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陸行舟看向他。


    “肖湘竹一定不答應。”


    提到某個瘋子,陸行舟不由得笑了起來,點頭:“是啊,如今,和過去,終究是不一樣了。”


    離開淺山縣之前,二人特意找到連家會所,站在對麵的小賣鋪門口,往會所望去,白天的連家會所門可羅雀,但聽小賣鋪老板講,晚上的這裏夜夜笙歌、很是熱鬧。


    “連漪難道不恨她父親嗎?”陸行舟皺眉。


    石飲羽道:“這大概也是肖湘竹苦惱的問題吧。”


    陸行舟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以肖湘竹的性格,能殺保安,一定也能殺連父,之所以還留他活到現在,不可能是因為仁慈,想必是考慮到連漪的心情了吧。


    這世間有的女人將自己活成了生命的主宰,而有的女人,在經曆過滅頂的災難之後,依然需要找一個男性主人。


    雨下了一夜,此時剛停,屋簷邊仍在往下滴著雨滴。兩人要走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們回頭,看到一個十分貴氣的老男人從會所中走出來,在幾個人的簇擁下上了門外一輛車,揚長而去。


    “剛才是不是連漪的父親?”陸行舟問小賣鋪老板。


    老板拿著蒼蠅拍趕著蒼蠅,陰陽怪氣地回答:“就是他,八成又風流了一夜吧,這老色鬼,祖墳冒的什麽煙,養出那麽有出息的女兒。”


    陸行舟看向石飲羽:“你怎麽看?”


    “你沒看見?”石飲羽反問。


    “看見了。”


    剛才連父露麵的幾分鍾裏,他們看到這個人臉色枯槁,已然是命不久矣的模樣。


    他這一生欲海沉淪、作惡多端,等到了閻王殿,想必下場不會比張芬達好太多。


    回到白鄴市,陸行舟去醫院見了肖湘竹。


    她本來就是尖酸刻薄的相貌,短短幾天,更見瘦削。單薄的身影坐在病床上,用左手拿著手機在寫一個東西。


    “寫遺囑嗎?”陸行舟問。


    肖湘竹唇角浮起冷笑:“陸組長,冒昧地問一句,你從小因為這張嘴挨過不少打吧。”


    “讓你失望了。”陸行舟笑道,“在下從小無父無母、無人管教,因為這張嘴而想打我的人都被我反打回去了。”


    “沒有父母?那你可真幸運。”


    石飲羽拖過來一張凳子。


    陸行舟坐下去,翹起二郎腿,拿起肖湘竹的個人資料看了兩眼:“dr.肖你倒是父母雙全,照你的意思,這該算不幸?”


    提到父母,肖湘竹目光悠遠地望了會兒天花板,淡淡地笑了一聲:“一般吧。”


    陸行舟坐在她對麵,一邊看著個人資料,一邊仿若不經意地說:“不過連漪倒是真的不幸……”


    肖湘竹驀地一震,猛轉頭,盯著他:“你什麽意思?”


    “我剛從淺山縣回來。”


    “你……”


    “我不會傷害連漪。”


    肖湘竹是個聰明的女人,聞言迅速回歸冷靜,平靜地說:“看來你知道了不少事情,這是在向我承諾?你想從我口中得到什麽作為交換?”


    “你喜歡她?”


    “陸組長,”肖湘竹提高聲音,嘲道,“讓我坦誠配合可不容易,你就這樣浪費你的機會?”


    “如果不喜歡她,為什麽要幫她報仇?又為什麽要殺死覬覦她的二世祖們?”


    肖湘竹反問:“在陸組長心中,隻有愛情才能讓人奮不顧身?”


    “不是愛情?”


    “難道傳說中的士為知己者死也是因為愛情?”肖湘竹冷笑一聲,“我知道了,曆史是男人書就的,所有高大上的一切隻能發生在男人身上,女人注定隻能困在家宅之中,為爭奪一個交配權撕得滿地雞毛。”


    陸行舟搖頭:“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希望陸組長能夠知道,女人的腦子中也有情愛之外的東西,我殺那些渣滓,僅僅是因為他們該死而已。”


    “李好帥也該死嗎?”陸行舟問,“如果不是因為你喜歡連漪,為什麽要派沈燕歸去刺殺他?”


    肖湘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決絕:“因為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


    “他要殺你?”


    “你不是已經去過淺山縣了麽,想必也已經知道他的死因,他恨我,一直在跟我作對。”


    陸行舟漠然道:“他確實該恨你,畢竟是你誤殺了他。”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忍讓。”肖湘竹的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但他不該拿連漪來報複我。”


    陸行舟突然想到石飲羽的話——報複肖湘竹最好的辦法是傷害連漪,把連漪傷害得越慘,肖湘竹會越瘋,李好帥同誌還是太嫩了啊。


    李好帥同誌恐怕沒有那麽嫩。


    “他對連漪做了什麽?”


    肖湘竹看著他,露出一個陰森的笑意:“你不是想知道安淚汐是怎麽回事嗎?找我找錯人了,去找那位地獄天王才對。”


    “什麽?”


    “你以為是誰把那個傻丫頭從淺山縣帶到白鄴市?是誰給她灌輸了進娛樂圈的傻年頭?又是誰讓她去操縱李可樂?還帶著李可樂去陽冥街逛夜市……哈哈,她那蹩腳的傀儡術除了暴露自己還有別的作用嗎?陸組長,特偵組為什麽會調查這件事情?你沒發現是有人故意把安淚汐推到你麵前的嗎?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連漪最大的負麵新聞,李好帥根本就是想毀了連漪!”


    陸行舟皺起眉頭:李好帥煽動安淚汐來白鄴市投奔連漪,連漪是宅男女神,一旦安淚汐的身世被爆出來,她會立刻被打下雲端,這個社會從不管你是不是受害人,與性相關的一切都是醜聞。


    “可是安淚汐在白鄴市打拚了四年,和連漪安然無事。”陸行舟說,“李好帥既然想毀了連漪,為什麽不立即動手?”


    “因為有我在!”肖湘竹冷笑,“所有新聞都被我壓下了,李好帥把安淚汐弄來又能怎樣,她還不是在我的手掌心?”


    陸行舟腦中突然閃過一道光:“安淚汐的自殺跟你有沒有關係?”


    “我如果想殺她,20年前就可以殺,何必等到現在?”肖湘竹頓了頓,低聲道,“說不定我20年前殺了她會更好,省得受那麽多苦……”


    一個一出生就被質疑血緣的女孩,成長環境可想而知,她的成長是自卑的、壓抑的、迷茫的……被煽動到千裏之外投奔姐姐,可自己對於姐姐來說,連存在都是錯的,還被一群二世祖當成姐姐的替身,肆無忌憚的虐待……


    她從未被溫柔以待過,從不知道被愛著的滋味,遇到一個態度好些的男人,就一頭栽進去,以為那是愛情。


    若說眾生皆苦,她憑什麽比別人要苦上一百倍?


    第98章


    “我還有一個疑問, ”陸行舟道, “我在連家會所門前有幸見過連漪父親的尊容,他滿身黑氣, 常人看不出, 但我知道, 他命不久矣。”


    肖湘竹聽他說完,挑了挑眉:“哦?那恭喜他, 這罪孽深重的一生終於要結束了。”


    “是你做的嗎?”


    “什麽?”


    陸行舟壓低聲音問:“他現在這個樣子, 是你下手,打算要了他的老命嗎?”


    肖湘竹聞言, 輕輕地笑了起來, 未置可否, 平靜地問出另一個問題:“我會被判死刑嗎?”


    “會。”


    “那這就當是我送給連漪的最後一個禮物吧。”


    陸行舟哭笑不得:“你送給她的禮物就是殺她爹?”


    “如果說,這輩子隻許我殺一個人,那就是連康,那老雜種比保安更可恨。”肖湘竹惡狠狠地說完, 卻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可惜, 連漪那個蠢女人實在不可救藥,居然還護著那老雜種。”


    “畢竟是她父親。”


    “他也配做父親?”肖湘竹嗤了一聲,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反正我要死了,臨死之前,我一定要做了這件事, 我給他體內種的肉蠶是我畢生絕學,用在他身上,還挺可惜的。”


    陸行舟:“你護了連漪20年,最後卻動手殺她的父親,不怕她恨你?”


    “恨就恨吧,”肖湘竹灑脫一笑,“如果我不殺他,死也死得不安心,這老雜種向來自私自利,會害死連漪的。”


    陸行舟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發現竟然是顧曲,接通:“喂?顧老板?好久不見。”


    “陸組長,”顧曲含笑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最近可好?”


    “多謝掛念,好得不得了,顧老板有事?”


    “我聽說,你抓到那個培養肉蠶的人了?我對這個人很感興趣,能不能安排見一麵?”


    顧曲經常幫總局解決一些事情,陸行舟不疑有他,爽快道:“行,我跟看守的說一聲,地址在……”


    “我已經在這裏了。”


    陸行舟掛斷電話,疑惑地走出病房,沒幾分鍾,果然看到電梯門打開,顧曲坐著輪椅的身影從電梯裏出現。


    看守在附近的同事在猶豫要不要攔他,陸行舟擺了擺手,幾個人識趣地放行。


    顧曲由手下推到病房前,明明閉著眼睛,卻清晰地分辨出了陸行舟的位置,對他輕笑:“陸組長,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進來吧。”陸行舟接替了顧曲手下的位置,推著輪椅將他推到肖湘竹床前,“這位dr.肖就是培育出肉蠶的人。”


    “久仰,”顧曲對肖湘竹微笑頷首,“請恕我雙腿殘疾,不能起身行禮,dr.肖,我是一個古董商,對你的研究十分感興趣。”


    肖湘竹不客氣地問:“你不嫌惡心?”


    “還好。”


    “你想要,我的研究資料都可以交給你,”肖湘竹道,“反正我也要死了,研究了十多年的東西,後繼無人,也挺悲哀的。”


    陸行舟插嘴:“恕我直言,你那些鬼玩意兒還想後繼有人?顏如玉都快把臉皮給洗破了!”


    “陸組長你狹隘了,我的三體共生可以用在很多方麵。”肖湘竹自負地說。


    顧曲道:“能得到dr.肖的研究資料,是顧某三生有幸,隻是我有一個疑惑——這肉蠶從思路到培養,有沒有受過別人的影響?”


    肖湘竹登時不悅:“你懷疑我學術不端?”


    “不不,沒有絲毫懷疑你的意思,”顧曲笑道,“隻是我有位故人,也喜歡研究這些新生事物,所以想問問。”


    他容貌俊美、氣質風雅,閉著眼睛微笑的樣子,讓任何人都生不起氣來。肖湘竹也不例外,自嘲地笑了一聲:“抱歉,我反應過激。”


    陸行舟冷眼看著他們,心想:在我麵前橫得要命,怎麽跟這瞎子沒說兩句話,整個人都和氣起來了?


    嘿,這男公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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