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吻了幾下,偷偷地笑了起來,又道:“反正你也不知道……我再親一個…… ”


    足足吻了有一百多下,石飲羽才總算有了點滿足的感覺,深籲一口氣,抬眼看向這個裝潢奢華的寢室,問門外的侍女:“這是誰的寢室?”


    侍女走進來,垂著手站在床邊,答道:“是城主最寵愛的夫人的。”


    “正室?”


    “正室夫人早已經輪回,住在這裏的是小夫人。”


    “……”石飲羽突然覺得晦氣,心想等陸行舟身體好一些,一定要立刻回第六天城,給他修比這豪華一百倍的寢室,他就是正室夫人。


    不,是唯一的夫人。


    這個稱呼怎麽怪怪的?


    算了,愛叫什麽叫什麽。


    石飲羽坐在床沿想了半晌,越想越覺得未來無比明亮。


    ——有夫人,有小弟,自己還升職了,魔生贏家也不過如此啊。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猛地回過神來,看到那個侍女還站在床邊,正盯著陸行舟看,不禁有些想挖她的眼睛,冷聲道:“你看什麽?”


    “他……”侍女不知該怎麽稱呼床上的男人,猶豫了一下,隻得伸手指了指陸行舟的臉,“他好像醒了。”


    宋木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帶著三個老醫生,揚聲道:“大哥,醫生來了。”


    “快過來!”石飲羽正緊張地看著陸行舟,聞言,頭也不回地招手,“醫生快來看,他現在情況怎麽樣?”


    陸行舟的眼皮動了一下,睫毛遮下的那片陰影微微晃動。


    石飲羽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弑主奪權都沒有絲毫退縮的惡魔之心竟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拉著陸行舟的手放在唇邊,想平息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沒想到卻適得其反,此時此刻,陸行舟的氣息像濃度最純的毒品一樣,刺激得他渾身血管擴張,急速流動的血液衝擊著管壁,撞得他胸腔傳來劇烈的心跳聲,像擂鼓一般,震耳欲聾。


    老醫生靠到床邊,伸手想去拉陸行舟的手腕把脈,被石飲羽一把揮開,怒道:“滾出去!”


    可憐的老醫生,為新任魁首服務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他的不講理和喜怒無常。


    陸行舟睫毛重重顫了幾下,緩緩睜開眼睛。


    刹那間,石飲羽覺得自己見到了世間最深湛的美景,像是午夜時分,海麵上晃動的細碎月光。


    陸行舟茫然地看著床頂,仿佛隻有眼睛醒了過來,大腦還處在迷亂狀態,他怔了幾秒鍾,恢複了一些感知,才動了一下眼珠,轉向床邊的男人。


    然後,他聽到這個男人嘴裏吐出一句後來如同噩夢般糾纏了他很多年的話。


    石飲羽說:“行舟,我想為你寫一首詩……”


    第50章


    這廝是腦殘吧。


    這是陸行舟腦中浮起的第一個想法, 他和這個男人對視了片刻, 從他眼中見到一種畢生從未見過的神采。


    那是將千年呼嘯而過的滾滾紅塵揉碎,剔去血淚、不堪、顛沛流離和世事苟且, 隻留下曆久彌新的眷戀與不屈, 混著對未來的憧憬, 重新糅合而成的純真的快樂。


    陸行舟看著他眼中的快樂,將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轉頭看向其他人, 目光掃過金碧輝煌的裝飾、立在床邊的侍女、戰戰兢兢的老醫生、門口的少年,又回到床前這個男人臉上。


    有意思, 這個房間妖氣濃鬱, 處處透著淫靡, 該是妖界高官的府邸,怎麽還有兩個魔物?


    這一大一小兩個魔物實力不凡,卻一身下級魔物的裝扮,特別是床前這個, 一身血腥氣, 連衣服都在戰鬥中破碎, 可看他坐在床沿的姿態和氣勢,應該地位很高才是。


    自己這是獲救了?


    他平躺在床上,渾身肌肉卻已經悄然緊繃起來,不動聲色地警惕著這群人。


    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段時間應該沒有太久,那兩個偷襲自己的魔物呢?


    陸行舟目光落在床前這個男人的手臂上, 從那裏感覺到一絲略帶熟悉的血腥味,是蛇魔的味道,他殺了那兩人?


    “行舟,你感覺怎麽樣?”石飲羽對老醫生招手,“快過來,看看他。”


    老醫生小心翼翼地過來,對著陸行舟的臉看了半晌,猶豫著說:“魁首大人,您先放手,讓老夫為這位……唔……”老頭斟酌了一下該如何稱呼,最後囫圇道,“為這位病人把脈。”


    石飲羽很不情願地放開陸行舟的手腕,催道:“快點。”


    “是。”


    三個老醫生輪番檢查,相互眼神交流幾分鍾,派了個頭鐵的站出來匯報:“病人脈象雜亂,應是在運功的關鍵時刻被外人幹擾,兩股力量在體內衝撞,導致的內傷,但病人根基強健,好好休養,化解那兩股力量,應當可以很快痊愈。”


    石飲羽突然後悔讓那兩個魔物死得太痛快了。


    他沉聲問:“怎麽是兩股力量?”


    “這……”老醫生攤手,“應該是病人自己才知道了。”


    “要你們有什麽用?”石飲羽暴戾地嗬斥。


    陸行舟見狀,忍不住皺了皺眉。


    石飲羽麵向老醫生時也一直分神注意著他,一見他皺眉,立刻轉過頭,柔聲問:“哪裏不舒服?”


    “沒有。”陸行舟啞聲說,頓了頓,終是沒忍住為老醫生開解,平靜道:“他們醫術再高終究是醫生,怎麽可能看出我體內有什麽力量。”


    石飲羽喜笑顏開,讚道:“你說得對極了!”


    “……”這有什麽好誇讚的?


    “隻是,”石飲羽扁嘴,嘟囔道,“你醒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為他們說話,我不高興。”


    “……”你高不高興跟我有什麽關係?


    石飲羽轉眼又笑起來:“不行,你得為我說幾句話。”


    “……”難道我現在是在跟狗對話嗎?


    陸行舟麵無表情,覺得這個魔物喜怒無常,想必很不講理,需要小心應對。


    石飲羽笑容僵了僵,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問題,他胸腔忽然疼了起來,張了張嘴,顴肌上提,嘴角帶著僵硬的笑容,聽到自己飄忽的聲線在空氣中顯得無比單薄。


    他輕聲問:“行舟,你……”


    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


    問題到了齒間,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一個魔咒,你最害怕的事情,一旦說出口,就會變成現實。


    陸行舟茫然地看著他。


    石飲羽突然指尖冰涼,感覺徹骨的涼意沿著指尖蔓延到了心口,然後傳至四肢百骸,他快要維持不住笑容了。


    陸行舟看到這個人臉上依然帶著笑意,可眼中的神采卻轉瞬之間就齊齊熄滅,漆黑的眸子中不知看到了什麽,盛滿了絕望和悲傷。


    這個男人對自己是沒有惡意的。


    自己被低階魔物偷襲,本該凶多吉少,如今卻舒舒服服地躺在豪華的大床上,還有醫生為自己治療,應當都是這個男人的功勞。


    陸行舟緩緩出聲:“我們以前是不是相識過……”


    “別說!”石飲羽忽然厲聲打斷他。


    陸行舟話說了一半被截住,覺得這個男人腦子真的有些問題,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那句話,沒反思出哪裏不對。


    考慮到這個人奇怪的反應,他體貼地換了一套比較委婉的說辭:“我活得實在太久了,有些記憶不太美好,不常回想,我就……”


    話沒說完,聲音自動消失。


    因為陸行舟發現隨著自己的話說出來,這個男人的臉色越來越差,竟漸漸如同一尊惡魔……不,他本身就是惡魔,隻是此刻露出了本來的麵目。


    石飲羽的魔相隻閃了一瞬,便立刻被壓製下去,他抿緊嘴唇,死死看著這個尋找了千年、思念了千年的男人,胸腔被幾個輕飄飄的字眼撞得幾近粉碎。


    ——不太美好的記憶……不常回想……


    那明明是我漫長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是在殺戮沉淪時唯一的信仰,像一朵從血海中開出的潔白的花。


    那是我的執念。


    每天都要拿出來回想,將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掰碎了,一點一點細細回味,如此甜美……


    我從來沒想過,原來在你心中,它其實微不足道,連回想一下都不值得。


    “咳,那個……”陸行舟清了下嗓子,重新出聲,他這次組織了更加委婉的語言,應該可以跟這惡魔好好交流,他平和地說,“魁首大人……”


    “不許叫我魁首大人!”石飲羽打斷他。


    “……”還不夠委婉???陸行舟想報警了。


    石飲羽忽然站起來,對老醫生冷聲道:“好好為他調養,出一點差錯,本座屠你全城。”說完,大步走出寢室。


    他再不離開,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宋木緊緊跟在他身後,急切地勸道:“大哥,你就把大嫂扔在裏麵不管了?”


    “什麽不管了?不是讓醫生調養了嗎?”


    “大嫂逢此大難,現在心理一定很脆弱的……”


    石飲羽驀地站住腳,轉身看向小弟,戳著自己的心窩,怒道:“現在脆弱的是我!”


    “……”


    “你沒看到,我都快被他氣死了嗎?”石飲羽指向寢室的方向,怒不可遏,“他不記得我了,叫我魁首大人,還說我們以前的記憶不美好,他……他……他這個壞蛋!”


    “……”


    宋木很想勸他:不想罵就別強行罵了。


    “我還想為他寫詩的,我曾想過,要為他寫五百二十萬首詩,可是現在……”石飲羽咬牙切齒,“我隻想把以前寫的都剁碎了喂狗!”


    “狗不吃那個。”


    “……”石飲羽氣結,一腳把宋木蹬開,轉身大步走出城主府。


    宋木一個後跳躲開他的直蹬,目送他背影在門口消失,猶豫是去保護大哥還是照顧大嫂,半秒鍾後,他就做出了選擇。


    這個世界上能傷到大哥的,大概就隻有大嫂了。


    照顧好大嫂,就是對大哥最大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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