟看著他玉樹臨風的身姿,僵硬地笑了一聲:“好看。”


    石飲羽綻開笑容,滿足地笑了起來,拿起裹著白茅的獐子,送到陸行舟麵前:“送給你。”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古老的愛情詩。


    陸行舟盯著他手裏的東西,喉頭緊了緊,這樣的場景在記憶中發生過——十年前,第六天城,大雪天,石飲羽在城外撿到一隻獐子,包裹上白茅,送給自己。


    陸行舟的目光上移,停留在石飲羽的臉上,想從表情中看出他究竟在想什麽。


    他們此時必然處在幻境中。


    這周圍的院落、門樓、小弟們……都是幻象。


    而石飲羽呢?


    眼前這個穿著當年製式戎裝的人,究竟還是不是剛才跟自己一起踏進深巷的小魔物?


    如果是,他重複當年的動作是腦子有坑嗎?


    如果不是,那真正的石飲羽呢?他在什麽時候消失的?


    獐子沒什麽好吃的,石飲羽知道陸行舟不怎麽喜歡吃野味,還讓手下去燉了一鍋野山菌湯。


    陸行舟被拉到桌前做下,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菜肴。


    小弟給二人倒了酒,促狹地笑道:“大哥,酒裏兌了獐子血,壯那個,晚上有勁兒……”


    “去你們的。”石飲羽笑罵,端起酒杯聞了聞,邀陸行舟道,“有點腥氣,但酒是好酒,嚐嚐。”


    陸行舟盯著麵前的酒杯。


    石飲羽詫異:“怎麽了?


    “沒什麽。”陸行舟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做了個敬酒的動作,作勢飲下。


    石飲羽仰臉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笑道:“不愧是百年陳釀,把血腥味都掩蓋住了。”


    說著,他注意到陸行舟杯中一下也沒動的液體,詫異:“怎麽不喝?”


    陸行舟突然伸出手去,摸向他的臉。


    石飲羽坐著沒動。


    陸行舟摸著他溫熱的皮膚,危險地眯起眼眸。


    ——如此真實的觸感……


    石飲羽:“怎麽了?”


    陸行舟:“你不是戒酒了嗎?”


    石飲羽一愣:“戒酒?為什麽?酒可是好東西,我每次想你想到受不了的時候,就靠酒來排遣,怎麽會戒?”


    他不是真正的石飲羽。


    陸行舟的骨鞭已經滑到指尖,卻怎麽都抬不起來,他死死地盯著石飲羽的臉,明知這是個冒牌貨,卻依然無法對他出手。


    周圍的氣氛太愜意了。


    窗外大雪紛飛,室內溫暖如春,兩人在桌前對坐,空氣裏飄蕩著飯菜和美酒交織的香氣。


    人間煙火,令人眷戀的就是如此。


    收回骨鞭,陸行舟捏起酒杯,仰臉喝了下去,醇香火辣的烈酒摻著獐子血的腥味,從喉嚨口一路下行,像灌了一口烈火,讓他兩眼泛紅。


    窗外突然閃了一下,接著一片赤紅映入眼簾。


    陸行舟轉頭望去,見遠處的雪幕中綻放開一團焰火,頃刻消失,接著另一團又綻開。


    房門推開,一個小弟提著燈籠笑著跑進來,笑道:“大嫂,大哥,長樂街今晚有花燈會,聽說連魔主大人都會去賞燈呢,你們不去嗎?”


    石飲羽笑起來:“好啊。”


    他站起來,從小弟手裏拿過燈籠遞給陸行舟,撐起一把傘,拉著陸行舟往長樂街走去。


    那是一條光怪陸離的長街。


    兩側高聳入雲的酒樓張燈結彩,遊人如織的道路中間有巨大的花車在緩慢滑行,花車上光影閃爍,紛紛墜落的雪花折射著璀璨的光芒,天地間一片紅光映天。


    即使漫天大雪,滿大街的魔物們仍然在興高采烈地遊玩,很多人臉上帶著猙獰的惡魔麵具,在燈光輝映下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陸行舟提著燈籠木然地走著,心底深藏的記憶湧上心頭——上元節,大雪紛飛,花燈流轉,石飲羽和自己攜手同遊。


    怕陸行舟被行人撞到,石飲羽一手打傘,另一隻手虛摟著他的肩頭,臉上帶著笑意,時不時抬起頭,看著旁邊的花燈,拉陸行舟一起猜燈謎。


    “丹心一點到白頭,”石飲羽指著一個燈謎,“行舟,你猜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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